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寂晗满眼震惊的看向门外,脸色诡异的沐正德扶着一脸怒容的老太妃正站在门前,身后还跟着不少的丫鬟婆子,阵容似乎十分强大。
沐寂晗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圆凳上发出咯噔的声响,双手忍不住不停的颤抖,紧紧捏成了拳状,不敢抬眸看门外的一行人,低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却终究抬眸看向了依然浅笑着的沐寂北,目光中带着凄然和恼怒,棕褐色的眸子里泛着水雾和红光,隐约间有些看不真切,沐寂晗不敢置信的开口道:“沐寂北。你设计我!”
沐寂北却是笑了,那笑容即便带着几分凉薄,却依旧如秋日里的一抹斜阳,让人沉醉的移不开眼睛:“四姐姐,我又怎么会设计于你?今日找你不过是想谈谈心罢了,还妄你迷途知返,可谁想,你却是执迷不悟,不肯悔过,妹妹现在的心真是痛的无以复加。”
沐寂北的眼中带着几分冷意,却并不是为沐寂晗心痛,她只是在想,这人世间的东西到最后还有多少能够留存,她已经不会再去奢望有什么会亘古不变,她只是想,在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之后,还有多少东西能够留存,在历经爱恨,踏遍尘世之后还有多少人会陪在自己身边。
沐寂晗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开口:“呵呵。你不用在惺惺作态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老太妃却是怒极,伸出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沐寂晗,眼中带着几分凄厉,纵然容颜未变,却一瞬间让人感觉到她的心似乎苍老了十几岁,不过想想也是,将近两年的相伴,两年的闲话家常,两年的嘘寒问暖,两年母慈子孝,却到头来,终成一场空。
“好啊,好!我真是想不到啊。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歹毒,枉我精心为你筹谋,为你铺路,想着给你找户好人家!”老太妃断断续续的开口,好似控诉,又似心寒,那举起的手,说出的话好似一瞬间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为我好?为我铺路?你可曾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凭什么擅自做主决定我的人生!两年来,我朝夕相伴,不离你左右,才在你心中有如此地位,让你对我这般的‘好’,可是她呢!这两年来,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在你心里她却比我还要重要,这都是为什么!”沐寂晗同老太妃嘶吼起来,一手指向浅立在一旁的沐寂北。
她从来都知道,老太妃喜欢沐寂北,那种喜欢甚至带着让人嫉妒的宠溺,就算有什么好东西,也都会想着她,可是她这两年来,一共没几次陪在过老太妃身边,她没有她安静,没有她乖巧,没有她孝顺,甚至屡屡生出事端,将丞相府都牵入危险之中,可为什么老太妃对她的宠爱却是从来不比她少!
“你…!”老太妃一口气险些没有上来,差点晕了过去。
沐正德这时却是冷着声开口道:“因为你根本不是丞相府的孩子,你不过是当年北北的母亲在路上捡来的孩子!”
沐寂北挑挑眉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明显,她也没有想到沐寂晗竟然不是她的亲姐姐!
“你。你说什么?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沐寂晗有些歇斯底里,冲着沐正德嘶吼起来!
