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七章

到了漱芳斋。

小邓子、小卓子、明月、彩霞慌忙迎过来,四个人都是哈欠连天,不曾睡觉的样子。见到永琪和尔泰,连忙行礼下跪喊“吉祥”,小燕子对这一套好厌烦,挥手对四人说:“你们四个,通通去睡觉!”

四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奴才不敢?”

小燕子听了就生气,大叫:“掌嘴!”

四人就立刻左右开弓,对自己脸上打去。小燕子大惊,怎么真打?又急喊:“不许掌嘴!”

四人这才住手。

小燕子瞪着四个人,严重的说:“跟你们说说过多少次了,这‘奴才不敢,奴婢不敢,奴才该死,奴婢该死’在我这个漱芳斋,全是忌讳,不许说的!以后谁再说,就从月俸里扣钱!说一句,扣一钱银子,说多了,你们就白干活了,什么钱都拿不到!”

四人傻眼了。小邓子就一哈腰说:“奴才遵命”

小燕子一听道:“记下!记下!小邓子第一个犯规,小卓子,你给我记下!”

小卓子立即回答:“喳!奴……”想了起来,赶快转口说:“小的遵命。”

小燕子摇头,没辙了,挥手说:“都下去吧!我没叫,就别进来。”

“喳!”四个人全部退下了。

永琪和尔泰看得一愣一愣的。永琪不解的问:“为什么他们不能说‘奴才’?”

小燕子不以为然的对永琪瞪大眼睛,嚷着说:“你当‘主子’已经当惯了,以为‘奴才’生来就是奴才,你不知道,他们也是爹娘生的,爹娘养的,也是爹娘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只因为家里穷,没办法。才被送来侍候人的,已经够可怜了!还要让他们嘴里,不停的说‘奴才这个,奴才那个’,简直太欺负人!我不是生来的格格,我不要这些规矩!他们说一句‘奴才’,我就难过一次,我才不要让自己一天到晚,活在难过里!”

永琪和尔泰,都听得出神了。两人都盯着小燕子看,永琪震惊了。小燕子的“平等”论,不能不对小燕子另眼相看。这种论调,是他这个“阿哥”从来没有听过的,觉得新鲜极了,小燕子说得那么“感性”那么“人性”,使他心里有种崭新的感动。

尔泰知道她不是真格格,对她的“冒充”行为,几乎已经“定罪”。这时,看到的竟是一个热情、天真,连“奴才”都会爱护的格格,就觉得深深的迷惑了。

永琪说:“你说得有理!我们这种身份,让我们生来就有优越感,以至于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觉,确实,这对他们,是一种伤害吧!”

小燕子的正义感发作了,越说越气:“尤其是太监们,先伤害他们的身体,再伤害他们的尊严!反正,把他们都搞糊涂了,连自己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都不明白,怎么跟他们说都搞不清楚。”小燕子叹口气,脸色一正,看着二人:“言归正传,你们要不要帮我?”

永琪激情的说道:“帮!帮!一定帮,你要我们帮什么?”

小燕子才诚诚恳恳的看着永琪和尔泰,哀求的说:“带我出宫去!把我化装成你们的跟班也好,小厮也好,小太监也好……你们把我带出去,因为皇阿玛不许我出去!”

永琪一愣,面有难色,看尔泰:“这个……好像不大好……”

尔泰盯着小燕子说道:“你要出去干什么呢?如果你缺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去办!要做什么,我也可以帮你去做!要送个信什么的,我帮你去送!”

小燕子心里急得不得了,满屋子兜着圈子,跺脚说:“你们不懂,我一定要出去呀!我有一个结拜姐妹,名叫紫薇,我想她!不知道她好不好?我急都急死了,我要去见她呀!我要给她送银子首饰去,还有一大堆的话要告诉她呀!”

尔泰大大一震。紫薇!结拜姐妹!原来,她的心里,还是有这个夏紫薇的!

当天,尔泰就把小燕子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紫薇和尔康。

紫薇震动的喊:“她说她想我?有一大堆话要告诉我?”

尔泰道:“是!而且为了要出宫,昨天夜里去翻围墙,差点又被当成刺客杀掉了!连皇上都给惊动了!”

尔康急急问尔泰,道:“你有没有告诉他,夏姑娘在我们家呢?”

尔泰答道:“我当然没说,没跟你们商量好,我怎么敢泄露天机呢?不过,随我怎么看,随我怎么研究,我都没办法相信,还珠格格是个骗子,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她看来天真得不得了!”

