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喻

我初识沈喻是在大学二年级。那时候我二十一岁,而跟我同届的她只有十九岁。

也就是说,她十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非凡的气场。

自从那一面之后,我脑子里便萦满了她的影子。作为一个读书读傻的人,我深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于是在追她之前,也曾试着去了解她的背景。我开始跟他们系的老师同学套近乎,拐弯抹角,明察暗访,打听关于她的一切事情。

但刺探来的结果让我更加迷惘,因为她之前的经历简直如同云遮雾罩,谁都无法说清她的来历和背景。

“从来没见过她父母,据说都在国外。”她同班同学这么说。

“刚入学的时候,她是一个人背包来的,没有爸妈陪着送过来。”她同寝室友这么说。

“学生档案是隐私,不能乱查——可是,我帮你瞅一眼吧,别外传啊!”学生处老师对我说。

她从电脑里输入“沈喻”的名字,然后愣在了那里。

“她的登记信息——奇了怪了!”

我赶紧伸过头去,只见档案表格里登记着沈喻的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证号、学籍号、户籍所在地、家庭住址、中学信息等等。看她登记的家庭住址,她来自省会淞山市。

接下来就比较奇怪了,后面有一栏叫“户主姓名”。学生一般都还跟父母在同一户口本上,所以大多登记的都是父亲的名字。

而沈喻却不一样,那栏登记的却是她本人的名字。

这还不算奇怪,奇怪的是她的“家庭关系”和“紧急联络人”这两栏都空着,只有“紧急联系方式”中有一个淞山的座机号码。

我别的能耐没有,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扫了一眼就把那个号码记了下来。

“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有父母信息?”我问老师。

“这些是根据户口本信息录入的,应该还有她户口本的影印件。”老师打开一个链接,果然从系统中调出了她的户口本信息。

果不其然,沈喻的户口本上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没有父母,更没有兄弟姐妹。

“奇怪,奇怪。”学生处老师使劲摇着头说。

......

我从学生处告辞出来,试着拨打那个紧急联系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甜美的女声在我耳边响着。

“干嘛呢?”另一个更加甜美的女声在我背后响了起来。

“啊?!”我惊讶地转过身去。

沈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背后,她正背着双肩包,眯着眼睛看着我。我因为转身太猛,差点蹭到她的胸上。

“你……活腻了吗?”她顷刻瞪圆双眼。

“对、对不起……”

因为过于仓促,我都忘了挂断手机,里面的提示音还在不停响着。

“Sorry, the subcriber you dialed……”

我刚要挂断,谁知道被她劈手夺了过来。她看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顿时龙颜大怒。

“早听说你在打听我隐私,一直盯着你呢!看你从学生处出来,然后鬼鬼祟祟地来打电话就知道你没干好事!”她举着我手机,一副要摔在地上的样子。

“别别,我错了……”我赶紧求饶。

“以后不准再刺探别人隐私,否则有你好看!”她把手机丢给我,然后转身走开。

我心一横,快步追了上去。

“那、那个,你能……”

“不能!”

“你、你能做我女……”

“闭嘴!”

“能做我女、女朋友吗?”我终于把这句话完整地吐了出来。

“滚!”她头也不回,加快脚步朝图书馆走去。

这便是我第一次向女生表白。之后在大学里两年多的日子里,我断断续续,先后又向她表白了八次。

“你烦不烦?”她问我。

“不、不烦。”

“我都替你觉得烦!”

“那估计咱俩对‘烦’的定义不太一致……”

......

岁月如梭,一晃两年多过去,我和她就这样耗到了大学毕业。

毕业之后她出国留学,我便进了这家文化公司,过着补锅加背锅的日子。

但就在工作第三年的时候,我补锅居然补出了狗屎运。

当时公司准备做一套丛书,可其中有个作者的文笔过于汪洋恣肆,整篇文章错别字连篇。“的地得”用不对也就算了,关键还全部用错。

出书需要一套编辑、校对和加工的工作。但看这两位作者的稿子,“编校加”基本上等于重写,所以同事们都不想接任责编。

就这样,主编又想起我来。

“肯定是本畅销书,你做好了,给你收益分成!”大概也觉得任务过于繁重,主编使劲拍着胸脯给我许愿。

我猜不透主编的意图,于是决定约作者见面聊一下。结果那天来了一个二百多斤,走路都呼哧呼哧喘气的胖子。他侧着身挪进小会议室,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塑料椅顿时发出一阵悲催的惨叫,好在它勉力维持,最终还是痛苦地支撑住了超负荷的压力。