老太妃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一向疼宠的沐寂晗竟然不是沐正德的孩子,带着悲痛的双眼看向了搀扶着自己的弟弟。
沐正德搀扶着老太妃的手更加用力,给这个给过自己无数力量和温暖的姐姐:“那年柳芝兰和青国公主进府之后,我同北北的母亲楚凉的感情却并未受到影响,楚凉心性善良,理解我的苦衷,我见着她日日强颜欢笑,觉得对她心中有愧,便上书请奏皇上,赶往江南,兴修水利。”
所有人都安静的听着沐正德揭开的这陈年旧事,心中却也是在打着鼓,原来这四小姐不是丞相的亲生孩子,难怪这么多年来丞相对四小姐并不是十分关切。
沐正德继续开口,目光中带着对往昔的无限追忆:“我带着楚凉一路南行,没有其他人的干扰,我们过的很快乐,而这一路上,我们也经过了不少地方,直到在乌兴城的一颗老槐树下,却发现了一个被包裹的紧紧的小小的婴儿,大概也就刚出生不久,楚凉一见便欢喜的很,索性就将你抱了回来,再到后来,因为怕你在府中受欺负,便把你说成了是她的孩子,她便一直精心照顾着你。”
“你骗人!不可能,楚凉随你走的时候,还没有身孕,可是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你当这府中的人都是傻的么!”沐寂晗反应极快,不怪是心思细密。
沐正德也不慌乱,继续道:“我只对柳芝兰和青国道,我带着楚凉离开的时候她便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而后到了那里,因为一路舟车劳顿,所以她又早产下了你,再将你的年龄往小算上四五个月,她们便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而回复后,楚凉怕被人发现,一直将你看的死死的,从不让她们看见你。”
沐寂晗跌坐在椅子上,双眼发直,她对那个所谓的母亲只是有着零星的印象,印象中她很疼爱自己,很温柔很舒服,只是没等多久,却因为沐寂北的出生,她死了!呵呵,所以说,沐寂北从一出生开始,便是为了抢走自己一切的么!
沐寂北看向受到极大震惊的沐寂晗,没有开口,沐寂晗却是喃喃自语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该是一无所有的么…哈哈哈哈哈。”
沐寂晗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眼泪,所有人都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
“其实你本已经拥有了很多人一辈子也拥有不了的东西,是你自己不知满足,贪婪成性。”沐寂北淡淡的开口。
沐寂晗却是突然看向老太妃,尖利的扯着嗓子道:“你不是已经昏死过去了么!怎么会好好的站在这,你们是所有人都联合好了一起设计我的吗?啊?”
老太妃看着这样的沐寂晗,在心寒和失望之后,已经渐渐变得平静,她这一辈子,得到和失去的都太多,所经历的追随和背叛也太多,所做过的对的错的选择也太多,甚至连手上染的人命善的恶的也太多,只是纵然一次次跌倒一次次心痛,她却依然也挺了过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四小姐,奴婢今日上午去抓药的时候,正巧瞧见了你身边的心腹丫鬟也抱着一包药匆匆忙忙的从百草堂出来,甚至因为过于匆忙,连我都没有看见,而当时我也只是以为,是四小姐您病了,我进去给主子抓药的时候便顺带问了问店家她抓的是些什么药?”晴姑姑一面搀扶着老太妃,一面对沐寂晗开口道。
“不可能的…”沐寂晗轻轻的开口,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晴姑姑继续道:“店家告诉我她抓的药是香加皮,因为确实是治病的药材,我倒是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不过是四小姐哪里不舒服罢了,可店家的一句话却是提醒了我,他说还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抓药只抓一种,我这才惊觉事情似乎有了蹊跷。”
“你胡说,我的丫鬟从未去过药店,你分明是被人买通陷害于我!”沐寂晗心有不甘的开口,指责着晴姑姑,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晴姑姑被沐寂北买通,联合起来设计于她。
晴姑姑见此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正要开口,沐寂北却是出声道:“四姐姐,你日日陪在老太妃身边,身边的丫鬟也就那么几个,难道两年的时间晴姑姑还认不得你身边的几个人?若真是如此,我倒是真要怀疑晴姑姑这些年在宫中是如何待下来的,想来宫中不知名的主子都是要比姐姐的丫鬟多的。”
晴姑姑深以为然,带着几分厌恶开口道:“确实如五小姐所言,四小姐您这两年来一直陪在老太妃身边,奴婢也一直伺候在左右,所以不用说奴婢是否认得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就连名字,奴婢也都是能一一叫了出来。”
沐寂晗一时间无话可说,这分明都是设计好的,是设计好的!买药的,给她药的明明都是沐寂北身边的丫鬟织锦,怎么会成了她的心腹!怎么会!