金琐忍不住插口了:“两位少爷不知道,她骗人的功夫老到家了,当初我们也着了她的道儿,她在北京好多地方,都设过骗局,反正骗死人不偿命!”

紫薇回头叱责着道:“金琐!你别插嘴!”

金琐急道:“我说的可都是真话啊,不管怎么说,小燕子现在是格格,小姐什么都不是。”

紫薇一震。

尔康凝视紫薇,沉思着问:“你要不要见她一面呢?”

紫薇屏息的问:“见得到吗?怎么见呢?”

尔康道:“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你混进宫去!一个是,她混出宫来!”

紫薇眼睛一亮道:“可能吗?”

尔康道:“只要安排得好,当然可能!额娘随时可以进宫,我们把你扮成丫头,跟额娘一起进宫,到了宫里,必须靠五阿哥里应外合才行。”尔康转眼看尔泰:“恐怕我们瞒不了五阿哥!”

尔泰道:“这办法好像有点冒险!宫里的人太多了,眼线太多了!还珠格格出了不少的事,现在宫里对她都很注意……尤其皇后,等着要抓她的小辫子!我和五阿哥,今天在她那儿坐了坐,我们都怕会被人一状告到皇后面前,说她行为不检呢。”

尔康积极的道:“我们用第二个办法!照她所要求的,把她打扮成小太监,带出宫来吧!这也需要五阿哥帮忙才行。带出来之后,还得送回去!”

尔泰道:“我们信得过五阿哥,他一定不会泄露机密的!”

尔康再度凝视紫薇,说道:“夏姑娘……”

紫薇马上打断尔康的话,道:“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叫我‘夏姑娘’,如果不见外,就叫我紫薇吧!”

尔康答道:“行!那么,你也不要公子少爷的喊,叫我尔康,叫他尔泰吧!”

“好!”紫薇注视尔康:“你刚刚要说什么?”

尔康正色道:“你要心里有个谱!不管小燕子是怎么做到的,她确实做到了!而且,已经让皇上心服口服的认了她,还非常宠爱她!昨夜她在皇宫里翻墙,皇上都不肯追究,你就知道她的能耐了!可是,如果皇上发现她是假格格,以皇家律例,她是死罪一条!你,真想置她于死地吗?”

紫薇心里一酸,寻思片刻,坦白而真诚的说:“小燕子和我是姐妹,她是我的姐姐!我早就诚心诚意的向皇天后土禀告过,将来无论我们两个的遭遇如何,我一定对她‘不离不弃’!现在,她顶替了我的地位,当了格格,我很懊恼,很生气,可是,她还是我的好姐姐!如果为了要证明我自己的身份,而背叛她,甚至把她置于死地,我是绝对绝对不愿意的!我现在想见她一面,主要是想弄清楚,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疙瘩卡在我心里,我是坐立不安,只要她给我一个解释,让我了解真相,我就回去,当一辈子的夏紫薇!”

这一篇话,使尔康深深的感动了,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紫薇,突然一急:“那……你也不必回去啊!人生的际遇,有时是很奇怪的。老天或者有它的安排,也说不定!”

紫薇一怔,凝视尔康,尔康的炯炯双眸,也正灼灼然的看着她。两人目光相接,都有着深深的震动。

尔康说:“让我和阿玛再研究一下,和尔泰再部署一下,你相信我,我一定尽快安排你和小燕子见面!”

紫薇感激不已,期待得心跳都加速了,说道:“我先谢谢你了!”

于是,这天下午,永琪和尔泰结伴来到漱芳斋,两人的神色都非常严肃,一进门,永琪就把自己贴身的太监小顺子、小桂子都安排在院子外面。又极其慎重的叫来小邓子、小卓子、明月、彩霞,让他们全体分站在门外把风。两人这才走进大厅,把窗窗门门一一关好。小燕子困惑的看着他们,等到尔泰一说出紫薇的下落,她才惊叫起来,激动无比的喊:“你说,紫薇住在你家里?我所有的故事你都知道了,你唬我吧?真的还是假的?”她又看着永琪:“五阿哥!你也知道了?”

永琪急忙制止她:“嘘!声音小一点!这是何等大事,你还在这儿嚷嚷!你真的不要命了吗?是的,我也知道了!尔泰把什么都告诉我了,现在这儿没有外人,我和尔泰要你一句真话,你坦白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格格?”

