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琴拽住卓翎的手臂,娇音微颤,“你就不陪我一会儿么?”
卓翎眸色深深,沉默片刻,翻身躺下。他隔着被子,将安琴紧紧抱入怀中。没有一丝情|欲,像一个父亲,在抱着自己的女儿。安琴安心的躺入他的怀中,思绪却乱成了麻。
“大婚之后,你会离开我么?”安琴问出了口。
卓翎闭上眼,他不想说话。可是安琴却看到了他闭合双眼那一刻,眼中异样的流绪。
她双眸点漆,玉质柔肌,即便是隔着锦缎绸被,卓翎亦可以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诱|惑。他把手抵在安琴的身后,不断抚动着她柔顺的三千青丝。
安琴不懂卓翎,他的心思总是如幽谷深潭一般,不可探测。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细细的看着卓翎的眉目,期望可以看出他一丝一毫的破绽,安琴终究是失败了的。她叹了口气,把脑袋窝入了卓翎的心口,闭上眼睛,在他怀中安稳入眠。
三日之后,便是大婚。
女帝离宫出走前,也是在筹备大婚。
这一次,新娘还是她。
她依然没有笑。
长亭总是冷着一副面孔。这一场大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从来都不想做这个皇帝。”安琴一袭绛红点黑的大礼服,一人独立凭栏。
铁甲隐在暗处,不知该不该上前。
“我知道你在,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安琴见无人应她,又轻轻而笑。
铁甲心中一喜,正要抬步,却看到自那一边,长亭纯白色的身影先他一步走到安琴身边。安琴似早已知道一般,靠入他的怀中。
铁甲无法稳住自己的心神,只能强靠住什么,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长亭抱住安琴的身子,像以前一样,没有距离。紧紧相拥。安琴笑道,“早就闻到你的味道了。还想藏?”
“我身上的味道?”长亭不止一次的听安琴说过,他皱了皱眉,抬起手臂,轻轻闻了闻,并没有味道。
安琴轻笑,“只有我能闻到!”
长亭闷哼一声,放下手臂。他握住安琴的右手,看着安琴手上依然缠着的白绸,他很心疼。安琴却不以为然,反手握住长亭的右手,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放在一起,他小指上依然带着安琴送的金质龙纹甲套。
“我现在手上不方便,只好求你,你帮我做一个甲套,以后,我们就一样了!”安琴眨眼,对着长亭笑着说道。
长亭没有言语,只是点了下头。安琴发现,现在就连长亭的心事,她亦是看不透的。她总有种预感,长亭和卓翎之间一定有事瞒着她。
是什么呢?
安琴一时又想不到,况且马上要大婚了,忙的事情又太多,实在考虑不到这里。
一念之间,她错失了挽回的最后机会。
一别经年,他们两人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女帝大婚那一日,帝都却静的异常。所有人都跪在街道边上,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鼓乐之声,声震九霄。这肃穆而庄严的曲调不带一丝喜悦。
地牢里的赵延美似乎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他连爬带滚扑到了牢门边上,双手握住寒冷的铁牢栏杆,“这是什么声音?”
是谁回答的他,他不知道,“万岁大婚。”
“大婚?和谁?”赵延美头发凌乱,浑身都是黑乌乌的。没有绝代倾城,没有我见犹怜,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连一只野狗都不如。
“长将军!”
一句短短的回答,差点要了赵延美的命。他开始疯狂地笑,大笑,笑得整间漆黑的牢笼都要被这笑声震破。“对,对,对!一定是他!那女人最爱的就是他。他们要成婚了!他们要成婚了!”
“他们……要成婚了……”赵延美的声音顿时低了下来,他颓然的坐在一边,双眼空洞,没有一点生机。他趴在地上,一滴冷冷的泪打落,想到她冰澈美丽的双瞳,想到那一夜,她在他身下的娇|吟婉转。
一切都像是一个梦,梦碎了,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皇家礼乐响遏云霄,甲胄铁卫当前开路,缤纷宫娥纱裙飘飘扬扬,他一身金甲,雕鞍宝辔,稳稳跨立,面无表情。
女帝大婚,云棠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果然不同凡响。
安琴高坐龙椅,绛红华服,眼风傲慢,不言不语。
台下,没有安琴寻找的身影。那一夜,卓翎躺在安琴身边,他说了一句,“你的大婚,我就不去了。”也好,也罢。
你不来,我的眼里,又只有长亭一个人了。
繁复仪式整整进行了一天,安琴早已习惯了这样绷着面容站在众人之前,虽有些疲惫,却也还支撑得住。她的手一直被长亭紧紧的握在手里,安琴感受到了他手心儿里的冷汗,她抬眼望他,递过去一个温暖的微笑。长亭依旧眉目深锁,里面锁住了心中所有想说的话,安琴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今日不该是他们两个期盼已久的么?为何,长亭一点也不快乐?
安琴敛去疑惑,转身微笑,对着朝臣的跪拜,她淡漠如初。羽睫微微掀起,愁绪偷偷流转。
终于结束了么?
安琴被送入千生殿。
这华丽的宫殿本就是为了她大婚所用。主人是她,现在和她一起住下的,是长亭。
宫殿的布局,是出自于卓翎的高绝才情。他现在人在哪里?是否还在修复他心爱的古琴?
瑶华公主没有出现,她在众人的陪伴下饮酒高歌,她相信,她要得到的,马上就是她的了。醉颜泛红,衣襟敞开,草原公主自来是这样放浪形骸,无拘无束的。
轻纱薄缦,金煌寝宫。
安琴双手勾上了长亭的肩膀,他眉目藏笑,安琴松了口气,“你终于笑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娶我呢。”
“你是我的丫头。”长亭好像有些醉了,他身上尽是淡淡的酒香,微醺醉态让他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他将安琴小心的压在了身下,欺身上前,却把头低下,趴在安琴的小腹上静静的听。
安琴眼底蕴笑,“听到什么了?”