“沐寂北,你陷害我!是你,一定是你下陷害我!”沐寂晗冲了上去,似乎要抓着沐寂北问个究竟。
可青瓷和白鹭哪里会让她近身,直接将沐寂北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晴儿,去百草堂买药的是哪个丫鬟!”老太妃沉着嗓子开口道,看向沐寂晗的目光更是如同看陌生人一样。
“正是当初老太妃您为四小姐所挑选的丫鬟,喜儿。”晴姑姑微微上前一步开口道。
听了晴姑姑的话,喜儿一下子从人群中跪了出来:“太妃饶命,太妃饶命啊…”
沐寂晗的目光瞬间射出两把利箭,直射向喜儿,声嘶力竭的开口:“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连一个丫鬟都要背叛我!”
“四姐姐还是不要随意往丫鬟身上扣了罪名才是,听说喜儿和碧儿都是姑母亲自给姐姐挑选的丫鬟,从前更是从未服侍过任何人,第一个主子便是姐姐,又怎么会背叛于你?”沐寂北不冷不热的开口,似乎今天决心将沐寂晗踩到底。
她向来就不是个心软的人,更何况她同眼前这个女子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她三番五次觊觎殷玖夜,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太妃饶命太妃饶命。奴婢也是不得已的…”喜儿也不指责是受了沐寂晗的指使,指使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老太妃的目光很冷,若是沐寂晗是主谋,这个丫鬟就是帮凶,她向来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就在老太妃准备开口的时候,喜儿却是双眼含泪的看向老太妃,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却是把老太妃也吓了一跳,喜儿的两张脸高高的肿了起来,红肿的像是两个苹果,让人心惊,再配上那眼中含着的泪水,老太妃却是说不出什么责罚的话来,只是开口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喜儿抬眸看了眼沐寂晗,而后咬了咬嘴唇,没有开口。
“说!自有我为你做主!”老太妃怒道,根据喜儿那一眼,也算是猜到了个大概,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一直真心相待的沐寂晗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喜儿却是哭着开口:“老太妃您别问了,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
沐寂晗似乎极为不相信眼前这一幕,她虽没有刻意照拂过这些个丫鬟,可对她们却也是向来不薄,唯一有些歉意的便是…。
想到此处,沐寂晗突然看向身旁的沐寂北,开口道:“是你,是你设计好的,你让周吉利刻意为你打造大床,而后引诱我上钩,又让周吉利刻意骚扰喜儿,你真是好算计,分明是拿捏住了我的心里,而后设计于我!”
沐寂北却只是笑着开口道:“四姐姐这话说的可是没有道理,我不过是让周总管为我打造张大床而已,谁晓得姐姐你会是什么心思,难道姐姐如今的心思已经如此狭隘了,连妹妹想要换一张床都容不下了!”
“你!”沐寂晗的话本就少,更是不及沐寂北的能言善辩,哪里说的过沐寂北这张温软却暗藏刀子的小嘴。
“喜儿,你如实招来,我便恕你无罪,否则这谋害主子的后果你便要自己斟酌了!”老太妃停止了腰板,循循善诱。
喜儿再次纠结了一番开口道:“是四小姐让我去买的,四小姐向来喜欢花花草草,所以有一次四小姐似乎在书上瞧见过这两种草药,而在看过老太妃的药方之后,四小姐更是翻出了那本书,将两种草药的图和功效圈了起来,而后便是让奴婢去买香加皮。”
沐寂晗只是安静的听着,气氛有些压抑的沉闷,如今,她还剩下什么?自以为是的胜利,苦心谋算的计划,还未等实施,自己却已经落入了她的圈套,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辩驳的!
