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影自树上掠过,速度之快只能让人看见一闪而过的模糊影子。不过这只是对于一般人来讲,像立川亮这样的人还是能够捕捉对方的行动轨迹的。
“阁下留步。”
口中谦逊,而刀下却毫不留情。携带着雷电的双刀瞬间出鞘,纵横两处斩击锁住了对方意图逃离的方位,逼迫其不得不回头。
陆凝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认出这是一名魔人了。
黑色的大衣遮住身体,一对长得不正常的手臂从衣袖中伸出,十根手指都是中空的吸管状态;脸上戴着一张怪鸟面具,头上则是一顶绅士帽,只能从侧边看出已经变得黑乎乎的皮肤以及裂开的嘴角。
现在还不到七点。
陆凝肯定是不会认为只有自己才获得了魔女的奖赏,不过这个魔人大白天就敢行凶,究竟是有什么倚仗?毕竟魔人化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理当用在最紧张的时候才对。
“哦?没想到这个时间还能碰到人?”
魔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难听,根本分辨不出本来是谁,立川亮持刀和他对视,气势还是被压了一头。
单挑的话,魔人肯定占优。
“你是谁?”罗伯特已经赶了过来,站在稍远的地方,冷冰冰地质问魔人。他当然没指望获得什么回答,不过只要对方肯说话,就会透露信息。
“魔人啊,就像你们看到的。”魔人抬手搔了搔自己的下巴,“你们不是想杀我吗?现在看到了反倒开始迟疑了?”
“你们有好几个,你觉得我会轻易中计?别装了!你就是我们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只要回去查看一下谁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啊……”魔人用沙哑的声音低笑了出来,“现在恐怕没人会顾得上这些了呢。”
“什么?”
“镇上出事了?”陆凝反应很快。
“就在不久之前,我的同伴完成了对镇长的一次刺杀。虽然没能杀了他,但这个中心人物一倒下,可引发了不少混乱……再趁机杀掉那么几个人,镇民同仇敌忾的怒火会烧光他们的理智。”魔人从面具下眼神出来的嘴角开始上扬,“如今已经有人开始搜捕魔女了,当年的情景如今即将重现,而我们的愿望也会达成,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人去注意谁不在场吗?”
“你……”
“我又想到了个好主意。”
魔人摊开手,手心的角质延伸出来,慢慢形成了一把弧形的放血刀。
“如果你们当中的谁死了的话,剩下的人会被严重怀疑的吧?如果死了两个,那么你们的嫌疑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没人会相信在镇外遇到魔人这种鬼话的,不是吗?”
“危险!退后!”
罗伯特一声大吼,将一枚银币弹向了空中,一个黄金色的法阵凭空展开,而魔人瞬间爆发的急速也被这个阵法拦阻下来。
“太阳第七魔法阵——象征着封闭和阻拦,你的力量来自所罗门体系啊!”
魔人大笑起来,然后一刀划在了金色的法阵上。
金光炸碎,银币也在空中变成了一团银水落地溅开。
“可是你本人太弱了。”
陆凝拉着余归亭后退,她已经察觉了这个魔人的正面战斗强度根本不是之前那个屋顶魔人能比的,或者说,这个魔人已经暗地里积攒了数次进化?
立川亮急忙赶来救援,他的确跟得上魔人的速度,但仅仅是他的刀速和视力,若要说脚程却远远不及魔人那瞬间留下残影的超高速移动。
“百流·雷柱!”
随着一声咆哮,立川双刀直落而下,一道水桶粗细的靛青色雷光顺着刀锋直接轰向了魔人,这一招声势浩大,魔人也不得不微微扭过了身来应对。
但也仅此而已。
雷柱迫近只是一瞬间,而魔人也立即伸手将大衣的一角拎起,用力向上一旋,抖出一个半圆形状的盾牌,雷电砸在衣服上直接被反弹到了好几个方向,竟然是半点伤害都没造成。
魔人的笑声更加狂傲了。
“这么一看,你们的实力真是不行啊。只要我们知道韬光养晦暗地里发展个两三天,哪怕正面交手也不会畏惧你们了。”
——蠢货。
陆凝内心暗骂了这个魔人一句。
她相当看不起那些胜利还没到手就急着耀武扬威的家伙,眼前这个魔人得意忘形之中还暴露了魔人能力可以持续进化这个情报,那不就是告诉人类方别拖时间吗?
可她现在又不能喊出来,前方的战斗看上去还像是魔人占优。
罗伯特的魔法阵并不能生效,而魔人却趁着立川没能赶到扭头就是一记手刀劈下。无奈之下罗伯特抬起胳膊挡了一挡,却还是被手刀在胸口撕开了一个几厘米深的伤口。
但在此同时,罗伯特也将另外一枚银币直接贴在了魔人身上。
火星第五魔法阵,召唤魔鬼,强制臣服,虽然由于力量不足银币迅速熔化,却也完成了需要的任务——阻止魔人片刻。
“百流——万物斩!”
立川亮含怒一刀当头劈下,魔人在魔法阵的作用下麻木了半秒,然而就是这半秒的时间,他没能有效阻挡立川亮的斩击。
一只手臂从肩膀处被斩下,即便是匆忙回避,魔人也仅仅能将伤害降低到这样的程度而已。
他伸手抄过了断落的手臂,迅速拉开了距离。陆凝知道以魔人的恢复力这点伤势只要稍微花那么点时间就能治好,可是反过来说……这家伙居然放过了继续进攻的机会?
不对!
魔人忽然将那只断臂猛地一甩,十几枚飞刀被他从那只胳膊上直接甩了出来,对准的却是躲在树后的余归亭和陆凝!
他很清楚要击破罗伯特和立川亮会比较困难,所以目标其实是另外两名辅助成员!
