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杯又一杯，欢快的聊着天。大多都是西阶在讲，讲他的过去，他的童年。
他用轻快的语气讲那些有趣的事，再没有说半个伤心的场景。
篁染听的用袖子掩着嘴唇，感觉脸都要笑烂了。
譬如，“有一次凤境地震，天地地动山摇，我那个时候才一千岁。以为是有什么厉害的妖兽入侵凤境。给自己鼓劲加油了半天，才拿起剑冲了出去。想我拯救国家的时刻到了，当时想的挺悲壮的，觉得这么大的动静肯定非常厉害，弄不好我就这么牺牲了。最后才看到大家都在乱跑，口中喊着地震了……”
譬如，“我三百岁的时候，父君带我找青龙大圣君拜师。师傅当时很冷漠，门都没有让我们进。父君就带我在青龙野外面住着，和一群游牧的牧鬼为邻。”
“什么是牧鬼？”篁染问。
“就是放牧的鬼魅，和人没什么两样，只是走路用飘。会些术法，算不得鬼族，妖魔也不算。挺善良的，我们住的帐篷都是他们给的。”
篁染点头，“然后呢？说真的，我还不知道你和冰祝大圣君是怎么回事呢！我看了《圣史》上面记载大圣君性格冷淡，从不收弟子。当时知道你是他徒弟，我都不相信。”
“我也算不上，他只一年让我去住十几天。没有正式拜师！进他的门都有好长一段故事，我先给你讲和牧鬼的事。”
“好！”篁染点头。
“我们去的第一天晚上，我父君和牧鬼的头领在一起喝酒。我无聊，就跑远了，然后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看星星，突然听到有羊的声音。我跑过去，发现有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羊蹲在地上不动，只是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我走近，借着月光，看到他腿受伤了。我就用仙术把它治好，带回去。父君也让我留着，我就把它养起来。我在牧鬼群里待了七天，哪儿有一个小牧鬼，才十岁的样子，但已经比我高多了。开始还对我挺客气的，后来熟了老是同我抢东西，我不让就欺负我。我本着不欺负弱小的训戒，从不还手，只一味躲。后来他变本加厉，还追着打我！”
听到这里，篁染想象着，觉得很想笑。
“每次这个时候，那只羊就出现了，老远就跑过来，用他锋利的角顶那个小牧鬼，把他顶哭。只要他欺负我都会，那只羊也离的不远，每次都是。我现在想着他矫健奔跑而来的样子，都觉得好雄伟！所以那个小牧鬼每次来找我玩，都会先看看羊在不在！”西阶说着，温柔的笑起来。
篁染咬着嘴巴，憋着笑，“西阶，你该不会认不得羊，其实他不是一直羊，是只狗吧！”
西阶认同点头，“我也一度怀疑，他不是前世是狗，就是灵魂是狗。”
篁染笑着，“最后呢？”
“最后？最后我父君背着我将他杀了烤肉了。”
“啊？”
“你不知道，我当时好难过，我都偷偷哭了。我打架打疼了都不哭的！”
“你有找你父君不干么？”
“没有！”
“没有？哪怎么办？”
“能怎么办？小孩子嘛，该吃的还是要吃啊！我吃了两条腿。”
篁染再也受不了了，趴在桌子上，将头埋进手臂中，笑的一颤一颤的。
譬如，“我三千岁的时候，去了一趟凡界。认识一个男孩子，他养了一直鸡。他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训练那只鸡洗碗。”
篁染诧异看着他，“洗碗？”
“嗯，洗碗！”
“什么鸡？”
“小母鸡。”
“嗯！有训练出来吗？”
“没！”
“有？鸡能洗碗么？怎么洗？踩在锅里？”篁染诧异，展开她的想象力，微皱眉头问到。
“就是啊？鸡怎么洗。那个男孩子脾气又差，教不会就抽它耳光，你想啊，鸡头那么小，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挨巴掌。而且这么一打就更笨了。但是为了活命，也就只有凭着小脑袋想着做了。只有洗！最后真的被训练出来了。”
篁染还是不能理解，“是用爪子么？”
“不是，就从地上跳起来，跳到灶一样高，然后用翅膀擦一下！跳一下擦一下，跳一下擦一下！”
篁染想着一只小母鸡跳一下擦一下碗的场景笑的前俯后仰。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然后怀疑的问，“你编的吧？怎么可能！”
西阶诚恳道，“真的，我看到的，跳一下擦一下。哪鸡那么笨，你说它挨了多少耳光才能明白啊！”
篁染笑的直拍桌子，毫无形象。她笑了一会儿，捂着肚子，疼的不行。
西阶含着沉静的笑，倒着茶水，看着她笑的花枝乱颤。他想现在的感觉，大抵就是幸福吧！
看着她笑，也跟着笑，逗她开心。
他的手突然无力的抖了一下，茶水撒了两滴，他缓慢的放下茶壶，将手藏到桌子下。
过了一会儿，篁染也笑越小，面容突然严肃起来了，她认真的看着西阶，“你当时都没有阻止啊？”
“没有！我知道哪只鸡的时候，它都已经成了洗碗高手了！”
篁染突然不说话了，她从纸包里摸出一颗板栗，然后低头专注的剥着。
西阶瞧着她那个样子，好像挺难过的。突然得意的笑起来，“篁染，我编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篁染抬起眼睛，睨了他一眼！然后不开心的撇了撇嘴巴。