小燕子狐疑的看永琪和尔泰,不敢说话。

尔泰着急的说道:“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们,如果我要跟你作对,我就不会来问你了!直接把紫薇送到皇上面前去就好了!”

小燕子听到紫薇的名字,一颗心就全悬在紫薇身上了。急切的问:“紫薇好吗?她骂我吗?恨我吗?”

尔泰道:“她怎么会好?那天在街上看着你游行她追在后面喊,被侍卫打得半死,幸好我哥把她救进府里,进了府到现在,每天都精神恍惚,眼泪汪汪的!”

小燕子眼圈一红,咬着嘴唇,忍住眼泪,说道:“她一定恨死我了,她一定恨死我了!”

尔泰道:“她说,只想见你一面,听你亲自告诉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她还说,就算你骗了她,你还是她结拜的姐姐!”

小燕子这一下把持不住了,顿时间,眼泪啼哩哗啦的滚滚而下。她哭着说:“我不是存心的!我不是存心的……”

永琪不相信的瞪着她:“难道她的故事是真的?你不是格格,她才是?”

小燕子泪眼汪汪,拼命点头。

永琪、尔泰都睁大了眼睛。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燕子急急解释:“当时我莫名其妙挨了一箭,病得昏昏沉沉,皇阿玛看了我身上的东西,不知怎么就认定我是格格了。等我醒来,皇阿玛对我好温柔,问这个,问那个,我却迷迷糊糊起来……然后,一屋子的人过来跟我跪下,大喊‘格格千岁千千岁!’我就昏了头了!”

永琪脚下一个踉跄,脸色苍白,叫道:“天啊!你怎么能昏头呢?这是要诛九族的欺君大罪啊!”

小燕子向永琪看了一眼,心里闪过一句话:“我的九族已经被你们杀的差不多了。”她说道:“我没有九族,我只有一个人,一个脑袋……”

永琪跺脚,急道:“这个脑袋已经快保不住了!”便心慌意乱的看尔泰:“你说要怎么办才好呢?”

永琪脸色那么苍白,尔泰的脸色就也苍白起来,说道:“赶快溜出宫去见紫薇一面,如果紫薇肯放弃格格的身份,将错就错,或者还有一条生路。”

永琪急道:“她会肯吗?她不是路远迢迢到京里来,就为了找皇阿玛吗?”永琪瞪着小燕子,说道:“这样吧!我们掩护你溜出宫去,出了宫,就不要回来了!我给你安排几个高手,保护着你,你连夜逃走吧!”

尔泰着急的说:“那怎么成!宫里丢了一个格格,多少人要倒霉!你和我,也脱不了干系!”

小燕子一震,又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永琪,问道:“五阿哥,难道……皇阿玛真的会砍我的头。”她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

尔泰和永琪不约而同的,严重的点头。

小燕子不服气道:“可是……可是百姓不都是他的子民吗?既然是子民,那不就是他的孩子吗?他多一个孩子又怎么样呢?”

“可是你冒充的那他的亲生女儿啊!”永琪急着说“他以为你是他的亲骨肉啊!但现在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他气你恨你都来不及,还会原谅你吗?”

小燕子哭丧着脸,撅着嘴道:“这还是皇帝吗?不就骗了他而已吗?那如果有人反了他呢?”话出有因。

永琪和尔泰两人一震,马上去把她的嘴捂上。

“你不要命啦!闭嘴!”永琪话说刚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小顺子、小桂子、小卓子、小邓子……他们紧张而大声的通报,一声一声的喊进来:“皇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永琪、尔泰、小燕子全都倏然变色。

皇后昂首阔步,带着容嬷嬷疾行而来。一走进漱芳斋的院子,就觉得气氛诡异。小顺子、小桂子、小邓子、小卓子、明月、彩霞全都在房间外面,伸头探脑。一看到她们两个,喊得比什么都大声。皇后心里疑惑,脚下不停,才迈进大厅,就看到永琪跟尔泰,带着小燕子匆匆的迎了出来。纷纷请安。

“儿臣恭请皇额娘金安!”永琪道。

“小燕子恭请皇后娘娘金安!”小燕子道

“臣福尔泰叩见皇后娘娘!”尔泰道。

皇后看了三人一眼,眉头一皱,心中又是纳闷,又是怀疑,说道:“原来五阿哥和尔泰在这儿!”眼光扫视三人,语气尖锐:“你们三个,有什么秘密吗?为什么把奴才们都安排在门外?我是不是来得不大凑巧?”

