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①·黑暗时代的故事]
“哭将军,你要问吾的真名实姓?还是在问吾的过往出身?”
老骨头扶着流星往衣帽间去,一边走一边说。
“吾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流星一脚深一脚浅的爬上台阶,他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眼球受了纺梭直刺,敏感且复杂的视神经想重新恢复工作也没那么快。
他以独眼瞥视着这副老骨头,心情也变得复杂——
——如果身边这位“裁决者”是BOSS的猎王,这位王者已经变成了永生者的玩具,这是何其悲哀且凄惨的结局。
或许战死也是一种超脱,是死得其所。
可是变成歌莉娅·塞巴斯蒂安的藏品之后,老骨头就得一直为这头魔鬼做事,为她搭决斗舞台,为这位主人做报幕演出。
“我刚才能赢,其实是依靠[The Power·力量]的灵能特质找到至关重要的线索。”流星接着说:“如果没有这对响板,我已经死了,老骨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救了我一命。”
“吾依然是那个态度,那个说法——从未有私藏祸心之举,从未有偏袒一方之意。”老骨头讲起话来温吞柔弱,先是否认了帮助流星的事实,然后又好奇问道:“你是如何从吾之灵魂找到了致胜之机?”
“靠一个检定属性。”流星坐回台阶前,不着急进门:“在衣帽间里,你的魂威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先攻顺序,最早进入决斗回合轮次的人其实不是我——是西里斯·帕克。”
“我和德里克的回合结束以后,西里斯·帕克依然能动一轮,我当时在想啊,[The Power·力量]的索敌机制,它的发动方式是怎样的?”
“一般来说,魂威灵能的触发条件有很多种,比如用肉身去触碰,用双手或灵体来打击。”
“发动条件随着灵能潮汐的强弱而改变,[The Power·力量]的力量来自于您的响板,那么以我在秘文书库的学习经验来判断——这是一种通过声音传播的灵能。”
“直到后来,衣帽间里的女仆姐姐们都自然退场,她们听不见这种声音,我把德里克带出衣帽间,管家西里斯也听不见这响板声,自然就没有他的回合,没有他的轮次了——那么说明我猜得没错。”
老骨头笑道:“您有惊世智慧,居然能利用吾的灵能特质来锁定敌人。”
“对!就是因为这对响板!”流星神气活现的长开两臂,兴奋的形容道:“如果德里克的女儿能听见它,为什么没有她的行动轮呢?当时我就感到奇怪,难道她丧失了听力吗?”
“直到决生死的那个回合,我才稍稍确信,克里斯蒂娜是个死人,是由德里克·约基奇的魂威造出来的行尸——因为在第一回合的游说阶段,德里克还讲过一句话。”
“他说——难道你看不起我吗?看不起我的女儿?”
“这个事情我倒是记下来了,当时我就觉得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克里斯蒂娜的肉身还有一部分战斗力,如果不是老骨头你的魂威——我要同时对付两个强敌。”
讲到这里,流星还有些后怕,如果是腹背受敌的情况,他根本就没办法对抗歌莉娅·塞巴斯蒂安的魔法骰子。
“您暂时骗过了魔鬼。”老骨头讲起流星反败为胜的自残剑击:“用一条手臂作为代价,是如何想到这种办法的?”
“我几乎没办法思考了。老骨头,当时我根本就没机会去想。”流星讲起这个事情,脸上就挂起愁容:“我只觉得臂膀碍事,指头断了,也没办法全力挥剑——这种质量的攻击,哪怕对抗骰能够胜出,也不可能在一个回合里彻底杀死德里克·约基奇。”
“既然它碍事,我就割断它,重新找回身体平衡,用疼痛来刺激自己,让身体暂时醒过来,肾上腺素会帮我,它绝不会辜负我。”
“后来的事情就如你所见,我在切割臂膀的时候,只能算自残,不需要投对抗骰子。”
“贝洛伯格朝着克里斯蒂娜飞过去,这姑娘已经死了,她连活物都算不上,根本就不配拥有歌莉娅的骰子——反倒是藏在她身体里的魂威会受到贝洛伯格的光刃伤害。”
“我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这么做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我也在赌,只不过不想按照歌莉娅的骰子规则来赌。”
“您的勇气令人叹服。”老骨头又一次鼓起掌,黄玉一样的枯骨指头敲出叮叮当当的脆声响动:“幸运女神依然在眷顾勇者。”
“哎。”流星抬头看向这位神神秘秘的邪灵体:“你问清楚了,该轮到我了吧?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猎王?”
