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提瑞安的回忆
在听完凡娜的讲述之后，提瑞安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
没有亲眼所见，他尚无法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分析出那个从亚空间返回的幽灵此刻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以及他是如何发生了这些变化，但有一点确凿无疑——凡娜所描述的那个“邓肯船长”，绝对不是海雾号半个世纪前在冷冽海上曾遭遇过的那个狂乱怪物。
可也不太像是他记忆中一个世纪前那位伟大的探险家父亲。
“提瑞安船长，”在会客厅中安静了许久之后，凡娜的声音才突然响起，打断了提瑞安的思考，“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敢相信这真的会发生，但既然它已经发生了，那只能暂且承认这个事实，”提瑞安眉头慢慢皱起，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从您的描述来看，他好像确实是处于思维清晰、拥有理智和人性的状态，但他的力量……那种诅咒般的火焰，也相应更加强大了。”
凡娜点点头：“我不知道那种绿色的火焰是不是诅咒，但那东西确实很强大。”
“那火焰与亚空间有关，”提瑞安说道，“他在落入亚空间之后便获得了这种诡异的力量，因此称其为诅咒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那火焰比半个世纪前你所见过的更加强大，就说明那位邓肯船长与亚空间的联系已经比以前更加深刻，”老主教瓦伦丁若有所思，“因此他并没有挣脱亚空间的影响，反而是陷得更深了——可与其相对应的，他却在这个过程中恢复了？”
“……这不符合我们对亚空间的了解。”提瑞安摇了摇头。
“拉赫姆的信徒们常说一句话，”瓦伦丁说道，“我们对亚空间唯一的了解，就是我们永远不够了解它——千百年来，除了失乡号之外，没有任何来自现实维度的人或物能够在进入亚空间之后又返回这个世界，而除了一些间接的观测记录以及古克里特王国那些疯狂学者在癫狂中写下的只言片语之外，更没有人知道亚空间里究竟都有什么……我们对那个地方的‘规律总结’，其实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提瑞安接过纸笔，低下头在茶几上描绘着一个图案，瓦伦丁与凡娜都好奇地凑了过去。
“我知道这听上去是个有点俗气的说法，就像每年都会冒出来的末日论者的疯言疯语，但这确实是一百年前世界上最伟大的探险家昼夜寝食难安在思考的一件事情。”
“理智友好？”瓦伦丁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说道，“倒确实没听说过存在理智的终焉传道士……那些人还有什么特征么？”
“……从未见过，”瓦伦丁仔细看了半天，迟疑着摇了摇头，“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宗教记号，也不像是古典城邦用过的东西。”
“从我和露克蕾西娅接过海雾号和璀璨星辰号指挥权的那一天起，他便会偶尔提起这件事。
凡娜忍不住问道：“他在焦虑什么？又是在为什么做准备？”
瓦伦丁和凡娜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又过了一会，凡娜才主动打破沉默：“那他找到所谓的异常000了么？要知道，理论上……”
瓦伦丁吃了一惊：“他穿过了永恒帷幕？！”
提瑞安顿了顿，看看四周：“有笔吗？”
“主教阁下，您认为我活了一百年，会不认识终焉传道士吗？”提瑞安却轻轻摇了摇头，“我也这么怀疑过，但那些人绝对不是你我熟悉的终焉传道士——他们理智且友好，而且身上没有沾染任何疯狂的气息。”
“但在我父亲口中，他将如今的尘世称作‘最后的田园时代’。”
瓦伦丁表情有些古怪：“终焉传道士？这听上去很像……”
“世界末日。”提瑞安抬起头，平静地说道。
凡娜思考了一下，问道：“那伱知道你父亲最初认为世界存在‘倒计时’的原因是什么吗？他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认知的？是接触了什么诱因，或是……发现了什么？”
提瑞安一时间没有说话，仿佛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与思索，过了不知多久，他才突然开口：“在进行最后一次探险之前，他有一段时间表现的焦虑不安……不，严格来讲，是从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好像一直在焦虑着某件事情，并为此做着许多……令人不寒而栗的准备。”
