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裳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朝事先准备好的红匣子探去,一个朱红色精巧的盒子,轻轻打开扑鼻一股清香,里面居然放得是一张紫红色略带一点佛教意味的帕子。
仔细将帕子端起,递给赵云歌,“娘娘,这是雪儿绣的帕子,虽说闲来无事,但想到娘娘是北国人,定不精通这南国的玩意儿,听闻娘娘信佛,这方帕的香料是南夏国进贡而来,用于这帕子,倒也觉得妥当。”
赵云歌一听,果然喜不自禁,小心地接过帕子就端详了起来。
这是一张方形中间为圆绣的锦帕,紫色外观,红色的底子,上面的花纹都是金丝,象征着佛祖的尊贵。只是再细一看,在帕子的最左边,却用极其工整的隶书写着一首诗。
“但使不相见,便可不相恋。但使不相知,便可不相思。相见便相知,难耐不见时。与君相诀绝,生死了相思。”
赵云歌轻声念着,却立即秀眉一紧,勃然大怒,将帕子就要扔出。
李云裳动作极快,几乎是同时,将帕子接住,扑通就跪了下来,眼泪不时便婆娑起来。
“娘娘,雪儿曾听说您在嫁给皇上之前曾是有过婚约的,可耐婚不由主,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娘娘心中定是忘不了那个人吧。”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要以为你是段将军的嫡女,又是广晋王妃,本宫就不敢治你的罪,你今日来,就是来犯上的吗?亏得本宫如此待你。”
手指紧抓,赵云歌十分紧张地转身,因为李云裳说到了她的痛脚,而她若还存有对过去的幻想,那便是死罪,天下也有可能大乱。
看着赵云歌高挑的身子,背却在颤抖,李云裳低眉顺首了片刻,终于一咬唇畔,磕了磕头,“娘娘,雪儿今日来并非是要犯上,也决计不敢,只是将心比心,想求娘娘帮忙,雪儿一定感恩戴德。”
声音哽咽地沙哑,带着无限凄楚,让原本气怒的人稍稍平复了下来。
“你说。”赵云歌缓缓转身,看着地上这和自己母亲十分神似的人,心中苦涩一片。
“是,方才娘娘所见是雪儿和广陵王爷的定情信物,昨日情形娘娘也见着了,阿峻定是被人冤枉的,雪儿今生与他难结连理,也想就此忘却过往,但见他有难,却不能坐视不理,若娘娘这次肯相救,雪儿定斩断情丝,从此安心做广晋王妃。娘娘您也不想看到兄弟自相残杀,阿瀛留一世骂名吧。青史之上,娘娘是一代明君之帝后,赵氏一族与娘娘的牺牲,那便没白费。”
说毕,李云裳蓦地抬头,那眼神里全是镇定和认真,她的睿智和她的口才,无不深深打动了赵云歌。
当年,为了这场政治联姻,牺牲了她最爱的人,若是当年,她也有这个勇气,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耿耿于怀了?
高风瀛,那个她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她身为皇太后,隐藏了这个秘密多久?
心中的恼怒已完全消散,不可否认,眼前的这个女子,比自己更勇敢,只是她毕竟是个外来的公主,在这后宫也是步步惊心,又怎么好帮别人呢?
紧咬着唇畔,看着眼前人那无所畏惧的眼神,终究,赵云歌败下阵来,上前紧紧抓住了李云裳的手,“你说吧,要本宫怎么帮你?”
李云裳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听墙角的,这才快步上前,在赵云歌耳边一番细说。
“就这么简单?”不可置信地蹙眉,她本以为李云裳要让她去和高寒意商量为高崚骏求情,却不想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娘娘,还有一个请求,请娘娘准许雪儿见一见摄政王。”
赵云歌点点头,四目相对,不知为何,两人心中都有一种难言的契合,就像赵云歌初见李云裳,就有一种血浓于水的感觉。而李云裳,这个步步为营,处处谨慎的人,却唯一一次,凭借着感觉,相信了一个人。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吧。
皇家御书房,就如电视上所见那般恢弘,但就入眼的镂金书案,就有好几个人那么宽,青石的地板,皆是一整块大石铺盖而成,在这种古代科技不发达的时代,能刻如此完整地雕刻且没有一丝裂痕,也恐怕只有君王才能享有这般的待遇了。
赵云歌走在前面,手中也未闲着,端着一个朱红的托盘,上面放了一个朱色的陶琬,想必里面定是鸡汤之类的。
李云裳只在后面跟着,并不敢出声。
“参见皇上。”
李云裳行礼,看着小皇帝正在高寒意的怀里。高寒意正抓着小皇帝的手,在批改奏折。
伏案的人,却丝毫没有闲暇抬头,依旧挥舞着手中的御笔。
“摄政王,你都劳累一天了,听奴才们说,今儿个中午你又进食甚少,哀家带了点鸡汤来。”
一听赵云歌的声音,高寒意这才猛然抬头,急忙抱着小皇帝,“给太后请安。”
“母后。”小皇帝奶声奶气,挣脱开高寒意,朝着赵云歌的怀里跑去,躲在她的怀里就不出来了。
“多谢太后赏赐。”高寒意难得好心情,眼中钉即将铲除,他之所以这么忙,也正是在给刑部施压,好让林隐招供。指认高崚骏便是这幕后指使。
只可惜,那林隐性子刚烈,七十二般刑罚几乎用尽,却不见他半分低头,这也是高寒意为何又茶饭不思的原因。
浅笑抬头,高寒意接过赵云歌小心递来的东西,刚要拿起勺子舀一口,眼神却冷不防地看到了一个艳丽的身影。
若是以往素雅的李云裳恍若仙子,这会儿衣冠华丽的她,莫不就是那狐狸幻化成人了?