“奴婢不过是好奇,多问了一句这两种草药长的真像,不知道功效有什么不同,便被四小姐甩了两个巴掌,奴婢便不敢再问,若是太妃不信,大可去翻看四小姐的书柜,那书上的字奴婢虽然不认得,但是书页上却画着一株像是花一样的草药,不难找到,而且奴婢当时买了的香加皮足有四两,用去一两,还有三两在奴婢的屋子里,因着怕被发觉,所以奴婢将它缝在了枕头里。”喜儿的声音压的极小,怯懦的开口道,眼中闪过的尽是畏惧。
沐寂北不由得勾起嘴角,这就是人心,喜儿不敢报复周吉利,因为她怕自己扳不倒周吉利,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更何况,险些被强暴这种事要是说了出去,女儿家的清白怕是也没了,对她没有一点好处,所以她选择闭口不言。
而对于沐寂晗则是不同,如今沐寂晗被人踩的厉害,她自然也会因为之前心存怨恨,再踩上一脚,就算此次沐寂晗没倒,她也有理由向老太妃请求将她换一个主子。
沐寂晗依然心有不甘,却也明白了织锦怕是早已被沐寂北所察觉,刻意用来迷惑自己,而她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与自己同样的手段,买通了自己的心腹,嫁祸于自己。
自己还真是蠢呢,同样的办法,她就能够察觉,可是自己却一无所知,沐寂晗自嘲的笑了笑了。
“沐寂北,你收买人心的本事还真是厉害呢?呵呵,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是甘拜下风,不得不佩服。”沐寂晗幽幽的开口,语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激烈,反而平静的有些骇人。
“四姐姐实在是过谦了,四姐姐的手段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沐寂北不冷不热的将球踢了回去。
沐寂晗目光悲凉的看向老太妃,一手指着沐寂北,轻轻开口道:“你不是说你最疼我吗?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还要和她配合,刻意装作昏迷,演了一出好戏给我看,你为什么信的是她而不是我!”
老太妃已经对沐寂晗不再抱有期望,只是淡淡的开口:“我并没有同北北配合,我们之间也没有设计过,晴儿,你说给她听。”
老太妃说了几句之后似乎实在是不愿在说,便让身旁的晴姑姑继续开口:“奴婢今日为太妃煎药的时候,有人给奴婢塞了一张字条,只告诉奴婢这药怕是有问题,只请奴婢劝说老太妃佯装中毒,找出凶手,而奴婢联想到喜儿买药一事,不由得格外小心,自然是要找出妄图谋害主子的凶手。”
“呵呵,真是一出好戏呢,那大夫也是请来做戏的吧,呵呵呵,我还真是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沐寂北,你又赢了,如今我一无所有了,你却还拥有着一切,你是不是该满意了?”沐寂晗坐在凳子上,双眼无神,空洞的可怕。
“是你自己
”如今人赃并获,又听你亲口所说,沐寂晗,你倒是还有什么话说!“老太妃再次开口,冷着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沐寂晗却好似突然醒悟一般,仰天大笑开口道:”哈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为什么你们会对我好,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所以你拿着我给她当挡箭牌,给你们丞相府谋取利益!“
老太妃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两人,走到沐寂晗的面前,满眼尽是失望,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啪!’
”你就是一条白眼狼,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说这话对得起谁!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想将事情做的太绝,你也还是这相府的四小姐,只是从今往后,你的死活,你过的好坏,再不会有人去过问!“老太妃言辞凿凿,不容拒绝,话落,便甩袖转身离去。
沐正德看向沐寂晗的目光也有些深不可测,这是楚凉捡来的孩子,楚凉在的时候,他们曾一起抱过她,亲过她,逗弄过她,就好似真的是一家人一样,只是楚凉死后,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便再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了,不过后来看着她始终保护着北北,她便也不会让她的日子难过,只是谁曾想,曾经的一切如今却是面目全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沐正德看了眼沐寂北,心知这次的事情还是少不得她在其中动了手脚,只是这次却并非陷害,因为沐寂晗所说出的话她和老太妃都是听的清清楚楚,不容作假,若是说沐寂北真的动了手脚,无非是让自己脱身,让老太妃没有被害。