“我听见他叫我爹。”长亭乐呵呵的傻笑说道。
“怎么可能?”安琴一语戳穿他。
长亭争辩,“我听到了,他就是在叫我爹。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今日的长亭,不是那个犹如战神般的男人,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酒醉的迷蒙,争辩的稚气,让安琴的心被生生揪住。她伸手抚上了长亭的额头,笑了,“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等孩子出生,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安静平和。”她想给长亭一个承诺。
长亭急忙掩住了安琴的口,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颤抖的点住她的双唇,摇晃着头,“别说话,别说话。让我再听听。”
长亭睡到在安琴的身上,这一夜,过得平静而安稳。安琴任由他压在自己怀里,看着他孩子气的一面,安琴想笑,却笑不出来。这个男人,为了她,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今夜的帝都,好静。
古琴苍凉的音调悠扬响起,震碎心弦。
安琴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靠在长亭怀中,卓翎从远处走来,他们三个在幽谷,与世隔绝。他们不再争锋相对,她亦不用再去抉择。看这人间仙境,时光偷偷流转,他们自安享盛世太平。蝴蝶翩跹,落于指尖,她轻轻而笑。
“万岁,万岁,已经正午了。”
候在安琴龙榻边上的宫娥见安琴动了下,便轻声唤道。
安琴睁开眼睛,一个模糊的人影闯入她的眼中。她坐了起来,那宫娥上前去扶住安琴,安琴退去她的手,她抚了抚自己的眉头,怎么会睡得这么沉?安琴问道,“长亭呢?”
那宫娥微微错愕,问道,“万岁要找谁?”
安琴刚醒,还不太清醒,不耐烦的吼道,“长亭!”
宫娥被吓了一跳,连忙跪在了地上。听见响声跑进来的华城等人也都被吓得不轻,华城笑道,“万岁有何吩咐?”
“长亭呢?”见是华城,安琴才松下了气。
华城啊了一声,“万岁……”支支吾吾的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这时的安琴已经察觉出一丝一样,她推开众人,闯了出去。只见门外的雪已经全都化了,到有一些零星的春意。安琴皱起眉头,一夜之间,怎么会变得这么多?低头看了下去,安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小腹已经鼓起来很多了。宽大的寝衣也不能挡住她的孕味了。
这是怎么了……安琴被惊呆了。
她慌乱的跑着,身后跟着惊恐万分的宫人。“长亭?长亭,别玩了,你在哪里?”
安琴大声吼着,却没人回答她。
一夕之间,在安琴眼中,在安琴的记忆之中,仅仅过了一夜啊。
安琴跑的累了,跌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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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什么?”他责备的语气。
“卓翎。”安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卓翎的衣襟。“他们……这一切……怎么变成了这样?”安琴满眼惊恐,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卓翎。
卓翎眸色无动,他弯腰将安琴抱了起来。安琴怀孕之后身子重了不少,卓翎却还是可以轻易的将她托起。抱着安琴走回大殿,一路上,都是奴婢和太监跪着的身影。
安琴被卓翎抱在怀里,不停的发颤,她想不通,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长亭大婚的那一晚啊。一觉醒来,竟像是过了一个多月一般,寒冬渐渐退去,初春早来,所有人都像是不记得长亭了一般。
这是一个骗局,亦或者,是她的一个梦?
安琴所有的神经像是被掐断了一样,她无法思考。两行泪从眼中涌出。
“卓翎,发生什么了……”她好害怕。
卓翎将安琴放在床上,温柔的为她盖上了被子,他侧坐在安琴身边,弯下腰,趴在安琴的肚子上静静的听许久之后,卓翎轻轻说道,“我们的孩子已经会动了,我都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吸。”
安琴皱眉,她将卓翎一把拉了过来,深深望他,“这不是你的孩子!”
他眉清目淡,温笑依旧。“是我的。”
“不是!”安琴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
卓翎轻轻而笑,挑眉问道,“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是长亭的!”安琴再也受不了了,她大吼道。
卓翎敛眸,挥手召来一个婢女,那婢女跪在了玉阶之下。卓翎坐起身来,冷冷开口,“万岁要找长亭。你去宣他来。”
安琴微微放下了心。
可是那宫女却没有动作。
安琴大叫,“朕让你去把长亭召来,你聋了么?”
宫女一下子趴倒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长将军都已经……已经……去了一年了啊……”
安琴愣了?去了一年了?去哪里了?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谁能告诉她,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长亭呢?记忆中,睡前还在她怀中缠绵的长亭,在哪里!
“猎场中,长将军因为得罪了王爷,而被杖刑至死。已经快一年了啊。”宫娥说得真切。
安琴猛然回头看住卓翎。
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安琴冷道,“现在是几月?”
卓翎笑言,“已是三月初了。”
“达日阿赤走了一月多了?”安琴挑眉。
“是。”卓翎暗暗赞叹安琴的冷静和思维敏捷。他设下的局,才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安琴已经看穿了。这个局,没有一点破绽,这么荒谬的情景,安琴还可以冷静下来去想,不愧是他卓翎亲自教出来的丫头。
安琴掐住卓翎的脖子,却突然看见自己右手断指上带着一个银色镶嵌白玉的甲套。与长亭手上的样式相似,只不过安琴这个是银质的。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很多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那个草原公主赢了。
她还是被长亭带走了。不管用了什么方法,她赢了。
安琴顿时把心灰冷下来,狠狠的推了一把卓翎,说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卓翎敛眸,沉沉说道,“你要找的长亭,已经被我这个摄政王在围场处死。我们大婚之后,你坏了孕,你生下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将继承这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