“您是……?”我问。

“俺就是‘白小纯’。”他说,“你们主编,是俺大舅。”

“啊……”我愣了三十秒,“您的两本小说,还挺不错的,就是这‘的地得’……”

“我故意用错的,先锋作者,行为艺术。”他说。

“好吧……”我举手投降。

他有一种“傲慢怼”的本事,我们俩根本无法沟通。我只好毕恭毕敬送他到电梯口,看着他努力把自己塞到里面。

主编正好路过,他朝胖子挥挥手,然后拍拍我肩膀。

“这作家是棵好苗子,小言,我给了你好资源啊。努力吧,有了收益肯定给你提成。”

我只好点点头,看来这本书只能自己帮他重写了。

好在我从小记忆力超群,脑子就跟扫描仪似的,任凭多长的东西,只要看上一眼,立刻就能从脑子里调出图像来。

但饶是这样,我还是花了三个月时间扎进白小纯芜杂的小说里。每天用十几个小时改写,弄得眼睛都快瞎了。

同事们都在窃窃笑我,就连老郑都来劝我。

“要不——算了?不行推掉这份差事得了。”

我摇摇头,推?推给谁去?本来都是大家不做的东西才扔给我的,我就是公司的RECYCLE,我要再不做的东西,就只能永久删除了。

可主编能让我删除他外甥的作品吗?

人算不如天算,虽然耗费了我半年心血,但白小纯的书一炮而红。不仅红了,还很快以高价转卖了影视改编权。

“俺是个胖子,但是个有才的胖子,俺肚子里装的都是才华!”他“啪啪啪”拍着肚子接受采访,说话跟之前一样理直气壮。

我连着出了他两本畅销书,还卖了改编权,主编终于念起我的好,他力排众议,给我分了笔不菲的奖金——当然,他自己拿了更大的一份。

那时候房价还便宜,我靠这笔钱当首付,在城乡结合部买了套一居室的房子。

签了购房合同的那天夜里,我兴奋地哆嗦着,给在国外留学的沈喻打去越洋电话。

“我终于买房了,咱有房了!”我激动地说。

“闭嘴!!你买房干我什么事儿?!”她一句话怼了回来,我都能想象出她鼻孔喷着冷气的样子。

“嘿嘿嘿……”我还是激动地傻笑着。

“有病!”她骂我一句,但没挂断电话。

“我等你回来。”我说。

“回你个头!”她终于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嘿嘿嘿……”我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对话方式,所以还兀自拿着话筒,继续不停地傻笑着。

之后其他同事对我的奖金艳羡不已,他们纷纷找主编做工作,最后我还是被调去“善本辑录”这种不冷不热不急不缓的项目里,重新过起平庸平常平凡平淡的日子。

其实有时候吧,挺怀念那个叫白小纯的胖子的。

......

但有一件事,老天却是的的确确地厚待了我。

那就是沈喻一直没有恋爱,更没有结婚。

这么多年她身边倒并不是没有追求者,但她却一概视而不见。

当初她大学毕业后出国留学时,我每天都提心吊胆,虽然每天都能想出各种办法来联系她,但总怕某天我们之间那条若有若无的线断了。

她也几乎不跟我谈起感情上的事,我的消息、我的电话她也总是回、总是接,但如果想前进一步,她总是理智地回避开来。

我时常也忍不住跟她表白,但总是被她一句话给撅回来。

“我是独身主义者,你知道的。”

或者是——

“你赶紧放弃吧啊,去找个善良体贴能过日子的女孩。我呢,估计前生前世是棵歪脖子树,还是吊死过皇上的那种,所以这辈子不会结婚的。你别再跟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但我百折不挠,屡败屡战,被拒就被拒嘛,被拒是正常的,不拒是不正常的,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

再说,只要她不讨厌我,我就蹲在她这棵树旁边守株待兔怎么了。我还是阿森纳球迷呢,每年都上树等引援是我们枪迷的独特气质。

“要不——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老郑又劝我。

那些日子辛小若刚来公司实习,她坐在旁边冷笑一声。

“切,他这种行为啊,有个专用新名词,叫做‘跪舔’。而‘跪舔’的人呢,就叫做‘舔狗’。”

“狗就狗嘛,狗狗多可爱。”我喝了口可乐,打着嗝说。

辛小若瞥我一眼,脸上露出愤愤的神色。

“你那样子——别侮辱狗狗好不好?!”