沐正德不得不说,若是此番沐寂北真的被沐寂晗所设计了,他是真的会怀疑的,毕竟沐寂晗这心思拿捏的准,他险些也要着了道,以为沐寂北真的会因为听见了那日他同老太妃的对话,为了兵权而设计老太妃。
沐寂北依旧浅笑着站在桌边,不用说,给晴姑姑的那张字条,自然也是她让人送去的,毕竟老太妃待她还算是不错,诚如沐寂晗所说,她一度怕自己抢了老太妃对沐寂晗的宠爱,所以一直保持着距离,同老太妃也并不亲近,想给自己这个姐姐留条出路,可是尽管如此,老太妃还是待她极好,这是她自己也能感受的出来的。
沐正德对着沐寂北点了点头,没有再看一眼沐寂晗,任是他对这个孩子曾经喜爱过,可是早在楚凉这个唯一联系的纽带断掉之后,这些喜爱都被时光消磨殆尽了,沐正德转身离去,一众仆人也面面相觑,却也明白这府中变了天,这府中的四小姐怕是没有什么指望了。
周吉利在暗处远远的看着,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他就说这个五小姐绝不简单,任是这四小姐再得老太妃的宠爱又能怎么样,一朝出手,却是将她的身世都给颠覆了,这四小姐还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赌注,想要赢,你首先要敢下注,敢下注也还不够,你还要有足够的眼界,若是只为那一丁点的蝇头小利,今天你能赢,明天你便越会输,人生就是这么个道理。
青瓷冷眼一看,周围的仆人渐渐散去,也不敢再沐寂北的院子里多做逗留,只是怕是不用多久,这相府四小姐毒害姑母的事怕是就会被传了出去,所以老太妃不去废了沐寂晗的四小姐身份,却打算处处带着她,让她顶着这四下姐的头衔,却遭人指责,被人厌恶,孤身一人,真正的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所有人都离去之后,沐寂晗却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低垂着头,默不作声,整个人麻木而没有一丝生气。
沐寂北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十分失落的沐寂晗,没有开口,人生中最悲哀的事怕是正在心心念念的觊觎着更多,总嫌自己拥有的还不够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却也都不是自己的。
屋内静默无言,因为房门大敞,已经开始落山的西洋洒进来一抹余晖,火红的夕阳垂挂在远处的山头,淡橘色的光芒静谧而柔和,枯枝上的几只鸟雀偶尔飞落到地上,叽叽喳喳的啄着什么,华丽的相府被这道斜阳笼罩的美丽极了,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美好。
沐寂晗却突然抬起头,泪流满面,而后却是突然跪在了沐寂北面前,沐寂北只是淡淡的俯视着面前这个熟悉有陌生的女子,没有开口,嘴边依旧是那抹熟悉的笑容,却不及眼底。
沐寂晗紧紧抓着沐寂北的裙摆,神情悲愤,青瓷和白鹭在沐寂北的示意下也让了开来。
沐寂晗一面无声的流泪,一面却是开口道:”北北,求求你,求求你把他让给我,姐姐什么都不会再同你抢,什么都给你,求求你把他让给我,哪怕是我做了妾也是愿意的…北北。“
沐寂北的脸色泛冷,嘴角的笑意却更显诡异,心头却是忍不住直道殷玖夜是个祸水,好好一个人,却被他迷成了这样,真是妖孽!
”四姐姐无论想要什么我都不会拦着,只要四姐姐有本事,便可以拿走,用不着求我。“沐寂北不冷不热的开口。
沐寂晗脸上的泪痕在阳光的映射下好似碎金一般,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风情,这沐寂晗倒也是个美人,略显沉寂,却只是让她更显的别有一番滋味。
”可是…“沐寂晗无力的开口,却突然好似泄了气一般,抓着沐寂北裙摆的手不自觉也松了不少。
”可是姐姐没有这个本事,所以既然没有这个本事,便不要再痴心妄想,我记得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过姐姐,我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东西,即便是我不要的,她也不意味着就成了姐姐你的,更何况姐姐几次三番设计于我,难道姐姐还以为我还会顾忌这没有血缘的亲情吗?“沐寂北蹲下身,直视着沐寂晗,明亮乌黑的双眸带着一股惑人的幽深,让人不自觉的周身发凉。
沐寂晗心头发颤,眼中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纵然她知道沐寂北素来狠毒,却总是因为这张熟悉的笑脸,忘记了她有多么残忍可怕,沐寂晗微微张嘴,颤颤巍巍的开口道:”我。我从未想过你死…也从未想过要害你。我只是…只是。真的。爱她…“
