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瑞从布庄挑了两匹颜色出挑的锦缎回来,让沈静娴过目之后,便捧到了赵郡然的房里。
自此之后,赵郡然便时常整宿未眠,白日里接诊,夜里在房中为沈静娴赶制着新衣。就这样熬了六个通宵,终于为沈静娴做好了两身新衣裙。
五月十八正是沈静娴的生辰,赵郡然将两身衣裙拿一只两尺半长,一尺宽的锦盒装了,让段明瑞悄悄将锦盒藏在了花厅的多宝阁里。
她一早便在医馆门口挂上了停业牌,午间同沈静娴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花色齐全,荤素搭配得宜,让人看了只觉得馋涎欲滴。
段重楼笑道:“从前家中厨艺最好的便数郡然了,若是将她放到酒楼里去做个厨子也是不为过的。”
段明瑞接口道:“家中有个现成的大厨,怕是爹舍不得把她放出去吧。”
沈静娴微笑着说道:“我这侄女儿自然是最心灵手巧的,无论医术还是厨艺,一点就通,哪似明瑞,到如今连切脉断症都时常出差错。”
说到这里,段明瑞吐了吐舌头,惭愧地低下头去。
赵郡然忍不住笑起来:“明瑞哥的心思怕是都用在了科考上头,姑姑也不必急,说不准到时候医馆里飞出个状元郎来呢。”
沈静娴原来时常数落段明瑞不正经学医,总拿读书做挡箭牌,如今听了赵郡然的话,一时宽慰起来。心中想着也不指望自己的儿子做什么状元郎,只要能够考中个秀才,早早地娶一房媳妇,便已经心满意足了。想到儿媳妇,她不由看了一眼赵郡然,眼神变得愈发温和起来。
赵郡然替他们布了碗筷,这才坐在沈静娴的左手边,三个人轮流向沈静娴敬酒,沈静娴一时贪杯,渐渐有些微醺。
赵郡然扶着她去椅子上小坐了片刻。
收拾过碗筷后,段明瑞将那只装了新衣的锦盒捧到赵郡然面前,赵郡然接过锦盒,盈盈走向沈静娴,说道:“郡然恭祝姑姑福寿安康,青春永驻。”
沈静娴笑道:“只求明瑞少气我几次,我便能多活几年。”
段明瑞脸上露出些不服的神情来,正要说话,却见赵郡然朝他看了一眼,示意他将段重楼扶到椅子边坐下来。
段重楼已然有些醉了,正颤巍巍地立在窗前说些冷笑话。段明瑞将他扶到沈静娴身侧坐下来,只见赵郡然忽地“噗通”一声朝两人跪了下去。
沈静娴有些猝不及防地缩了缩双脚,等到回过神来时,就看到赵郡然正匍匐着身子,朝两人磕了个响头。
沈静娴刚要伸手去扶,赵郡然抬起头说道:“姑姑不要扶我。”虽只短短六个字,却如同雷霆万钧。
赵郡然又对着两人磕了个响头,随后道:“姑姑和姑父虽同郡然无血亲之缘,养育之恩却胜过至亲,这些年若非你们的收留和教导,郡然怕是早已经命丧黄泉。今生今世,姑姑与姑父的恩情郡然必当涌泉相报。”
沈静娴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与你姑父最是清楚不过。这些年我们虽养育你,但你对我们所尽的孝道,早已经超过了养育之恩。”说着便站起身,想要去扶她。
奈何赵郡然十分固执,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任凭她如何使力,她都不肯起来。
段明瑞道:“娘,你不如让郡然把话说完。”
沈静娴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又坐回到椅子上。
赵郡然道:“郡然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或许身不由己,若是将来郡然做错了什么事,还望姑姑和姑父谅解。”
她的话令沈静娴有些吃惊,赵郡然自从来医馆之后,向来安守本分,不仅包揽了家中的一应事物,对她们也是孝顺有加。她回味着赵郡然的话,只觉得像是临别前的言语,一时有些不安,忙问道:“这一次去相府,你预备去多久?”
赵郡然并未作答,而是道:“郡然必定会时常回来探望姑姑也姑父的。”
沈静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见她不肯作答,便也不好再多问,微微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你送姑姑的生辰礼物,姑姑很是喜欢。”
赵郡然苦笑了一声,抿着唇点头道:“姑姑喜欢就好。”
次日一早,邵府的管家邵鹏亲自套了马车来接人,他看似来得突然,却是在赵郡然意料之中的。然而赵郡然依旧故作意外道:“不知邵管家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邵鹏朝她做了个揖道:“府中老夫人因得了顽疾,被老爷安排在别院休养多年,这些年看过不少大夫都无果,就连御医也是束手无策。老爷念着赵大夫医好了家中二少爷,想来必是医术高明之人,便让我亲自将赵姑娘请去别院替老夫人诊治。”
赵郡然道:“医好二少爷的人不是骆大夫吗?我岂能邀功。再说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大夫,如何治得了顽疾。”
邵鹏四下里看了看,只见段重楼正坐在案边替人诊脉,沈静娴立在柜台边称着草药,便小声道:“老夫人得的乃是痴呆之证,府中二姨娘娘家曾有一位远亲姑奶奶也是得有此症,找了数名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寻来一名女大夫,一面陪在那位姑奶奶身边作伴,一面为其诊脉开方,三个月下来,那位姑奶奶已经安好如初。”
赵郡然淡淡笑道:“你们府中老爷的意思,是要让我去长期作陪?”
“若是老夫人好得利索,倒也用不了太久。”邵鹏说着,深深笑了开来,“赵大夫若是能够令老夫人康复,老爷愿以重金酬谢。”
说到这里,沈静娴朝他们看了一眼,赵郡然回望了一眼,眼神中有几分愧色。随后她又对邵鹏道:“我无需重金,只要你们老爷肯答应待老夫人康复之后,办一场义诊,无论我们医馆开下何种药材,费用都由相府一力承担。”
邵鹏抽了抽嘴角,为难道:“这件事怕是我做不了主。”
赵郡然道:“既然你们老爷肯重金酬谢,那这份重金自然也不会太薄,少则千两,多则万两。办一场义诊也不过数千两,既能利民,又能扬名,你们老爷何乐而不为。”
邵鹏略一思量,点头道:“那便依照赵大夫的意思,这件事我会去同老爷交代的。”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赵郡然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随后从案上取来纸笔交到邵鹏手中。
“这……”邵鹏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想着她口中的一举两得,思量着老爷必定不会责备他的,便在纸上写下了承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