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便得知我出嫁的日子是在五日之后,果真如此急促。
两日间,我找了些无关紧要的借口,和徐伯萍妈唠唠家长,也在府上转了几转,倒是让我了解了不少情况。
这林家,外表光鲜,而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家底了,至老爷去逝后,只念过四书五经的太太独自撑起整个家,又不善经商,家里两个女孩儿思贤思可还小,又没人个男丁,家境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兵荒马乱,城里的绸缎庄早是开不下去了,现在唯一的支柱就是靠祖上传下来的几亩田地维持着偌大一个家。
而今亦是权贵当道,林家无权无势,就如同案板上的肥肉,刀俎下的鱼肉,任人宰割,这不就才被邻近的王家找了个理由勒索了两亩地么?
除此之外,还证实了一点,关于我的身世和周遭,还有救下香云和吴家公子的事,香云告诉我的倒是千真万确,只是,我究竟是不是死去,这一点,倒是真没有办法证实了,因为始终找不到香云的踪迹。
明白了真实情况,我对这林家倒也不怎么厌恶了,而且也越发能体谅太太的苦衷,我思量了各中细枝末节,揣测着其中的关系利弊,想着萍婶对我说的话,的确是觉得自己不能如此薄情寡义,即使不对林家感恩戴德,但也不能再给林家增添麻烦,纵使为自己前途命运,但也不能毫不顾及林家的处境艰难。
事情既然这样了,看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萍婶,家中这么多仆人,你是婶子的身边人,怎么也要来这厨房做粗活?”虽说我是闺中待嫁的女子,但却实在是闲不住,呆在屋里也总会糊思乱想,心情越发变得沉闷烦燥,所以来到厨房中既可以和萍帮说说话,又能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让自己忙碌起来,这样时间容易打发,也可以忘掉人生的无奈和不幸。
“孜然小姐,这厨房的事也是我每日必做的,”萍婶隔着炉灶朗声说道,想是怕烧菜的声音掩住了她话,所以声音颇大,“你不知道,这家里看着满屋的佣人仆从,其实都是为了最近您的婚事临时请来的短工,做不了家里的事的!”
“那平时家里的人不多么?”我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摘菜,抬起头来也向她朗声问道。
“以前人多,现在哪里都不景气,家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也养不了这么多人,所以早先时候太太都打发回家去了,家里现在正儿八经的人也就是徐伯我们这些个老人,婉儿那丫头,香云也是在府上长住的,还有就是两个做粗活的长工了,”萍婶说着唉了口气,便端起一盘青菜往锅里放,那菜一下锅,和滚辣的油一碰触,“呲——”地一声,溅起油花,冒出一股蒸气白雾直往上窜
。
提及香云,我倒还有些事想仔细聊聊,但看萍婶正专心致志地操着锅铲,这时却不便打扰。
“婉儿——”一盘菜出锅,萍婶高声叫道,同香云一般大的婉儿便从屋外赶紧跑了进来。
“这些个菜炒好了,你先给太太小姐送去,下午你再叫上丁顺一起到金洋杂铺看看家里预购的米和油盐都到货了没有,赶紧提了回来,要不明日内还赶着用……然后你再问问徐伯其它都操办齐了没有……”萍婶滔滔不绝地吩咐着,我听得头都大了,抬眼转看婉儿,只见她手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碳棒来,正在记录着,看她这架势颇觉得不合适宜,又是好笑又觉得奇怪。
萍婶说完之后,又问了一句:“都清楚了吗?可别落下什么!”
“嗳,都记下来了,我这就去办!”说着过来先添上些饭,端起两盘菜就要出门。
趁她刚才盛饭的时候,我拿过她的小本子瞅了瞅,发现上面用碳黑圈圈框框的乱七八糟杂乱无章地画作一团,根本看不懂是些什么,这下见她要走,想是忘了这本子还在我手上,于是赶紧叫住她,道:“婉儿,你的小本子!”她跑过来,将本子收了就往兜里揣。
“你这本子上画的是什么,我怎么一点也看不懂?”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嘛,可是很有学问的,”她故事玄虚,笑盈盈地道。
“你给我说说!”我对不理解的东西特别好奇。
“那好啊!”婉儿非常爽快地答道,“哎哟,我得先办完事去,有时间再告诉小姐吧,要不呆会儿要被萍婶训了!”她小声地说了后面一句,便转身离去。
“那晚上你教教我,我去找你啰!”对着她的背影,我叫道。
虽端着托盘,但她背影仍是略微蹦跳,可见平时更加活泼可爱,我也不禁发笑,小姑娘真是招人喜欢,晚上定要去好好讨教讨教她的那个“学问”。
回到厨房,萍妈仍是念念啐啐个不停,“我们这里也没个年轻主事的,也不知道徐伯那老人还理得清头绪不,太太经不住劳累,休息不好整个人都不舒服,这几日也没胃口吃东西……”
听着萍妈念叨着这些事,心里也觉得无奈与酸楚,看来林家是真只剩下那么一个空壳了,孤女寡母,人丁稀薄,没什么能挑得起重担的人了,恍惚间,依稀看见一座空空的院落在风雨中摇摆。
冬日里的日头较短,刚吃过晚饭,天色便暗沉下来,想来觉得奇怪,家里的其它人里里外外的为我的亲事忙过不停,而我这个准新娘子却百无聊赖,这几日也是不得见客的,说是不吉利,要待出嫁那日才可以见到生人,而韩家派来的迎亲的人也不住在府上,听说是住在镇上,等两日后迎亲时才得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