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郡本来有两万余士卒,去年守襄阳的时候折了不少,现在约一万士卒。但江夏的储备兵源尚可,募集两千士兵并非难事。
在黄射的建议下,黄祖同意蒋钦、周泰等人的朋党和家眷迁入江夏,并在江夏的南郊附近,租给他们一些土地,愿意务农的就务农,愿意从军的就从军。
蒋钦、周泰大喜道谢,他二人不但自己获得了官职,跟随的兄弟和家眷都有了着落,哪能不喜。
黄射又请求去水镜庄拜师学艺,没个一年半载肯定回不来了,黄祖颇为不舍。
在黄射的坚持下,黄祖终于同意。
黄祖说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鉴于之前遇流寇的事,那我派苏飞率部曲护卫你前去。”
黄射震惊道:“不可!先不说有士兵前往水镜庄,是对水镜先生的不敬。最重要的是未得主公的命令,擅自出兵,还是兵发襄阳之地,主公怎么不猜忌!”
刘表本来就外宽内忌,又有蔡氏兄弟饶舌,黄祖没有好果子吃。
黄祖觉得黄射说的有理,但又不放心黄射的安全。
一旁的周泰突然道:“黄郡尉对周某有赠刀之情,某愿在黄郡尉身边,护卫公子左右,保公子周全!”
黄祖看周泰面有刀疤,壮硕健勇,知道定是武力过人,点头赞赏。
黄射却道:“周大哥不必如此,此去一行,不知何时何月才归。你护我之情,我已知晓,却是不想耽误周大哥的时间。”
周泰默然道:“若无黄公子,某还不知在何处游荡,浑浑噩噩,虚度光阴。我路上听闻你喜欢刀术,你若不嫌,在水镜庄时,某亦可教你刀术!”
黄射听得感动,黄祖却已拍板道:“好,那周校尉第一个任务便是保护黄郡尉的安全,你的一千部曲先由蒋校尉统领,操练士气,等周校尉归来后再行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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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黄射、徐庶、石韬、周泰四人四马前往水镜庄。黄射之前已经花光了身上的盘缠,这次从江夏去拜师当然不能空手而去。黄家家大业大,富庶有余。在黄秋生的帮助下,很快又准备了几个包裹。一个包裹是放银钱的,其余都是放礼物。
听闻水镜先生是名士,自然为他准备了不少珍贵书画字帖,和愉麋墨、蒙恬笔此等文人喜爱的珍品。
黄射一行人来到南漳县城南,打听到此处为“南背亭”,便想寻人问路。看不远处许多百姓聚在一起,似有事情发生。
黄射等人上看去,只见人群中有一名年轻人和一老人争执,身旁有一只傻乎乎的花猪。
那年轻人像是本地的村民,言语不客气道“你这老头,这花猪分明是我家‘小芳’,已走失多日,你捡到就应归还于我,怎可卖人?”
那老者头发斑白,身材消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
老者摇头道:“此猪是我自家喂养,已三年有余,如今膘肥体壮,我便赶来贩卖,不是你的‘小芳’。
青年咄咄逼人:“‘小芳’右臀上有个黑白相间的斑纹,我再熟悉不过!不信让大家伙瞧瞧‘小芳’是不是右臀有个黑白斑纹!”
有几个好事者上前端详花猪的屁股,点头说道:“这只个肥猪右边屁股的确有黑白斑纹。”
四周百姓顿时对老者指指点点。
那青年颇为得意,对老者说到:“瞧见没,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你把‘小芳’还我也就罢了,若是不还,我就找李君告状,告你个偷盗之罪!”
有人附和道:“李君虽然爱民如子,深受爱戴,但也执法甚严,若是定你‘盗罪’,只怕老人家吃不消啊。”
汉朝延用秦法,《盐铁论》说“秦之法,盗马者死,盗牛者加”。为了保护私有权,秦律对于轻微的盗窃罪,也处以刑罚。如“或盗采人桑叶,赃不盈一钱,何论赀徭三旬”。若真的判定老者为“盗罪”,那老者凶多吉少。
也有百姓确道:“这花猪屁股上黑白斑纹,只要是不是瞎的,都能看到,又怎么能证明是‘小芳’呢?谁知‘小芳’是否子虚乌有?李君贤明,断然不会误判!”
这人说的颇有道理,黄射等人也频频点头。
可那老者竟不分辨,摇摇头,掉头离去,不理花猪。
众人看见老者已经走掉,无甚乐趣,纷纷离去。
没多久就剩黄射四人、青年和那只猪。
青年抱着花猪,泣道:“小芳,可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当时你走丢了,我是有多心急。”
花猪在青年怀里不停的哀嚎。
石韬忍不住了,上前问“这猪真的是你家的小芳吗?”
青年眼含泪光,肯定道:“当然,小芳臀上的斑纹我记忆很深,不可能认错。”
黄射见老者都已离去,已无必要讨论此事。想起正事,便拱手问道:“请问,南漳县城南十里处的水镜庄在何处?”
