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然在医院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非闹腾着要出院,差点儿就把病房的屋顶给掀了,护士们都感慨从未见过如此“朝气蓬勃”的患者,段父没办法只好答应把他领回家。
段然坐在车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脑袋疲惫地靠在了窗户上,眼睛却盯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树木发呆。
遇到红灯,车停在了一处公园附近,段父见他看的出神,还以为有什么稀奇的,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出去,却只看到一排绿意盎然的梧桐树,并无什么特别的风景。
段父伸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笑着问他:“你看什么呢,看那么出神?”
段然一手扒在窗户上,另一只手指着其中一棵梧桐树说:“爸爸,那棵树的根烂掉了。”
段父一懵,侧过身凑近他,好奇地又向窗外看了两眼,“你又在说胡话了,树的根埋在地底下,你怎么会看的见呢?”
“我看不见啊,但我就是知道。”段然不曾回头,眼睛仍盯着外面,他的手指滑向另一个方向,指着一片不知名的乔木说:“那几棵树熬不到今年冬天了。”
段父看他认真说话的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说的你好像能听懂它们说话似的。”说话间,红灯变成绿灯,段父娴熟地挂档踩油门,车再次缓缓开动起来。
“我听不懂,可我就是知道。”段然执拗地重申一遍。
段父只好屈服,微笑着连连点头,“得得得,你知道,你知道,你有透视眼可以了吧……”
段然坐正了身体,段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脑里只在想一件事情,为什么他看到那些树的时候先想到的是它们的根?而且他为什么会清楚的知道那些深埋于地下的根的状况?
段然大力揉了揉眼睛,他的心里生出丝丝恐惧,“我这是怎么了?”他不禁问自己。
“好了不要看了,休息一下吧。”段父趁着间隙又摸了一把他的头发表示关切。
段然低着头没有回应,他隐隐觉得他的世界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他根本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回到家里,一个人坐在柏木椅上发呆直到天黑,窗外突然闷雷滚滚,狂风大作,段然这才起身去关窗户,结果,突兀的一个绊就使他整个人重重扑倒在地上,段然吃痛,双臂撑在地板上,咬着牙回头张望那个“暗器”,却看到柏木椅上缠着许多细细的根须。
段然好奇,翻转身体坐起,目光循着那根须一朝反方向看去,本想找到那根的源头,结果,到最后目光却落到了自己的脚下,段然浑身一冷,不由打起颤来。
他试着蜷缩双腿,等到两只脚都盘到自己身下时,他彻底的惊呆了,那根的确是透过他的鞋延伸出去的!他看到了。
段然的脑在一瞬间空白了,下一秒他疯狂地蹬掉了脚上的鞋,然后用力抓起狠狠地掷到了墙上,鞋连着发出“咚咚”两声之后,段然被墙上的景象震撼的几乎要窒息了,他这一间小小的卧室,四面墙壁上竟然全都爬满了会动的根须!
那些根须像蠕动的蛇一般有频率地晃动着身躯,晃的段然的眼睛开始发涩发晕。
段然惊出一身冷汗,浑身软的像滩烂泥,他强撑着站起,拖着两股战战的双腿朝门口挪去,他想逃,可那些根须像纺布一样一根根横在了门上,还没等他挪到门口,那门已经被根须纺的“布”堵了个结结实实。
段然的心缩成了一团,他近乎呆滞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仍在生生不息的蔓延着根须,他绝望地跌坐在了地上,他想躲却无处可躲,他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恐惧促使他拼尽全力用肢体蹭着地板连连后退,直到背部抵上墙壁才停下来。
头顶未关严的窗户“嘭”的一声被狂风吹开,段然猛地一抬头,豆大的雨点无情地在他的脸上阀踏肆虐,段然怒吼一声,转身扒住窗台本欲站起,哪知用力过半个身就悬在了窗外,脚下的根须将他向后一扯,段然本可以安全着地,可他似与那根须叫板,在空中狠狠虚蹬了两下腿,结果一不小心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翻出了窗户!