瓦伦丁皱了皱眉：“坦白说，我可不认为我们这个世界算得上‘安稳’……”
“是的……不过我只能确认他确实进入了那片迷雾，而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成功‘穿透’了它，”提瑞安说道，“他当时拒绝了所有护卫舰的跟随，我能确定的就是，他确实活着从那里返航了——以染上疯狂的状态。至于落入亚空间……便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
“直到现在学者们还在尝试根据拜尔敏的临终呼喊构筑出亚空间的理论模型……而你的父亲，不但真的进去了那个地方，甚至现在还神志清醒地回到了我们的世界。”
说到这，这位博学的老人停顿了一下，又悠悠感叹：“甚至，我们都不能确定亚空间到底是不是一个‘地方’——
“他似乎认为我们的世界存在某种……倒计时一样的东西，或者说某种时间限制，尽管尘世表面看起来安稳和平，但这个倒计时其实已经临近终末，而只要时刻到了，它就会迅速进入崩溃、终结，无人能够扭转或阻挡这个过程，而他认为……我们这个年代就是倒计时的最后一格。”
“都穿着灰白色的粗布长袍，赤脚，我印象中……他们很瘦，是那种仿佛历经苦修之后的枯瘦，就好像经历了相当漫长的旅途，他们是在失乡号航行过程中突然出现在船上的，仿佛早已与父亲约好一般登船做客，”提瑞安慢慢说着，“而在彻夜长谈之后，父亲说客人们离开了，可我并没有看到他们从船上离开，那些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是啊，年年研究，年年死人，死掉的人又很快被补充上，继续研究……所以我倒是挺敬佩真理学院那些不要命的学者们，完全褒义上的敬佩，”提瑞安感叹着摇了摇头，接着嗓音略显低沉，“所以，现在我的‘父亲’可能已经成了个宝贵的样本么？一个真的去过亚空间，而且理智可交流的样本？”
“大致就是这么个图案——其中一个人身上戴着个这样的护符，那护符似乎很重要，他不允许我触碰，只说这是他们求道路上的指引和庇护。”
“有，”凡娜立刻从旁边取过纸笔，“给你。”
这一次提瑞安回忆了更长时间，足足数分钟后，他才突然抬起头：“当时他们中的一个跟我说过几句话，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只是很寻常的问候，但我记得他们称自己为‘卑微的求道者’，而且……”
凡娜皱眉看了那图案半天，回过头看着瓦伦丁：“你见识多一些，你认识这东西么？”
提瑞安轻声叹息着，继续说道。
“这可就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了，”瓦伦丁摊了摊手，“我们不能指望‘邓肯船长’来配合凡人的研究，更何况，现在他虽然有理智，我们却不能贸然认定他的理智是偏向人类这一侧——如果他是个理智的亚空间入侵者，那将远比那些不能思考的混沌投影要可怕得多。”
“理论上不存在编号为零的异常或异象，我知道，而他也确实无功而返，”提瑞安平静说道，“所以我一直认为，他在决定去寻找异常000的时候可能就已经不太正常了。”
“接待过几个人？”瓦伦丁立刻严肃起来，“是什么样的人？当时是什么情况的？”
瓦伦丁微微皱眉：“末日？”
这或许是一个世纪以来，第一次有人从邓肯船长的后代口中听到这些至关重要的秘密！
“一千六百年前的疯学者拜尔敏因阅读一本古卷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不可见之物吞噬，在消失之前他曾高喊‘亚空间是世界背面的影子’，当时他这一句话喊疯了一百四十二个目击者，但以那一百四十二个目击者的疯狂为‘祭品’，这一情报也成为了我们千百年来对亚空间了解迈出的最大一步。
他们看到一个六边形的徽记，徽记的中心则有一个支离破碎的、仿佛十字交叉的纹路，提瑞安在描绘那十字架的时候线条明显有着犹豫，似乎是记忆已经模糊。
瓦伦丁立刻和凡娜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同时变得严肃起来。
“不，他是想要去寻找异常000——他认为异常000能终结世界的扭曲，卡死那个倒计时，为此他穿过了世界尽头的‘永恒帷幕’。”
凡娜想了想，问道：“所以，他为了寻找停止这个‘倒计时’的办法，落入了亚空间？”
提瑞安认真回忆了片刻，有点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不太肯定，太久远了，但我依稀记得，他曾在失乡号上接待过几个人，并和他们彻夜长谈——他第一次与我们提起世界末日的问题，便是在那一天之后。”
“是这样么……”
凡娜轻声咕哝着，目光仍旧停留在那张纸上。
纸上的古怪图案倒映在她眼中。
一同倒映在她眼中的，还有一簇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的幽绿火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