永琪慌忙机警的答道:“皇额娘多心了!今天书房下课比较早,就和尔泰到格格这儿坐坐,聊聊家常。格格对宫中规矩,至今不大习惯,不喜欢奴才们在面前侍候!”

皇后哼了一声,看向小燕子,说道:“这样吗?我看,我得想个法儿,让你对这宫中规矩,尽快的熟悉起来!”

皇后说着,就昂首向厅里走去。容嬷嬷等一行人紧随。

永琪见小燕子掀眉瞪眼,用手在脖子上一比画,表示“小心脑袋”。

皇后蓦然一回头,这个动作,就看得清清楚楚。皇后心中有气,先藏住自己的种种怀疑,瞪着小燕子,严厉的问道:“听说格格前晚又大闹皇宫了?还带着武器,想翻墙出去,是吗?”

小燕子一震,嘟着嘴说:“怎么一点点小事,也会弄得人人都知道呢?皇阿玛已经教训过了!以后不敢了就是嘛!”

皇后见小燕子既不认错,也不害怕,说得还挺大声,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一个‘格格’,半夜去翻墙,还叫作‘一点点小事’?那么对你而言,什么才是大事?”

小燕子对这个皇后,早就有气,立刻冲口而出的说:“砍头就是大事啊!听说皇后娘娘很想砍我的头啊!”

皇后变色,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怒声喊:“你听谁说,我要砍你的头?是谁在我后面造这种谣言?你说!你说!”

一屋子的人全吓傻了,大气都不敢出。

尔泰和永琪交换视线,急死了。

只见小燕子冷笑了一下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听说’的!”

皇后大声命令道:“你‘听谁说’?马上招出来!”

小燕子道:“我为什么要招出来!我招出来了你信吗?”

皇后怒极,简直无法控制了。厉声大喊:“给我跪下!”

小燕子一震,还来不及表示反抗,容嬷嬷上前,对她膝弯处很有经验的一踢,她一个站不住,就跪下了。

皇后再叫:“掌嘴!”

小燕子怒道:“皇后娘娘!你别弄错了,我不是你的奴才,你要打要骂,都随你的便!我是皇阿玛封的格格。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看的是谁啊?”

皇后气得快发疯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说:“你居然敢用皇上来压制我!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我今天就代皇上教训你!”便抬头喊:“容嬷嬷!”

“奴婢在!”容嬷嬷答得响亮。

皇后指着小燕子道:“掌她的嘴!看她说不说!”

容嬷嬷就一步上前,对着小燕子,一耳光抽去。

尔泰和永琪双双大惊。永琪大叫:“皇额娘,使不得!”

小燕子实在没有防备到容嬷嬷说打就打,在毫无准备下,猛的挨了容嬷嬷一耳光,立刻气得暴跳如雷。

对啊,什么东西?这个不仅是个大清的“格格”,还是个前明皇帝啊,打也轮不到你这奴才啊!

只听她对容嬷嬷大喊了一声:“你是哪一棵葱,居然敢打我?”一面喊着,一面反手就在容嬷嬷脸上左右开弓了两下,又一翻身,双脚向容嬷嬷肚子踢去。容嬷嬷毫无防备,也硬生生的挨了两巴掌和这一脚,“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摸着脸直叫“哎哟”。小燕子乘此机会,一跃而起,向后飞窜了好几步,竟飞身而起,稳稳的站在了院子里,对容嬷嬷道:“容嬷嬷,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万一万一我哪天不高兴了,我就先拿你开刀!我鸿燕说得出,做的到。容嬷嬷,到时候,可别成了我的刀下魂啊!”

满屋子的人,个个都下门外跑去,又惊愕又意外,全部张大了眼睛,看着小燕子。又听到这几句话,大家都惊了。

皇后这一下,气得快要昏倒了,指着小燕子大喊:“反了,反了,快叫大内侍卫,通通过来!宫里要清理门户!”

太监们一叠连声的回答:“喳!奴才遵命!”

小燕子冷笑了一下道:“好!要清理门户是不是?清清看啊!只要你有本事!”说着,“咻”的一声,飞上了树枝上,稳稳的坐在了树枝上,向皇后喊:“皇后娘娘,有种!你就上来抓我啊!”

皇后真是快气死了。

永琪和尔泰见闹得这样不可开交,迅速的交换了一个视线。尔泰对永琪点点头,做了一个手势,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尔泰留下帮小燕子,永琪溜到门边,一溜烟的去找乾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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