段然从七楼坠下,还未来得及嘶吼,只觉腰身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勒的他喘不上气,在空中连续N个翻转之后,浑身一顿,终于停止下坠。
身上在外的皮肤被茂密的树枝与叶刮的生疼,惊魂未定的段然双手紧紧抓住腰间的东西,等情绪稍稍平复后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被挂在一棵大树上,而腰间缠着的正是从自己的脚下生出的根须!
雷声大作,暴雨如注,段然呜咽着向下沉,那根须救了他,而他此刻正面临崩溃。
等到脚着了地,段然的面孔也伤痕累累,伴随着雷声,段然的心终于掉到了底,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往日阳光痞_气的英俊少年现在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浑身炸着的毛也被暴雨冲刷地粘在身上,可怜,可悲,可怕。
雨水顺着他的脚不断地流向了下坡,段然浑身湿透,颤颤巍巍地站起,他缓缓看向四周,周围树木的根映到他的眼里居然全都长到了地上,那些根纠缠一地,错综复杂,好一派盘虬卧龙之状,直看的段然脑中炸开了锅。
惊慌失措地开始狂奔,他要逃离。可任凭他跑到哪里,周围的树木的根都活生生地充斥进他的眼睛,他跑,那些根就跟着他一起蔓延,追在他的身后让他无所遁形,他逃不掉。
段然一口气跑到了一处十字口,终于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上,他仰头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泪水与雨水交织,让他此刻的世界一片混沌。
段然一拳一拳愤怒地砸在白色的斑马线上,红色的血水立刻被暴雨冲刷的一干二净,段然曾经的世界彻底的崩塌了。
在酒店的言小研和岳云松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因为从一刻钟前开始言小研就心慌的厉害,岳云松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言小研锁紧眉头努力定位着那个让她如此不安的人,本来只是紧张,可当他锁定段然的时候言小研是真切的害怕了,她颤抖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是段然……段然他……他看到那些根了……他一定吓坏了!阿岳,求你救救他!”言小研感觉自己心力交瘁,她揪住岳云松的衣衫乞求他。
岳云松一把抓住的她的胳膊厉声道:“现在能救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给我振作点,告诉我他在哪里?”
言小研强忍住满心的担忧,伸手胡乱抹了把脸,“我带你去!”话音刚落,脸色一滞,哽咽道:“来不及了!危险!段然!”
岳云松见情势紧迫至,也不等她同意,大力一挥胳膊便将言小研罩在了自己的身下,一滩白色的液体迅速流出了酒店。
十字街口,红绿灯在雨幕中交替变换了多次,那个失魂落魄的少年仍旧跪在大道中央一声不吭。
一道刺眼的白光从他的正对面射过来,紧接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响彻夜幕。
几秒之后,受惊的司机从大卡车上下来,快步绕着车身一圈仔细查看却并未发现任何,他疑惑地挠了挠头,难道刚才是自己眼花了?那个黑影不是个人吗?
酒店房间里,岳云松咬着牙从地上艰难地爬起,头一次以这么快的速同时卷了两个人回来,差点要了他的老命,好不容易顺了气才看到言小研跪在地上握着段然的手默默垂泪,而段然紧闭着眼睛似乎再也不想醒来,他光着脚,那些根早已藏了起来,并没有在他们面前张牙舞爪。
岳云松站在言小研身后一言不发,半晌,言小研几乎是带着愤怒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去找霍颜曦,不能再等了!”
岳云松不动声色,他知道事到如今这颗种的怯懦已被磨得一干二净,结果只会是两种,要么在愤怒中二次开花,要么她会变成戾气的种,这后一种情况当然不是他想看到的。
为了避免这种的戾气被激发,他必须要和霍颜曦有次正面交锋了,可是,要怎么近她的身呢?对了,他还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