时间刚过十二点——
——酒神教堂的迎宾厅衣帽间里已经剩不下几个人,西里斯·帕克匆匆赶出来,看见草坪的尸首,这位年轻的小管家什么都没说,对老骨头甩脸色,然后领着女佣们忙着做清洁。
不远处的鹊山公路升起一团氤氲迷雾,它把工业园区的灯火都罩住,万事万物都安静下来了。
老骨头先是背过手,在流星面前走了几步,后来就与这年轻的无名氏将军肩并肩,一起坐下。
“吾能落得如此下场,全都归咎于贪婪二字。”
“正如德里克·约基奇这位小裁缝所言,吾原本就是傲狠明德九界之主身边的成王之人。”
“一九零零年,吾出生在鹿特丹莱茵河畔的一个小渔村。与其他孩子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直到七岁时,父亲得了疟疾,后来病情加剧,冬天到了,他就撒手人寰。”
“葬礼完成之后,母亲就改嫁他人,与继父生了个弟弟,从此吾在家庭里就变成了边缘人。吾从房间里搬出,睡到阁楼去。吾原本的卧室改造成弟弟的婴儿房。”
“小孩子睡觉总是哭闹,那时吾十分怕黑,一旦开始哭,襁褓里的弟弟似乎拥有心灵感应,也跟着一起哭。”
“后来继父找到吾,先是讲道理,他以为是吾的哭声惊扰了老弟——其实不然。”
“那个时候,吾能看见父亲的灵体没有走远,那时吾以为,父亲并没有死,只是从棺材里爬出来,把病症治好了。”
“一旦吾哭丧起来,这痴傻愚昧的灵体就去卧房找,找不到吾,它便去找弟弟的麻烦,弟弟自然会受惊哭泣。”
“终于有一天,继父无法忍受这种折磨,他找到村镇里的神父,要为吾执行驱魔仪式。”
“吾受了鞭打,有圣烛和滚烫的圣油滴在皮肤上,喂我圣餐圣酒以后,父亲依然不愿意离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八年,直到弟弟长大,每个礼拜吾都要去教堂,跟神父念经,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吾的灵感灵觉,灵压灵视也愈来愈强。”[Part②·成王之路]
“吾十六岁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情报纸发到鹿特丹来,荷兰虽然是中立国,继父起了贪念,要去战争状态的国家碰运气捞大钱,由于身上的鞭痕和脸上的刀疤,吾也没来的及长大,没有机会跟着一起去。”
“没有男人照顾,母亲还要带两个孩子,她很快就因为劳累而病倒。”
“父亲的亡灵一直在默默看着这一切,吾能感觉到父亲的心情——那是一种既惆怅又愉快的复杂情感,似乎是在责怪母亲的不忠。因为母亲即将病死,他既可怜这个女人,又期待着母亲能早日拥抱死神,回到他身边去。”
“吾守在母亲床边,问起家里的钱财藏品,拿去换药。”
“在继父床下还有一份传家宝,继父是个意大利人,有一套一五一七年印刷的纪念币。”
“吾当时想——既然继父去了战场,他生死未卜,或许回不来了。不如把这套传家宝变卖,好给母亲筹钱治病。”
“结果打开皮箱,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些纪念币是建圣彼得堡时,向信徒们发售的赎罪券。”
“它们一文不值,早就该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吾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带着箱子出门去,结果镇子上的古董收藏商也不要这种破烂货,无论从宗教角度还是收藏价值来看——这些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赎罪券,在战争年代几乎一文不值,是老鼠都不吃的贱货。”
“吾从中找到了两张天穹站的车票,以为这是招工启示,就这么误打误撞来到BOSS身边。”
“那段路可太难走了.”