“就是嘛,简直无可救药。”老郑慨然长叹后冲我说,“不过,曾经沧海,除却巫山——我有时候还挺羡慕你的,能锲而不舍,守着这么一段感情。啧啧。”

“羡慕什么啊!都是臭直男。”辛小若嘟哝道。

我没再理他们,因为在这段感情里,我也并非总是被动,也常常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话题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不久之后,就在她国外论文刚通过的那天,我又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去。

“又找我干嘛?”

“庆祝你一下你论文通过啊。你今天下午还微信通知我的。”

“我的微信里不还有半句话,让你不要找借口庆祝嘛。”她冷冰冰地说。

我一时语塞,这时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潴龙河遇到黑船的事,觉得这倒是个新鲜的话题,于是就把它讲给沈喻听。

她在太平洋那头默然不语,我一度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喂,是不是听累了?”我问。

“没有,认真听着呢。”她这次居然语气认真地回答我说。

因为有时差,我怕她真的困了,于是用飞快的语速把小时候那件奇怪的事讲完。语音那边依旧悄然无声。

“还在吗?”我又问。

“在呢。”她终于低声说,然后她又顿了一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但最后她还是说出一句让我振奋的话来。

“咱们俩,可能是同一类人。”她简洁地说。

“什么?”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跟她是一类人?我何德何能,会跟女神是一类人呢?

“见到黑船之后,你有什么变化吗?”她又开口问道。

“毫无变化。”我想了想说,“除了记性好,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这算是吗?”

“说正事儿呢!少耍贫嘴!”她语气听上去有些严厉,我赶紧住嘴。

“那——你们家,关系和睦吗?幸福吗?”她没头没脑地又冒出一句话来。

“……挺好的啊,我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人,对我也很好。”

“哦。”她停了下来,想了想,继续又说。

“我想回国了。到时候,你去机场接我吧。”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相信吗?我小时候,也看到过一模一样的黑船。”她似乎在使劲压抑着语气里的情绪,“然后,我的家就分崩离析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我满头雾水,本想继续追问,但在话筒中却听到了她轻轻打呵欠的声音。

“你累了吧?那就赶紧休息吧。”

“嗯。”沈喻语气有些疲惫,她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

后来,我每每想到这段经历,都会觉得十分后悔。

如果那时自己胆子再大一些,再多问一些就好了,起码会搞清楚她心里纠结的原委。

如果之后自己推理能力再强一些,不再那么佛系一些就好了,起码会穷究到底,把黑船事件早点研究通透,那我们或许就能早一点发现悬在城市上空的危机。

......

不过谢天谢地,沈喻真的回来了,这是我期盼了许久的事情。

她回国的时候,我自然跑机场去接她。为了这个,我还急急忙忙买了辆二手的标致车。

我一直以为她是想查清黑船,所以才回到国内。但她回来之后,却鲜少提及黑船的事。甚至有时我无意提及,她都沉默半晌,然后又想办法岔开话题。

她之前曾说过,黑船发生后,她的家庭便支离破碎了。这句话让我想起当初学生处登记信息里,她独自一人在户口本上,没有父母信息的事情。

我猜,黑船肯定引发了什么不幸,对她打击或许过于沉重——她可能没做好准备,或者还没有鼓起勇气去直面这段往事。

所以,我和她的关系,其实也并没有起太大变化。

沈喻回国后并没有去北上广这些大城市。她回到了魏阳这个区域中心城市,在魏阳大学里出任教职,并一手帮学校开设了逻辑学专业。

我经常跑到学校去找她,据选她课的学生说,她是个不讲情面的严肃型老师,对待学生就像对待我一样冷面无私。

“桩哥,能不能帮我求个情?上次我跟外校女友出去约会,被沈老师点到,要扣我考勤分。”一个姓薛的男生拦住我说。

“我……试试看。”我不好推辞,但也心怀忐忑。

“拜托了!”他朝我作个揖,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抱着电脑,坐在教学楼的楼梯上,又重新看起不久前地狱来客留下来那本册子。

我请影印公司帮忙,已经将册子内容做成了电子版,这样翻起来比较方便,也不会破坏脆弱的原本。

虽然地狱来客跟我提及过黑船的事,但我深知沈喻有些忌讳这个话题,所以并没有将遇到地狱怪人、拿到一本考古小册子的事情告诉她。

我在电脑上翻着影印下来的册子文本,里面关于西夜国的记载,除了这个国家后来万人无踪的内容外,册子里还有一篇《西夜灭蒲犁三国牒文》,看样子是下面的军镇报送给都护府的文书。