眼眸深深一拧,似乎明白她的来意,却佯装不懂,高寒意将勺子放下,沉声便问道,“广晋王妃今日怎么这么有闲情?”
的确,在没有高风瀛的陪同下,她如此便显得冒然了。
赵云歌回望了眼身后的人,与高寒意俯了个身,便姗姗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其他伺候的宫人都被赵云歌吩咐下去了。此刻,偌大的御书房忽然显得十分空旷起来,李云裳就那么直直地站着,一声不吭。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她李云裳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直视他吧。
高寒意冷眉一笑,将手中的陶琬放下,“既然有事来找,就不必娇柔不吭声。”
这话中带刺,李云裳不是不懂,只是没有惧怕,反倒是轻轻作揖,她的神色依旧从容,“摄政王,雪儿在等您把汤喝完,这是太后娘娘的心意,可不能为了雪儿的事,而白费。”
声音里,没有一丝娇柔,有的只是平淡,这平静让高寒意看得有些出神,不禁大手一抬,拿着勺子便又重新尝了起来。
汤本身就烫,又加之高寒意想试探试探她的耐性,于是喝地更加慢起来。
也不知道沙漏来了几回,终于,高寒意满意地将陶琬放下,眼神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好了,你说吧。”
李云裳也着实没有想到,高寒意会用这般平静的语气恢复她,这不禁让她在心里冷笑了一下,本以为自己够聪明,却不想,这高寒意智谋更上一筹。
“摄政王,雪儿来意你当最清楚了,既然太后将我爹与广陵王都召回,要大举实行仁政的话,就不该在此刻动了杀机,俗话说,武力夺江山,仁政守江山。若摄政王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而杀了帮皇帝打江山的功臣,试问,这民心和臣心还如何稳固?”
秀眉一拧,神色一深,李云裳胸有成竹地浅笑,那脸上就似一阵清风拂过,多了几分恬静,又沉稳地让人迷离。
啪啪,空中传来几声巴掌拍响的声音,高寒意本是慵懒坐着,却忽然坐直了起来,“你半个字未提求情,可是字字都是为高崚骏求情,呵,想不到啊,段恒有你这样聪明的女儿。”
似是在夸赞,可那冷寂的眼眸里却露出满满的杀机,不可否认,李云裳的睿智已完全点中高寒意所想,而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个闺阁里出来的弱女子,竟然会有比久经风云的男子还更看透当今的时局!
他甚至有些害怕起来,这样的女子,若真是皇后之命,却也不假!谣言并不是子虚乌有。
当初,高崚骏和他,高风瀛都是摄政王争夺地强力对手,但是最后,高崚骏却在背后下了狠招,他差点丧命,幸好高风瀛与一干大臣求情,并帮他洗脱冤情,是以他才坐上了摄政王这个宝座。
当初地仇,他当然要报!
冷眸低垂半晌又猛地抬起,等待地却依旧是李云裳那打探等待的眼神,“你就那么自信我听了你的话会回心转意?”
“会的,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死去,而是让他看着你是如何风光。这才是制胜。况且,摄政王英明神武,若这么急着除掉广陵王,到让雪儿觉得您不过如此。若是让广陵王弃戈从文,让他去大理寺司做个日日为皇上、太后审理疑难杂案的文官,于摄政王,岂不快哉?”
李云裳虽是笑着,可是心里却一阵呼吸不畅,这样做,无疑是活生生地扼杀高崚骏,让他成为一个永远施展不了报复的废物。
从天才到废物,这该是多痛苦的事,可是她真的不想看到高寒意和高风瀛再折磨他了。
一咬唇,李云裳自然而然便把这残忍的话说的云淡风轻了。
本是浓眉紧蹙的人,却在听到李云裳最后的建议时,蓦地起身,几步是一步走到李云裳面前,用那伟岸的身姿俯视着眼前的人。
她残忍,而且比他更甚一筹,即便他心里清楚,她是为了救高崚骏,可要是用这种比死还难受的侮辱来求生的话,估计高崚骏知道了,该恨她呢?还是感谢?
有趣,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
腥冷的眸子忽然眯缝成一条线,想要伸出去掐住李云裳的两指还是收了回来,“就依你所言。”
淡淡地说着,可是高寒意却忽然有一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而当他回身看着李云裳那妖娆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御书房外鱼肚白的天际时,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来人啊,将林隐无罪释放,就跟广陵王说,凶手已捕获,此事为江湖邪教所为,与广陵王府无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