“你还真信了啊？居然会信这个。鸡那么笨怎么会洗碗，你打死它也不会啊。”他摇摇头，然后端起茶杯抿了起来。
篁染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突然又笑起来。她越想一跳一擦那个场景就觉得太好笑了。
不知不觉已经黄昏了，篁染起身去找厕所。
小二带着她到一楼的后院，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出来以后她还兴致勃勃的观赏一下这个别致的院子。
满园奇花异草，带着凡世的美好温馨。
篁染觉得看着熟，稍微想一下觉得院子的构造和自己家的很像，只是小许多。
她不由的往里面多走了几步。
隐约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
撕叫让她脚步急促的往前又走了一段。
声音越来越大，她将目光定在一道朱红的内室门上。
突然门被猛的打开，篁染被吓了一跳。
一个年轻的妇人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提了出来，用力的頓在地上，小女孩长大嘴巴哭喊着，张着手臂抱着妇人的腿。
妇人弯腰将她的手扯开，满脸愤怒。
小女孩也不知拿来的力气，又飞快的冲过去，抱住她的腿。
妇人啪啪啪的用手打在她屁股上，边打边面部狰狞的喊到，“打死你，不听话！只知道哭！打死你！”
在打了十几下之后，一把把小女孩推开，小女孩重重的跌坐在地上，妇人嘭的一声将门摔上。
小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着。
篁染面容冷的吓人，她威仪端肃，一步一行。全身散发着森然的杀意！
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门，仿佛可以穿透。
小女孩费力的从地上滚爬起来，扒着门，哭喊，“娘，娘，娘……”哪三声娘似乎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缓缓的贴着门划落到地上，跪坐着，依旧举着小手无力的拍打着门。
篁染走到她身边，蹲下来。
小女孩突然就慢慢停止哭泣，带着防备看着她。
她微笑着，伸出手，准备抚摸她的头。但小女孩却躲开了，她手僵在空中，依旧笑着，缓慢的放下来。
也不知哪个妇人是不是听小女孩没哭，又嘭的打开门。
低头看见篁染吓了一跳，小女孩听见声音，动作飞快的扑过去抱着妇人的腿，又大哭起来，呼喊着，“娘，娘，娘……”
篁染优雅起身，广袖中隐藏的右手上萦绕着金色的仙力。
她轻缓的抬起头看着妇人，长长的睫毛轻柔下压，再划上去。
面上依旧是微笑着，但不知为何，看的人极为压抑，不能呼吸。
当她准备出手甩在哪个妇人脸上的时候，妇人一把捞起那个小女孩，抱在怀里，怪异的看着她，“你找谁？”
小女孩迅速将手挂在妇人的脖子上，依赖深爱的样子。
篁染的手颤抖了两下，金色的光芒一点一点暗淡下来。她盯着那个孩子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看了半晌，突然转身就走了。
她听见那个妇人小声问小姑娘，“她是谁？”
小姑娘道，“我不知道。娘，你不要不要我，我听话！呜呜呜……”
“又哭！最讨厌你哭了！”妇人语气生冷。
“娘，我不哭！呜呜呜……”
篁染缓慢的往回走着，有东西哽咽在喉。突然听到关门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渐渐弥漫出晶莹的泪光，她盯着看那门许久，直到脖子都酸了才转回来。
回头，西阶一身白衣，翩然而来，饱满的眼泪瞬间滑落下来。
西阶脚步顿了一下，加紧步伐，几步跨过去。
他低头语带焦急，“篁染，怎么了？”
篁染垂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地上。
西阶往前走了一步，将篁染的头温柔的揽过来，靠在自己胸膛上，然后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
篁染突然不受控制的咧嘴笑了一下，突然又敛了表情，刻板着脸。过了一下，又持续笑起来，还轻轻的笑出了声。
她抬起衣袖，拭了拭眼泪，然后直立身姿，抬头笑着看着西阶，“西阶，我们回天界吧！”
西阶皱着眉头，“你没事么？”
“你看我像有事么？”篁染轻笑起来，甜美动人，一如往昔。
西阶也跟着附和着笑了一下，“篁染，你没事就好。不过，来的时候都是我带你，回去你用仙术带我好不好？”
篁染偏头，可爱道，“可以啊！你连着输了两次，也算是安慰吧！”
她伸出手拉着西阶，口中念了一段咒语。全身泛起金色的光芒。西阶瞧着周围没有人，也没有提醒她用隐身术。
突然刚刚那个门又被打开，那个妇人一眼就看见二人。
篁染缓慢的离地而起，惊的妇人张大嘴巴！西阶忍了一下也没有阻止篁染停下来。
篁染闻声偏头看着她，眼光幽冷，左边的嘴角缓慢的划上去。她眼光流转，撤回目光偏向前面，带着一种绵长的轻慢，还有厌恶。
就像看一个谋杀小孩的杀人犯，一个内心肮脏的骗子，像看长生一样恶心的表情。
然后流星一样窜上天空，消失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