我后来查过资料,西夜国是安西都护府的一个小国,但它在唐朝的时候突然壮大起来,还攻灭了附近的蒲犁、德若和依耐三个国家。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夜攻灭三国后,并未霸占城池或者劫掠财富。他们把三国百姓全部迁到国都呼犍谷城当成奴隶,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文书上记载着——

“……西夜……尽掠三国铁釜归之……”

铁釜就是铁锅,意思就是,西夜国把三个国家的铁锅都抢个精光,带回了自己的国都。

西夜国也太狠了,不但人都抓走,连做饭的锅都不放过……

我捧着笔记本正在傻笑,忽然听到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传过来。

我赶紧合上电脑,斜着抬头看去,只见沈喻下身穿着齐膝格子裙,上身穿一件白衬衫站在我面前。

她腿上没穿丝袜,两条腿光滑洁白,简直就像刚漂洗出来的丝绸,让我忍不住……咽口唾沫。

“又歪歪呢吧!”她使劲咳嗽一声。

“没、没没……”我连滚带爬站起来,“在看、看书……”

“一说谎就结巴!”她跟我擦肩而过,兀自噔噔噔朝楼下走去。

我仓皇地追上她,周围有几个女生忍不住在窃窃笑着。

“选你课的,有个姓薛的男生……”我边小跑边气喘吁吁地说。

“你是替他求情吗?倒挺忠人之事的。”她半回着头,用眼角余光扫着我说,“杜万芊知道吧?校园一霸,不遵守纪律,我照样扣她考勤分。”

“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你这样会招人恨的。”

她忽然停住脚步。

“人活着,不是招人爱,就是招人恨。”她说了一半,终于语气有所缓和,“既然你提起这事儿,那就让他写个能打动我的检讨吧。”

“嘿嘿嘿,得嘞。”我心花怒放,不是因为沈喻同意我的说情,而是因为她居然卖我人情。

“你要去游泳吗?我也带了泳具……”

“今天不去游泳了——警局来人找我,他们说有案子需要我帮忙。”她说。

“找你?”我惊讶万状。

“对,不行吗?他们需要逻辑分析。”

这便是沈喻接到的第一起案子。案子是一起连续入户抢劫杀人案。

......

我没有参与这个案子,后来的细节,也是高中同学林瑛告诉我的。

林瑛是警局新锐,刚被提拔成刑侦副队长,我们俩高中时候曾短暂同桌过。我还记得那时候她穿着格子裙,留着马尾辫,上来就拿起尺子,拎根粉笔,唰地在桌子中间画出一条三八线。

我目瞪口呆——大姐,这是小学生搞得玩意儿,你都几岁了还这么幼稚啊。

“我,”她指着我,摇着手指头说,“从来就没跟男生同桌过!”

没想到过了几天,她又主动拿起桌布,把那条粉笔线擦掉了。

“留着它,袖子上老蹭灰。再说,你这家伙比女孩还腼腆,看上去还凑合。”她卸下心防,把抹布往后面一扔,爽快地冲我说道。

凭着这层老同学关系,我很快也跟警局的人熟络了起来。自从打听到林瑛在警局后,我也时常请这位女队长吃饭,以便探听一些沈喻的动向。

林瑛此时正坐在我对面,她面容清秀,穿着牛仔裤、白衬衫,齐耳短发上有条黑白相间的发带,她胸口衬衫领口处还挂着一副太阳镜,看上去完全没有新晋副队长的样子,倒像个在找工作的大四学生。

“哎,你给我说说,就那个连续杀人案,她是怎么破的?”我央告林瑛说。

“她的事儿你是无论巨细都想知道啊。”林瑛盯着我,嫌弃地皱着鼻子说。

“讲讲嘛!”

“你呀,拿着结婚的钱来请我吃饭,所以于心不甘,想套点儿情报出来吧?”林瑛嗤笑着,“行,满足你。啧啧,一说起那个案子,我就觉得沈老师简直——就像神仙一样。”

“快给我讲讲。”

“那个案子你听说过吧?”