老骨头仰起头,努力回忆着。
“从莱茵河走到伦敦,吾几乎记不得是如何乘车搭船,一路与人们好话说尽,做酒馆小工唱曲逗笑,挣来的钱都变成了旅费。”
“吾拿到了万灵药,也治好了母亲,赶走了父亲的亡灵。”
“BOSS十分重视吾的灵能天赋,幸运一直陪伴着吾——直到吾参与收获季以后,打完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到五王议会领了份闲职,人们就称吾为猎王。”
“吾的魂威能够将无限的时间拆分成一个个回合,让收获季的仪式流程变得清晰简单,也是吾二十五岁成王的关键因素。”
“此后的三十年,吾把全身心都交给了狩猎事业,用这超凡之力来记录灾兽魔怪的弱点,找到它们的阿喀琉斯之踵。”
“直到六十多岁退休,吾回到秘文书库开始著书,用二十三年的时间写完《万物大裂》。”
“生命中最后十年,想趁着身体还硬朗,去香巴拉转一转。”
“尽管BOSS已经发出警告,香巴拉是一片陌生的土地,那里没有傲狠明德的祝福。”
“吾便是这样贪婪无度的人,或许那几年是BOSS最需要陪伴的时光——它又一次要面对收获季的考验,可是吾自以为肉体凡胎行将就木,哪怕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吾最终做足准备,登上航船来到香巴拉时,已经是一九八四年,这副八十四岁的身体不堪重负,在船上写完《万物大裂》的合订本,托学生送回秘文书库,吾便孤身上路,想要探究这片未知大地的奥秘。”
“和你的经历差不多,吾遇见歌莉娅·塞巴斯蒂安,也是因为一场风暴,船舶在东马港的近海搁浅,船员们变成了赌注,吾和这位女爵进行赌斗——可是最终不是她的对手。”
“吾可以利用魂威的力量,抢到一次先攻的机会就抽身离开。像以前一样,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就探查信息记下死门,然后下次再来。”
“可是这一回吾没有退缩,歌莉娅的力量实在迷人——”
“——吾自觉时日无多,如果在此处逃跑,恐怕会抱憾终身。”
“于是这头魔鬼拿到了吾的灵魂,将吾变成了一颗水晶颅骨,吾的辉石道具也变成了封印灵体的触媒,吾的肉身剥皮拆骨做成一个箱子,用来盛放吾之灵魂。”
“就是这样,吾如今已经变成邪灵恶鬼,只要箱子还在歌莉娅手里,那灵媒灵柩稍稍催动魔咒,吾就得乖乖回到她的掌心。”
“原来.”流星听完这个故事,心里感慨万千:“原来你真的是猎王?”
这位猎王来自上上个时代,是猫爬架女士的前辈。
与大部分灵能者觉醒的方式类似,老骨头也是因为求医问药来到了地下世界。他的灵能天赋卓越超凡,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成为闪蝶,并且拥有强大的求生意志,能够参与收获季的仪式。
成王以后,老骨头也不甘寂寞,继续以猎王的本职工作为重心,唯一值得商榷权衡的事情,就是在BOSS最虚弱的收获季动身前往香巴拉。
或许老骨头没有离开的话,七十年代末的那次收获季也不会有如此凄惨的结果——
——BOSS不会吃掉四位王材,也不会只剩下一个五十岚千夏,癫狂蝶圣教也不会如此泛滥,在地下铁道建起数百个站台。
“你说,要是我把你带回去!”流星突然来了兴趣:“BOSS看见你的时候,会不会很开心呀?!”
老骨头犹豫了那么一刻,看得出来,他有些难为情,眼神也变的复杂。
他也从歌莉娅·塞巴斯蒂安口中打听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包括零号站台,BOSS的收获季,以及无名氏的故事。
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阵营,到底在为谁卖命。
在[Sing For Me·为我唱]的魔力面前,老骨头就像个言听计从的提线木偶,歌莉娅不肯给他自由,他也完全反抗不了这种神力。只要魔鬼一开口,骰子落了地——再怎么委屈,再怎样挣扎,老骨头也要乖乖上岗营业,承担赌局裁判的工作。
一旦把灵魂输给魔鬼,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老骨头想了想,有口难言。
“其实还好,继续你的赌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