沐寂北莞尔一笑,是真的笑了,眼角眉梢都随着女子笑了,窗外的斜阳,摇摆的枝桠也都笑了,沐寂晗却是愣了。
沐寂北轻轻将沐寂晗揽入怀抱,柔柔的拍打着她的后背,好似再给她最轻柔的安慰,安慰她激动的情绪,安慰她失去一切后复杂的心情,那双绵软的手是那么轻柔,让沐寂晗嫉妒失神,只是她却瞧不见沐寂北的目光,那目光直视着前方,透着诡异之色,整个人周身温软的气息却让沐寂晗忍不住的抖个不停,从头到脚似乎都不受自己控制一般,那是从骨子深处传来的最深的恐惧。
沐寂北一面拍着沐寂晗,一面带着诡异的笑容,幽幽开口:”是啊,我知道姐姐从来不想真的要我死,所以,这一次,是我对姐姐你最后的怜悯,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否则,下一次,我不会这么宽容。“
沐寂晗整个身子好似僵直住一般,一动不动的僵硬在那里,额头上不住的流下汗珠,她是真的怕了,明明沐寂北是那么温柔,可是她真的怕了。
”相比于我的命,我更不喜欢有人觊觎我的男人,所以姐姐一定要记住,这是我对姐姐最后的怜悯。“沐寂北在沐寂晗的耳边轻轻开口,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沐寂晗的耳边。
沐寂晗惊恐的一把推开沐寂北,眼中的惊恐和迷茫好似一个受到极大惊吓的孩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不受控制的往后退,沐寂北则是笑着站起身来,目光诡异深沉的看着沐寂晗,青瓷和白鹭皆是双手抱怀站在沐寂晗身后。
沐寂晗猛然起身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狼狈至极。
沐寂北收敛了笑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转身走向内室,青瓷则是出去一趟,将喜儿的事情解决好。
沐寂晗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相府,丫鬟婆子们都嫌恶的避开她,这不禁让她只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就连仆人也都如此嫌恶她。
沐寂晗整个人茫然的站在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忍不住对她指指点点起来,那些隐约可见的议论声似乎都成了嘲讽,而沐寂北的那些话却又好似魔咒一般始终响彻在她的耳旁,沐寂晗捂着耳朵紧闭着双眼,嘶吼起来:”啊!“
那一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议论声,嘲讽声,唾弃声,声声不绝,鄙夷的,厌恶的,嘲笑的眼神,道道不断,沐寂晗拼命的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那些东西甩出自己的脑子,一路开始狂奔起来,却依旧觉得似乎永远摆脱不了沐寂北的魔咒。
”姐姐,这一次是我对姐姐最后的怜悯,姐姐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沐寂北的一颦一笑,皆是出现在沐寂晗的脑海,重叠不断,再加上那些嘲讽厌恶的片段,相互穿插,几乎要把沐寂晗逼的发疯。
跑着跑着,她忽然看到前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不禁停下了脚步愣愣的看着,脸上的泪水也被风吹干了,只剩下狼狈不堪,整个人却好似失了心神一般,半晌没有动作,甚至对周围的指指点点也无动于衷。
直到呆愣了好久,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个身影分明是六皇子!对,是六皇子殷玖笙!沐寂晗好似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撒腿便扎进人群,左右推开挡住去路的人,横冲直撞,快速的奔跑着,一时间街道上骂声一片,不少被撞翻了的菜摊子,甚至拿起自己的鸡蛋和柿子向着沐寂晗扔去。
沐寂晗一路疯癫至极,全然不顾什么礼仪教条,也不再是平日里那副稳重沉静的模样,整个人有些疯疯癫癫的,跑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裙摆上沾染了不少的柿子汁和鸡蛋的鲜黄色液体,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沐寂晗停下脚步剧烈的喘息着,胸膛起起伏伏昭示着她的激动和匆忙,一双带着泪花的眼四处打量起来,寻找着那抹身影。