“当然。”

那起案子曾经轰动一时。

三起连环案发生在滨江小区的十五号楼,而且前前后后不超过半个月。凶手的作案方式十分简单,又十分神奇。

案子发生时间都在午夜,发生地点都在楼房的高层,遇袭的分别是三个独居白领租客,都是男性。

第二个受害人可能没有一击致死,在死之前,他还拨通了120的急救电话。据120讲,那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袭击的方式都是用钝器击打头部,要迅速制伏和杀死三个年轻男人,这个人必然是孔武有力的青壮年。

死者的房间里都有被大面积翻动的痕迹,被拿走的财物都是现金。而一些很贵重的物品,比如首饰、电子用品和奢侈品包包等,凶手都弃之不顾。

一名受害者家里还藏有两根金条,凶手把它们翻出来扔在地上,但依然弃之不理。

更奇怪的是,警方始终没有搞清楚这个午夜凶手的现场出入口。

受害者家里的门窗都没有被撬扒的痕迹,外锁锁孔也没有撬痕。

照理来说,这样的情况应该属于熟人作案。但经过排查三名受害者的关系,发现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没有共同的朋友或者同事。

他们都是租客——实际上这个小区原来是个市郊的老小区,小区里的年轻人大多搬到了市区,剩下的都是一些独居的老人。

不过风水轮流转,近两年魏阳市在滨江小区附新开发了一个金融物流园区。滨江小区生活设施齐全,租金也比新建小区便宜,所以大部分住家又变成了白领租客。

他们早出晚归,工作负担很重,吃饭大多外卖解决,基本上都互不相识。

尤其是第二名死者刚搬到魏阳不久,他是住进滨江小区的第三天遇害的。他在魏阳无亲无故,在他的公司里,好多同事甚至还不认识他。

所以,熟人作案的嫌疑第一个被提出来,又第一个被排除掉。

林瑛他们随后又想到了快递员或者外卖员作案。

但是随着调查进展,这两种可能性也被排除。

快递员不可能午夜送快递,即使送,租客也会起疑心,不会给他们开门的。

而外卖员也不能凭空敲门,要能敲开门的话,必然是租客叫过外卖。但警方调查了三个遇害者的手机,没有发现有平台订餐或者电话订餐的记录。

而且,林瑛他们还面临着另一个奇怪的问题。

那就是——凶手作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三名租客都是年轻人,现在整天都移动支付,他们一般都不留什么现金在身上。

事实上凶手杀人后也并未抢走多少现金。虽然算不出三名遇害者家中留存的现金金额,但是警方调查了他们的取款记录,三个人近一月取款额都不超过三千多块钱。

也就是说,凶手闯进门,杀了三个人,却抢走了不超过三千多块的财物。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作案,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丁点儿钱?

实际上,在第二桩命案发生后,林瑛就大胆地提出了一个假设——那就是凶手应该在寻找什么东西。

毕竟,凶手的作案地点都是同一栋楼内。

十五号楼是旧式塔楼,有二十六层,每一层有十二个房间,也就是一共有三百一十二户。

林瑛提出一个推测,凶手有一件很重要的物品,这东西价值很高、来源非法,但不小心被路过的人捡走或者取走了。

等凶手发现时为时已晚,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拿着自己的东西,消失在了高高的十五号楼之内。他冲进楼里,却发现这栋楼的住户如此密集、庞杂,他根本无法判断捡到自己东西的人住在哪个楼层、哪个房间。

怎么办?

好在凶手也并非全无线索,他应该看到了捡东西人的背影,知道那是个年轻男人。

他在十五号楼蹲守,先后袭击了两个年轻人。为了转移警方怀疑目标,他造成了入室抢劫的假象。

凶手之所以不抢走珠宝首饰、贵重物品,是因为那些东西一来不好变现,二来也并非他寻索的目标。

林瑛按照这种推理,她派人在十五号楼下盯防,然后联系其他市县的警局和缉毒队,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重大盗窃或者毒品贩卖案发生。

可惜的是,她收到的信息大部分都是消极的。

更打击林瑛积极性的是,在严密的盯防之下,十五号楼又发生了第三起案件。一个小伙子在凌晨一点遇害,而蹲守的警员并没有发现有陌生人出入楼内的踪影!

难道凶手就在楼内?!

林瑛迅速组织了对十五号楼住户的逐一排查,但排查的结果,却是没有什么结果。

楼里没有符合警方推测条件的住户,也没有找到符合犯罪动机的人。

正当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市局的领导不知怎么找到了林瑛。

“朋友圈最近有篇文章,介绍咱魏阳的一位逻辑专家,要不找她来咨询一下?”

