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错了吗?”公爵夫人有些严厉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城堡里发出回响,回荡的声音就像是一根根教鞭,不断抽在前面的小女孩身上。
“知道了。”内希达尔哭丧着脸,站在公爵夫人身前,而公爵夫人身后,则站着勃兹昂,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一幕。
“自己说说,错在哪里?”这也是公爵夫人少有的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即便是勃兹昂也不好劝说什么,小丫头能跑出去本就是他的疏忽,他同样没有发言权。
“我不该背着妈妈偷偷跑出去的。”小丫头哽咽了半天,终于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而闻言公爵夫人终究还是叹了口气,一个五岁的孩子,她真的能知道什么是对与错吗?
“孩子,你得明白,我其实想责备你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你跑出去了以后,在没有办法确认自己安全的情况下,甚至还把你勃兹昂哥哥一起带入险境。”
“你现在还小,可能不懂,但是你不论如何要记住一点,一个人要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负责,不论年龄长幼。”
“这次你出事了,妈妈是什么感受?你勃兹昂哥哥是什么感受?你想过了吗?而换句话说,如果你这一次出去又回来,但是你勃兹昂哥哥出事了,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我会很难过,我……我会觉得我不出去就好了……”
“这叫愧疚,孩子。妈妈不希望你一辈子活在愧疚里,所以我希望以后你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都好好思考一下,我该不该做。”
“嗯,我懂了,妈妈。”小丫头委屈的点了点头,而公爵夫人的脸色也柔和了起来,“好了,先回去换一下衣服吧,一会儿该吃饭了。”
内希达尔缓缓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关起门。
而公爵夫人则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你说……我会不会对她太严厉了?”
勃兹昂自然知道这是在问自己。“其实我感觉夫人您做的挺好的。如果孩子犯错,还一味的去维护她,那只是在将她往错误的道路上推的更远而已。”
“唉,你也知道,她出生时就只有我在身边,我希望弥补她没有父亲的童年,但是同时又不希望自己过于严厉,给我们母女俩带来隔阂。”
“这确实是件很难抉择的事情,不过有一点,夫人,三思而后行虽然必要,但一时之勇也不可或缺。”
“三思而后行?这个词好,但是你也得明白,一时之勇永远是建立在三思而后行之上,如果没有深思熟虑,那所谓的一时之勇,也只是莽撞而已。”公爵夫人感慨完,随即又展颜一笑。“好了,不说多的了,这次真的很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内希这丫头,怕是就回不来了。”
“不,夫人,让内希跑出去,其实还是我的责任。”勃兹昂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的功劳。
“关终究是关不住的,孩子长大了总会想往外跑,我以前的想法可能错了,与其一味的禁止她外出,不如告诉她哪里是有危险。”
听到这句话,勃兹昂回想起前世自己听闻过的一个论点,不禁摇了摇头。
“那可真不一定,夫人,人类啊,好奇心这种东西在没有真正触摸危险之前,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尤其是对于孩子。”
公爵夫人哑然失笑。
“或许吧。”
“对了,夫人,我想向你打听一下,有没有这样一个生物相关的记载?”
“什么东西?”