只是寻找未果,她便又恢复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每走几步,瞧见一个相似的身影,哪怕明知那衣着不是,或者明知身形有略微的差异,她却依然上前猛然扒开那背影,直到亲眼见到不是才肯放手。
”你这疯子有病吧!“一身形高大的男子一把掰开沐寂晗捏住自己胳膊的手。
沐寂晗却是满不在乎,直接无视男人嫌恶的目光,游荡着继续往前走。
直到再次看见一个身着藏蓝色华服的男子时,一把猛然上前抓住男子的手臂,让那男子转过身来,可却发觉依然不是。
那男子正要开口,可那男子身旁的剽悍的女子却突然甩下一巴掌:”你这个贱人,竟敢勾引我老公!“
沐寂晗一手捂住脸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对男女,那藏蓝色华服的男子有些文弱气,一看就镇不住身旁剽悍的女子,可能是怕丢人,所以拽了拽那剽悍女子的袖子,开口道:”娘子,你别在这大街上动手,让人看见多不好。“
那剽悍的女子一把甩开男子的手,伸出粗壮的手指戳上那男子的头:”好你个赵忠良,老娘供你吃供你喝,给你钱花,让你住豪宅,如今老娘教训起一个下贱的婊子,你却还要拦着,怎么,你是想要拿着老娘的钱在外面养女人吗!“
”我…我…我真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那男子一看便知是个倒插门的女婿,因为想过好日子,便仗着副好皮囊却是娶了个剽悍但是有家底的女人,这被女人一吼,立马便推脱了干系,给自己解释清白。
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沐寂晗却只是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似与她无关,慢悠悠的错过两人,穿过人群,飘荡着就要离开。
可那剽悍的女子却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不再与自己身旁的男人纠缠,一把就将沐寂晗揪了回来,身心俱疲的沐寂晗哪里是这女子的对手,又一时没有防备,被拽了个大趔趄,一双充血的眸子看向了那剽悍的女子。
那女子手一软,便松开了沐寂晗,可是却转头就对围观的百姓扯着嗓子开口道:”大家快来瞧一瞧啊,竟然有这种不要脸的人,当街勾引人家老公,还有没有天理啊,就算是长得漂亮,也不能这么恬不知耻吧!“
这一嗓子,更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众人看着沐寂晗一身狼狈的样子更是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不断:”长得是挺漂亮,看衣裳也很不错,不会是哪家的疯小姐吧,竟然这个样子就出来了。“
”许是不是疯子呢,也可能是刻意勾引人家老公呢,你看那男子涨得倒是真有几分姿色。“
”谁说不是呢,不过看这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小姐啊,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这么没有教养,实在是让人看不过去。“
”别是没人要的疯婆子跑了出来吧,还是躲远点好。“
这一句话终于刺痛了沐寂晗的神经,她是没人要的疯子,现如今丞相府也不再是她的家了,她还能去哪。
”滚!你们都给我滚!“一直沉默着的沐寂晗终于爆发出来,对着围观的众人嘶吼起来。
那剽悍的女子一脸得意,再次开口:”哎呦,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这勾引人家相公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这世道真是没法过了。“
凡是女子大都会对一些漂亮的女子产生敌意,尤其是当这女子落人话柄,品行不端的时候,是以在这剽悍的女子一带头之下,不少人纷纷砸下手中刚买的蔬菜。
沐寂晗狼狈的坐在地上,低垂着眼眸,任由那些东西打在自己身上也不闪躲,一身脏污,此生此世,她从未这般狼狈过,此情此景,皆拜一人所赐。
”打死她这个狐媚子,打死她!“
”对!让她勾引别人老公!“
”就是就是,这种女人真是不能轻饶!“
沐寂晗无声的承受着眼前这一切,泪水始终在眼中打转,不知这一切要何时才会结束,也不知以后要怎么办才好,她从未如此迷茫和痛恨过!
突然之间,就在她以为不知这谩骂和殴打会何时结束的时候,众人突然停了动作,整个喧嚣的场面突然间寂静无声下来,散发着一股死一般的沉寂。
沐寂晗也微微愣了愣,直到一双刺绣金色云纹的白色鹿皮靴子出现在她身侧,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才顺着那精致的鞋子仰起头来,向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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