这就更蠢了。
陆凝不相信另外的魔人这几天内一个同伴都没找出来,而思维稍微转一下就能猜出这四个下矿的人里面必有魔人,结果这样还将所有人都列为攻击目标……难道是要逼自己现身?
幸好她有所准备。
靠着过人的反应力,陆凝直接按着余归亭爬进了一团草丛里面,然后顺手就从背包侧兜里掏出一个瓶子甩了出去。瓶子被飞刀在半空中击碎,一团白色粉末呈雾状炸开,那个魔人刚刚往雾区冲入了一点,立刻大叫着退了出去。
“该死的……这是什么东西?”
魔人挡着眼睛不甘地看了白雾团一眼,刚刚一进去他就感觉到眼睛刺痛,忍不住要流泪。本来仗着魔人体质不怕任何毒药的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体质依然有一些效果无法豁免。
“足下已失冷静。”
立川亮可不会放过他,这一进一出的时间再次跟上,魔人要摆脱他也不算很难,但要想攻击另外几个人可免不了要碰到被人拼命留住的状况。
“你们这些家伙都不怕死吗?”
“正是因为怕死啊……”
陆凝的身影在白雾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声音却透了出来:“你如果真的不怕立川的雷击,那刚才为何会被留住呢?可别告诉我那个时候你就想截杀我们了,那会你连我们的面还没见到。”
魔人一脚踢开立川的刀锋,飞身上树,恶狠狠地看向了白雾方向。
“拖时间?这些东西至少要两个小时才会消失,我想你的强大防御力并不是来自本身,而是来自那件大衣吧?那是外来的道具,还是作为你魔人获得的馈赠?”
陆凝心里有更进一步的猜测,那件大衣不管是什么,至少是有着对魔人畏惧的各种魔能的抵抗力的,如果这个魔人真的蠢到这种程度的话,她也不介意找个机会接手。
而对方显然也发现局势并不在自己掌握之内,马上扭转身体飞速远遁了。这一次立川没有继续截击,双方实力上明显还差了一个档次,既然已经令对方受伤了,那么回去就能找出他的真实身份。
“各位,没事吧?”
“多亏你的药剂……”
罗伯特已经喝下了陆凝给他的那瓶无痛药剂喝下,效果很是显著,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在飞速愈合中。
“阁下伤势严重,是否需要搀扶?”立川亮帮他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罗伯特则弯起嘴角摇了摇头:“我可没那么弱……现在还是要赶紧抓住时机回去把那个魔人揪出来,那种伤势就算恢复力强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但是镇上现在很乱吧?”余归亭问。
“这种事还得我们亲眼确认才行,但找出魔人的机会可不多。”陆凝丢出另外一种中和药将白雾驱散,和立川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四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往镇上赶去。
=================
白湖镇的混乱大概在中午时分发酵到了极点,纵然是作为游客的众人也不得不各凭本事。沈历书和镇上的几户关键家族关系不错,连带着也保下了伊洛和叶初晴的安全,但别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藤井雪音的可疑在镇长遭遇刺杀之后再一次被放大了出来,连带着浅山清太郎等人也遭受了怀疑。旅店老板不得不请了特纳家族的一些成员来到旅店大厅坐镇才暂时没让镇民们冲进来。
另一方面,曲祀源和潘海树这两个人在刺杀发生后就人间蒸发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虽然此事没有被镇民知道,游客内部却开始起了怀疑。罗楠一行和卡尔的待遇反倒是最好的,他们一边是受害者,一边在积极搜捕魔女中发挥了非常大的带头作用,如今也是分散在镇子里面试图整顿镇民的秩序。
祝幽坐在自己的床上,猎枪瞄准了窗外夕阳投下的一片阳光,架在腿上纹丝不动。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十几分钟了,受到惊吓跑进她房间的秋依云也不敢惊动她。
“你不回去吗?”祝幽忽然开口问。
“我……我没想要走,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过个夜?太吓人了,外面的人已经做了好几个火刑架……”
“他们的体内依然流着这样的血。”
“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感叹。我经历过很多场景,需要站队的场合也不少,善恶分明最容易,立场不同无关善恶的也还算容易选择,我就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情况。”
“你……你说什么?”秋依云茫然地问。
“我只是个来自外地的猎人,旅行者,对我这样的人来说,结果是什么都无所谓。”祝幽瞥了秋依云一眼,“我的生存标准是安全,假如魔女方最终占据了优势,我就会帮助她,来换取最后的生还,这是我的行事准则。而你,如果现在还在迷茫的话,最好还是决定一下,毕竟那会判断将来我们是敌是友。”
“你,你要帮魔女?”
“任务里并没有要埋葬魔女这个选项对吧?需要我帮你复习一下吗?找魔人线索,杀死魔人,个人秘密,即便算上可选,倒是有要解决产生魔人根源这个要求……可我又不是非得做可选。”祝幽手指一弹,一枚子弹打着旋飞上了半空,然后被她伸手抄过,压入枪膛。
“你不怕我告诉别人?”
“这是人之常情……而且,我现在打算离开了,这里让我感觉到了不安。”祝幽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门口。
“你要走!这样的时候……”
“才好浑水摸鱼。不要跟过来,太阳要落山了,快……七点了。”祝幽从门口的衣帽架上摘下自己的圆帽扣在头顶,回头警告了秋依云一句,随后快速离开了房间。
随着夕阳沉落,夜空浸染了白昼,镇子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人们的警戒心又提高了一个层次。冯晖带着一队人和彭陌容在镇子的南口汇合,互相摇了摇头。
仅凭这几个人就像改变镇子上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太难了,而没了镇长,另外四个核心人物也仅能约束住自己管辖的那些人而已,镇民们自发的行为他们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