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璋起了身,道:“也好,趁着夜色去吧。明日又有事要忙碌,再一耽搁,只怕见面遥遥无期。”
小狗子见他心绪极平静,便道:“璋儿,你……”
冯璋见他吞吞吐吐的,瞥了他一眼。
小狗子干笑道:“我是说见面略客气一些,不管咋样,都是有血缘的,听闻这南帝不是多么有长进的人,现在人又老了,其实,你人去一趟给他的震撼,比威胁效果好。直接威胁,未免伤人心呐,不管他怎么样,始终是你生父。只要他识相,会知道你的意思的,若是真的有异心,便再说不迟。一个南帝,还不是任由晋阳捏在手心里?!”
冯璋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小狗子干笑,见他起身,便忙跟上,对冯秀才道:“冯叔,我陪璋儿出去办点事,你先睡,一会子包管将璋儿全须全尾的送回来。”
冯秀才没问去哪儿,只道:“天色晚了,尽量早些回来……”
冯璋应了一声,身影就消失在巷子里。
小狗子压低声音道:“璋儿,比起南帝,我倒比较担心他身边的人会不甘心。我得跟着一起去敲打一二。”
南帝南渡金陵后,其实不思进取,醉生梦死,以忘记屈辱,他本就无能。
所以他并不是威胁,只要他不乱说话,根本没什么威胁。
就怕他身边的人,不甘心时,会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接触南帝,到时候惹出祸事来。
冯璋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夜深了,露有些重。
南帝拧着眉头,坐在亭子里,不肯回屋睡下,这府里比起当初的皇宫,真的是方寸之地,然而,南帝依旧嫌它太大了,困住了自己。
得知这孩子从雍城回来了,他的心就一直在跳,他真的很想,很想亲近一二这个孩子。
然而,虽然递了口信去,却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忐忑,思念,惶恐,不安……羞愧,各种种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法入眠。
“陛下,更深露重,回屋吧。”大太监不忍道。
“你说,他会来吗?!”南帝道:“他想不想见我啊?!”
大太监道:“今晚夜深了,只怕不得来,以后若得空了,一定会来的,毕竟……”你是他的生父。
“他是城主,应是很忙的,我都明白,”南帝叹了一口气,呆坐着不动。
林,李两位大人也没睡,走到亭子边道:“陛下,切勿执念过深为好啊……”
南帝正欲说话,管家进来了,道:“城主来了……”
腾……南帝激动莫名的站了起来,扑下了亭子,似乎想去迎接,急走几步,又觉得不妥,忙道:“快,快去请!”
林,李两位大人对视一眼,略有点惊讶。
南帝脸上全是激动,恨不得飞出去。他直直的盯着二门。
当一长身玉立般的少年郎进来时,南帝急趋两步,喃喃道:“……璋儿……”
林,李两位,以及大太监看清冯璋的面貌时都怔住了。这个相貌,可与路家人真相像啊,尤其是当年太子年轻时,几乎像出格了。
只有那一双眼睛不同。
路怀德为太子时,温文尔雅,性子不温不火。
而这个少年,眼神如剑,锋利割人。
父子二人见了面,竟相视无言。
南帝红着眼眶,呆呆的看着冯璋,慈父之相,倒露出一二分来。
小狗子笑着道:“几位随我出来吧,让我家主子随南帝聊上几句。”
林,李两位大人,以及大太监只好出来了。
他们内心震动,站到了二门外,呆呆的想着事。
小狗子瞥了李,林两位大人一眼,笑道:“两位大人经历两朝风雨,也算是南帝的心腹大臣了,两位大人,其实是聪明人,有一句话,我想说一声。”
林大人不悦,道:“这位将军,是想威胁我们吗?!”
“威胁真没有,但是以后防止不愉快,有些话不得不提前说上两句,”小狗子笑道。
他痞痞的笑,虽还是少年模样,然而气质之中自带一股狠辣,完全与这个年纪的人不同,可能经历过战事,气质卓然。
“有古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想来两位也知南廷已不复存在,若是妄想再续,便是等待大厦倾覆,有什么后果涉及两位,倒没什么,但是若连累了南帝,甚至南帝与我们主子的情绪,倒是你们的罪过了。”小狗子道:“我知你们心有不甘,是执着于过去,还是放下过去只看未来,全看你们自己。我言尽于此,还望以后在南帝身边珍之重之,莫毁人毁己。”
林,李两人有些气愤难平,瞪视着小狗子。
大太监倒是惊讶的看着小狗子,果然是城主身边的人,不愧这第一将军的名号。说话也是笑中带刺。
林,李两人久居上位,身上的气势不弱,然而这少年将军却更胜一筹,说的话似劝告,其实更是警告和威胁,这样的人,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很不简单。
大太监倒是真的极佩服这个人了。
小狗子见他瞧着自己,意有所指的道:“执着于过去不甘的活着是一种活法,放下过去,也是一种活法。你说是不是?!有些人口口声声说民在上,君在下,其实不然,他们忠的不是君,也不是臣,忠的是高位罢了。能不能放下过去,真正忠于百姓,才是鉴定忠臣的唯一标准。毕竟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
话尽于此,这两人能不能想通,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真放下了一些东西,晋阳未必不用他们,若是放不下,就只能在这里发霉了。若是在此乖乖养老,倒也无妨,怕就怕自作聪明,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林,李两人的脸色难堪至极。气的发青。他们何曾被这样羞辱过,一时竟羞愤难当。
大太监只是讪讪而笑,没有吱声。
小狗子看着林,李二人一眼,笑意逐渐加深,看来,还是要盯一些的。
不怎么甘心的样子嘛。
他说的话,未尝不是试探呢。
亭子里,只有父子二人相坐无言。
冯璋主动开口道:“我身上有一个冕字,想来是她当年给我取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