十王宅就在皇城的东面,位于永福坊。
而宗室孙子辈所居住的“百孙院”,则位于永福坊南面的兴宁坊。
这两个坊占地面积颇大,属于“超大坊”的建制。要是抄家的话,人少了还真不好办。
在沙州当刺史的时候,方重勇就干过不少抄家的事情。不过那边的宅院都不算大,被抄家之人的身份也都是些胡商什么的。抄这种人的家,事后的东西都拿去“充公”了,方重勇没有任何感觉。
但很明显,这次抄李亨的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方将军,你看这次抄家,要怎么玩才好呀?”
方重勇身边这位中年将军压低声音问道,二人骑在马上并排而行,身后跟着五百龙武军锐卒,皆是披坚执锐。今日长安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消息灵通的长安人,把这次叛乱传得神乎其神的。
连东西两市都关门了,没事谁会出来瞎晃悠啊。
说话这人乃是章令信的次子章丰。章氏五子,皆在龙武军中,可谓是十足的“上阵父子兵”了。
抄家这种事情,章令信也会担心方重勇“公报私仇”,或者玩出什么大乱子。所以便让自己的次子跟随,一方面是帮忙约束军士,毕竟方重勇跟派去的龙武军部众不太熟悉,另外一方面也有监视此人的意思。
“怎么玩?这又怎么说?还有这个说法么?”
方重勇一脸疑惑问道。
“十王宅人多眼杂,我们抄家的时候,有些人在里头浑水摸鱼,那也是大有可能的。
所以我们万一没收住手,把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人给宰了。
或者十王宅里面谁家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谁家的女眷跟着奴仆私奔了没找到,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章丰很是露骨的暗示道。
他这个说法已经不是暗示,而是红果果的“明示”了。
不管什么年代,抄家都是优差中的优差。很多时候皇帝没钱打赏功臣的时候,常常就让功臣去抄罪臣的家,该拿多少拿多少,顺便有仇报仇。
去抄家十王宅,难道就只有李亨家的东西可以拿么?
那显然不是啊。
只要胆子大,十王宅里的东西,随便拿什么都可以!
连章丰都看出来了,这次李亨造反后,所有的皇子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他们上位的几率,已经被无限压缩了!
就算府里被龙武军抢了什么东西,他们敢叫唤么?敢么?
这样的落水狗不趁机打上两杆子,那对得起自己身上龙武军的军服么?
“原来抄家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方重勇在马上一颠一颠的,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听说李亨长子李豫的正室沈氏还有妾室独孤氏,都是风姿卓绝的大美人呐。
可惜,这些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很多猛人出事,都是因为下半身那点事,方重勇才懒得搞这些无聊的事情。
“可不是为所欲为嘛。”
章丰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说道。
“忠王家的家眷,特别是女眷,不能怠慢了。
抄家完以后,这些人都要送到圣人那边,让圣人劝解她们一番再说。
总之圣人怎么吩咐,就怎么处理比较好。”
方重勇小声对章丰说道。
“这……方将军难道不带几个回去自己好好玩玩?
十王宅内的女眷,那可是出了名的水灵滋润啊!”
章丰一脸错愣反问道。
他就知道对方可以听懂自己想说什么。
然而章丰愣是没想到,方重勇会说把李亨家的女眷都送到兴庆宫啊!
方重勇不要,他这个跟着一起来的怎么好意思要?
方重勇不要,这件事可就不好操作了呀!
“方将军,美人难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章丰有些不甘心的建议道。
他现在就是下半身很痒,很想找个水灵的王妃什么的办个事!
“圣人才是长安的主人,我们这些人,都是给圣人跑腿的,可不能本末倒置啊。
圣人都没挑,我们怎么能挑呢?
诶,不是那个意思啊,千万别误会。
你不明白,圣人也是人,更是缺乏亲情,可怜生在帝王家呀。
让那些本该下狱流放的儿媳、孙媳们跟圣人聊聊家长里短的,有何不可呢。
某家中娇妻美妾又不缺,凑这份热闹做什么?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说道。
虎父犬子啊,这章氏一族的人,不能深交。
搞不好以后就被他们拖下水了!
方重勇心中暗暗作了判断。
一众人马来到十王宅大门前,就看到这里的守军如临大敌,还在门口设置了路障。方重勇之前见过的那位叫“李静忠”的宦官,正在指挥军士布防。
也不知道他们是在防乌知义的乱军呢,还是在防朝廷的兵马。
“龙武军办事,撤掉路障!”
方重勇翻身下马,对着李静忠大吼道。
“慢慢慢……慢着啊。”
李静忠挡住方重勇说道:
“某乃十王宅使李静忠,无圣人之命,尔等何故出现在此?
有没有圣旨,拿来给某看看?”
他有点色厉内荏,完全是在硬撑场面。目前局势如何,李静忠大概也猜到了。只是他知道自己大概率要死,现在不甘心,还想垂死挣扎而已。
“李亨谋反,证据确凿。我们奉命抄家,抓捕李亨家眷,识相的就让路,否则以叛党论处!”
方重勇大声喊道,这话不是喊给李静忠听的,而是喊给十王宅外列阵防守的十王宅守卫听的。
“圣旨有没有!把圣旨拿出来!不拿圣旨,某绝对不让你们进十王宅!”