青年擦了擦眼泪,回道:“不曾听闻,但李君博学广识,他现在应该就在此地附近农田间,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徐庶好奇道:“先前便听你们说‘李君’、‘李君’的,可是本地亭长?”
青年点点头,道:“不错,李君,名讳严,正是南背亭亭长。”
黄射觉得“李严”这个名字好像听过,一时想不起来,感觉百姓对他尊敬有加,想必是名干吏。
众人顺着青年所指,很快就到了田间。
只见一人腰间插着木板,头裹赤色帻巾,正是“亭长”的标志。
“亭长”其实是“贱役”,既受上官驱使,又为部民操劳,甚至还会被高官贵人呼喝斥责。地位不高,俸禄低微,是真正的“芝麻绿豆”大的官儿。
徐庶上前行礼道:“可是亭长李君?我等从江夏而来,欲访水镜庄,却寻不得路,敢问李君可知晓?”
李严弱冠年纪,脚穿麻履,糊了一脚的泥。他正在田里收着麦子,有几名老翁、老妪围着“李君”频频道谢。
李严将手上的麦子捆扎好,放在一侧,回道:“水镜庄就在此地东北处,半个时辰的脚程,你等有马,能快不少。”
徐庶谢过后,准备动身。
一旁的黄射却问道:“君可是南阳李严,李正方?”
李严看黄射锦衣华服,直呼他的名字,回道:“正是,贵人尊姓大名?”
黄射突然记起历史上,刘备白帝城托孤给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诸葛亮,另一人便是李正方。虽然黄射不记得李严究竟有何种功绩,但此时瞧见李严虽只是一亭长,却深受“南背亭”居民的爱戴,想来才干出众。如此人才自然要拉拢。
黄射客气抱拳道:“在下黄射,添为江夏郡尉。”见他正在割麦子,黄射不解道:“李君既然为亭长,何必事事躬亲,怎不唤来亭卒做事?”
李严微笑道:“亭卒领的是俸禄,乃公职者。此非公事,又怎么遣亭卒做之?”
一旁的老妇道:“俺那大郎远在他乡,中郎和三郎去年死在了战场。俺一老妪又如何下地耕田收地,全靠李君帮俺忙,否则俺早饿死了。”说罢便又要下跪叩谢。
李严慌忙扶住,连道“不必。”
众人这才知道,李严竟然在帮孤寡老人做农活。
黄射内心佩服,抛出橄榄枝:“正方兄才干出众,当一亭长大材小用,江夏太守是我父亲,我请父亲与兄一官半职,在郡中任吏,如何?”
“亭长”职位卑微,俸禄不过千钱,受县里管辖。别说郡吏了,便是县吏亦可对亭长吆五喝六。黄射想让李严从“亭长”升为“郡吏”,虽然不算一步顶天,但胜在体面,委实算“提拔”了。
李严缺摇头道:“如今天下动乱初始,很多有学问的人都退隐不出。荆州是少有的乐土,百信安居乐业。文吏劳形,亭长务实。与其做一个整天忙于文牍的文吏,何如当一个能为黔首百姓做些实事的亭长呢?”
黄射内心想到:“此人不图权利,一心为百姓做事,更是难得,必要争取。”
于是继续引诱道:“一亭之地,不过十里。一亭之人,不过千口百姓。然而一郡之吏却能惠及数十万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李严沉思片刻道:“黄郡尉说的极是,可我才任亭长不久,亭长职位虽低,却是我现在想做的事情。况且,我还没有足够担任郡吏的能力。我希望能在各县、亭之间多进行锻炼,等我有了充分的自信和能力后,还望黄郡尉多提携。”
石韬听到李严的话,不禁的感叹道:“原来不止陈留有仇香啊!”
李严连连摆手,谦逊道:“怎敢与仇君相比。”
仇香,字季智,陈留人,曾是蒲亭长。任职亭长期间,仇香以德化人,名声在外。考城县令王奂听说了仇香的事迹后,说:“枳棘非鸾凤所集,百里非大贤之路。”便以一月的俸禄资助仇香,帮助他入太学读书。王奂说的意思是“荆棘的丛林,不是鸾凤栖身之所,百里之内的县府官职,不是大贤的道路。”其实跟黄射所想的有些雷同,但黄射不知道这个典故,自然无法引用。
李严虽然婉拒了黄射的邀请,但没有直接拒绝。黄射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心里牢牢记下“李严”这个名字。心想学成归来后,一定要请他在自己身边做事。
辞别了李严后,四人来到李严所说之地。只见一山庄背倚玉溪山,层峦叠翠,下临彝水,泉流淙淙。一对古朴大门,上面写着“水镜庄”三个大字。
叩门后,一童子出门,探头问道:“哪位?”
黄射答道:“江夏黄射、颍川徐庶、颍川石韬、九江周泰求见水镜先生。”
童子又道:“哪位?”
黄射以为童子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童子继续道:“哪位?”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此童子是个聋聩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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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记·李严传》:李严字正方,南阳人也。少为郡职吏,以才干称。荆牧刘表使历诸郡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