“他的头上有螺旋状的双角,
没有口鼻,整体是类人的形态,但是两只手掌要宽大不少。”
公爵夫人闻言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她一脸诧异的转过头,紧紧盯着勃兹昂的面庞,似乎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问题。
“我……说错了什么吗?”勃兹昂对公爵夫人的反应有些愕然。
“不,如果你描述没有问题的话,那个形象和地脉之神的神殿里的塑像,基本一模一样。”
“家里的长辈信奉地脉之神,他们认为金钱就像地脉一样,总会循环回来。而抓住了循环的波流,就是抓住了赚钱的本质。”
“但是有一点:神灵是不可直视的。”
“你在见到神灵的真容的情况下,竟然活着回来了。哦,我的天呐,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
夜晚,勃兹昂早早熄灭油灯躺在了床上,然而辗转反复,他却没法睡着,脑海里一直回想着白天公爵夫人的话语。
“神灵不可直视?可我确实看见了,而且看的很清楚。”
“究竟为什么不可直视?这个世界还藏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带着满脑子的问题,勃兹昂反复思考了几个小时以后,终于沉沉的睡去。
然而,在这次睡眠里,他做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梦。
勃兹昂突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是站着醒来的,他的周围,密密麻麻,是无数透明的人影,却没有一个拥有实体,而人影们处在一个完全灰色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如同没有厚度,没有宽度,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片灰色的幕布。
勃兹昂向前试探性地踏了一步,然而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全都开始发生扭曲、旋转,勃兹昂失去了方向感,直接跌坐下来,而后继续趴倒,他难受得想吐,就像一瞬间在过山车的大回环上旋转了几十圈一样。
几秒钟后,一切终于停下,勃兹昂晃着头慢慢坐起,眼睛里重新凝聚焦点,而眼前的场景则让他惊愕且不解。
十二种颜色的影子在他的周围围成一圈,包含了黄、青、白、蓝、红、淡紫、绿、棕、深灰、粉、淡蓝、金、黑。
不,应该是十三种,勃兹昂看向其中无比突兀的那个缺口。
那个应该是透明。
勃兹昂无法理解这一圈颜色的含义,但是他能感觉到灵魂上和这些东西的联系,或者说,和这些颜色色块源头。
勃兹昂试图从影子切入去寻觅源头,然而影子首先一定是来源于他自己的,而终末的位置却是在上方不可视的地方,勃兹昂站起身移动,而影子也同他一起移动,似乎他的灵魂,就是这个形态的一般。
“完全搞不明白……”折腾了不知多久,勃兹昂放弃了尝试,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的五颜六色发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应该是个梦,但是太真实了点,我好像被困在里面出不去了,我要怎么醒过来?”勃兹昂只觉得自己脑浆子都是疼的。
看着地面的影子,勃兹昂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然后伸手开始触碰每一个颜色。
透明那一块,勃兹昂感受到了无数的呢喃,如同亡灵的低语。
当触碰黄色,勃兹昂感受到了泥土的厚重,触碰青色则感受到了风息的吹拂。
白色感受到了天寒地冻,红色感受到了灼热和爆裂,蓝色感受到了水流的流淌,淡紫色则是让他头发一炸。
“我去,带电的!”
触摸到绿色则感受到了森林的空寂,而棕色则听到了野兽的嚎啸。
而接下来的一切变得抽象起来,深灰是一些如同简笔画一样的白色影子,粉色则是杂乱而无序的震荡,淡蓝色直接给勃兹昂脑海里来了一个重锤,而金色则是一根根整齐的线条。
直到最后的黑色,勃兹昂在触碰到刹那,周围的一切都被扭曲,仿佛那些都只是幻像,或者说,那些只是为了最后的黑色所做的铺垫。
勃兹昂的意识仿佛沉入深海,他再一次无比深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晨,勃兹昂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先是懵了一下,随后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从来没有起这么晚过,这个点,怕是丽芙母女俩早饭都吃完了。
迅速穿戴好,勃兹昂用羊毛牙刷快速漱口,然后捧了一把水,迅速把脸抹了一遍就匆匆下楼。
石质的楼梯上发出了节奏紧密的踏踏声,勃兹昂一路狂奔而下,冲到餐厅,只看到母女俩早已用完早餐, 正在喝着早茶。
看着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整理的勃兹昂,丽芙捂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难得睡过头,那就多睡一会儿呗。”
勃兹昂一脸迷茫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用手狠狠搓了搓脸。
“抱歉抱歉,习惯了,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早晨迟到是得多跑十圈的。”
“在家里就不用拘谨了。”丽芙笑着摇了摇头。“你早餐还没吃吧,过来吃点,早上不吃东西对胃不好。”
“嗯,好的。”勃兹昂坐了下来,取过分了一部分的蛋糕放到面前的白瓷餐盘里,顺带取过自己那份快要冷了的奶油蘑菇汤。
“哦对了,夫人你见多识广一些,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一边说着,勃兹昂一边重复了一遍自己昨晚那个奇异的梦境。
而丽芙在听完之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面色有些为难。
“和你解释以前,我先得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怎么看亡语者的?”
“亡语者?”勃兹昂愣了一下,随后轻松地笑了笑。“真要说的话,我并不排斥他们,这点从我和内希的相处态度其实就可以看出来的。”
“某种程度上我反而有些羡慕他们,因为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这意味着他们遇上特殊情况可以保护好自己。”
勃兹昂以为丽芙是在旁敲侧击地询问他怎么看待内希达尔的,然而丽芙的下一句话却是把他汤匙都吓掉了。
“你听完先不要激动,你现在,是一名亡语者。”
“途径我记得没错的话,是序列13,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