李静忠扯着公鸭嗓子大喊道。
“聒噪!某看你就是李亨的同党!”
方重勇拔出疾风幻影刀,对着李静忠的脖子就是一刀!
噗嗤,鲜血四溅,染红了他身上的龙武军黑袍。
“十王宅使李静忠,协助李亨谋反,证据确凿。他现在还阻挠龙武军抄家,罪无可赦,某为了圣人,只能将其斩杀,以儆效尤。
你们当中,还有谁是同党的,站出来说话。”
方重勇用刀指着一众十王宅守军问道。
无人应答,那些守卫们都自觉的让开一条路,默默的搬开路障,选择在一旁看热闹。
十王宅使都被杀了,要不然这个动手的家伙事后会被打死,要不就会升官发财。
但无论如何,这种事情,都不是他们这些一个月才四石的咸鱼可以干涉的。
一个月四石米,能干啥啊,需要拼命么?
“方将军,那是十王宅使啊,你说杀就杀了?”
章丰看着浑身是血的方重勇,压低声音惊呼道。他在龙武军中多年,见过不少狠人,但真的很少见到像方重勇这样血腥果断又不讲道理的丘八。
更别说像他一样活蹦乱跳,过得很滋润的丘八了。
“一条狗而已,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了不得呢?
李亨叛乱了,李静忠这个十王宅使难道什么都不知道?他必定是同党!
他以为他还能活?某不过是帮圣人提前清理门户而已。”
方重勇朝着李静忠的尸体上吐了一口痰,不屑说道。
都什么节骨眼了,居然还有人跳出来挡路,还是个宦官,这种人不杀留着过年么?
方重勇很清楚,他不在十王宅门前杀人立威,十王宅内有将近一万宫人和侍卫。这些人要是心怀不轨,很容易闹出乱子来!
一万人啊,如果齐心协力,他们这五百抄家的都不够看,手腕不狠,镇不住场子!
很多时候,人命如纸。失去了大势,随便一个浪扑过来就能将你淹没。不去追求大势,反而揪着这些细枝末节,李静忠死得可不冤枉。
“都规矩一点,前忠王的宅院,里面的财货都是圣人的财货。
那些家眷,也会是圣人的奴仆!
不该碰的不要去碰!否则不要怪某不讲情面!”
带队来到忠王宅院门前,方重勇扯着嗓子大喊道,自己并不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让章丰带队进去搜。
抄家嘛,下手都黑得很。
见到漂亮妹子,虽然不能带走,但找个无人的地方尝尝鲜来一发,那都不是潜规则而是明规则了,带队之人的福利。再不济,亲亲摸摸的这种,只怕但凡参与抄家的士卒都要过过瘾。
方重勇可不想没吃到肉还惹一身骚!
院子里头很快传出哭喊与打骂声。
李亨的几个儿子,按道理都是住在百孙院,身边几十个仆人服侍。不过方重勇猜测,如今这个节骨眼,长安渐乱。李亨叛乱是早就预谋好的事情,他不可能对后宅没有布置。
所以很显然的,他的子嗣现在应该全部都待在防卫森严的十王宅里面。而百孙院那边的守备很差,几十个贼都能洗劫一波,李亨不可能放着自己几个成年的儿子不管!
不一会,章丰面色凝重的走出来,凑到方重勇身边低声说道:
“李亨所有家眷都在,唯独缺了长子李俶的王妃沈氏,还有……仅一岁的嫡长孙李适。
根据下人交代,李亨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了,百孙院那边空了。”
章丰也是一肚子火,本来可以一网打尽,居然跑了一个!
“沈氏的父亲是谁?”
方重勇沉声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
章丰想辩解,又看到方重勇脸上乌云密布,顿时把话吞进肚子里。
“那,我找李亨家的下人问一下。”
章丰讪讪说道。
“嗯,问到了,分一百龙武军士卒给我。
沈氏一介女流,若是没有可靠之人保护,只怕护送的下仆起了歹心都能将她连皮带骨的吞了!就算勉强上路,在路上也很容易遭人觊觎。
能靠得住的,只有沈氏自家人!快去问,迟则有变!”
方重勇急切说道。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沈氏,就是前世历史上的睿真皇后。而那位只有一岁大的婴儿,则是后来的唐德宗李适!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这样的人物,还是嫡长孙,方重勇绝不可能放过。
正在想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时,章丰就急匆匆的从院子里走出来,对他叉手行礼道:
“问到了,沈氏的父亲乃是大理寺正(即廷尉)沈易直。
其家就在平康坊南面的宣阳坊!现在朝廷中枢已经放假休沐了,沈易直应该也在家中。”
“好,你把李亨的家眷全部都带到龙武军驻地,暂时不要处置,某现在就带兵去沈家抓人。”
说完这话,方重勇转身就走!
沈氏和一岁大的李适在不在沈家,方重勇也不知道,他只是赌一把而已。
这件事从人性角度看,确实是很残忍的。
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妇人之仁可要不得。
方重勇可不会因为孤儿寡母可怜,就犯下“妇人之仁”的错误。方重勇若是可怜沈氏和李适,将来要是他自己出事了,谁来可怜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