“领导,您比谁都清楚吧,逻辑学跟刑侦学可是两个概念。”林瑛不悦地说。

“兼听则明嘛。”

林瑛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如今案件遇到了瓶颈,自己也暂时没什么办法,找个人来聊聊,或许能开阔一下思路。

她于是给魏阳大学打去电话,接电话的教务处主任却有些踌躇。

“逻辑系的沈老师吗……”

“听您的语气,是学校有困难吗?”林瑛问。

“不不,警方的要求,我们一定尽力配合。只不过这个沈老师,脾气有些古怪,平时也不愿social……”

“这是专业咨询,不是social。”林瑛回答说。

她其实也做好了准备,因为一般来说,专家教授有点脾气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没想到的是,事情似乎进展得颇为顺利。

那个传说中乖戾的沈老师居然一口同意了警局的邀请,当天下午上完课,她就出现在警局里面。

“……还有这么漂亮的大学老师……”新入职的女警员余以清瞪大了眼睛说,“连我这个女人都忍不住爱上她了……”

“小余,你难道不喜欢男人吗?”早来一年的男警员施鲢边盯着沈喻,边问余以清道。

“男人?呵呵……”余以清冲他冷笑着。

虽然沈喻天生有张冷漠脸,但林瑛仍然笑呵呵地把她迎了进来。

“沈老师,您喝茶吗?”

“不用了,中午我把发来的材料看了一下,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啥玩意儿?”小余替林瑛把疑问顺口讲了出来。

“我需要确认一些预设前提的准确性,”沈喻没有理会小余的质疑,自顾自说道,“第一,你们确定第三宗案件发生时,十五号楼没有任何人从任何通道进出楼内吗?”

“这个……十分确定。”林瑛说。

“第二,你们确定能排除楼里所有青壮年租客不是嫌疑犯吗?”

“这个……”

“请不要犹豫作答,这很重要。”沈喻直截了当地说。

“哎,你看起来挺顺眼的,说话怎么这么不顺眼——这可是我们队长!”小余朝沈喻嚷嚷着。

林瑛朝余以清做个手势,然后简洁地说:“确定。我们认真搜索了各个青年租客的房间,没发现和现场相关联的证据。”

“现场关联的证据是指?指纹或者DNA信息吗?”

“实际上,现场并没有提取到这么直接的线索。我们是通过伤口高度、角度、伤痕,用技术手段,分析出嫌疑人身高体貌的。这个分析是准确的。”

“但和那些租客对照不上,是这意思吗?”

“没错。所以,基本上暂无头绪。”

“明白了,谢谢这位队长。下面我大概说一下自己的分析,这其实是个简单的三段论问题。

“不过,讲起三段论来,还是先说说我看卷宗的第一直觉——那就是,究竟凶手是何种身份,才能让不露痕迹地进入到三个被害者家中,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将三人锤头致死呢?”

“这也是最大的疑点——沈老师难道有答案吗?”林瑛微笑着反问道。

“当然有,原因就是被害者对相对力量的绝对自信。”

“啥……玩意儿?”小余被绕晕了。

“好,那就不说这个了……”沈喻继续说,但她的话又被施鲢打断了。

“这位漂亮姐姐,说起话来好像跳跃性很强的样子嘛。”

“……还是继续说三段论。”沈喻不睬贱兮兮的施鲢和气呼呼的小余,“大家都是搞刑侦的,对三段演绎肯定应用得熟门熟路。所以我也不班门弄斧,就直接说结论好了。

“我们先把十五号楼看作一个封闭的范围,在这个范围里,存在着两种住户,一种是留居的老年人,第二种是租客。

“现在警方已经确定了两个前提:凶手就在十五号楼内,凶手不是租客。

“所以,十五号楼的若干住户又兼容着两种身份,一种身份是受害人,另一种身份则是凶手。

“这便形成了一个简单的三段论:十五号楼里有留居老年人和租客两种住户,凶手就是十五号楼的住户——凶手不是租客——所以,凶手是老年人。”

林瑛和同事们愣在了那里。

“所以,这就是那些年轻房客开门的原因。如果门外是一个颤巍巍发病,向邻居求救的老人,他们非但不会丧失安全感——因为相比之下,自己的力量比一个老年人强大许多——甚至,他们还会泛起同情心和责任感。

“他们急忙打开门,把那位老年人迎进来。有的人可能把老人扶进屋子,有的人赶紧去打急救电话,但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老人袖管里藏着的凶器……

“不过我认为,第一起案件应该是被诱发的心理失常暴力行为。不过,凶手在一时激动犯恶之后,意外获得了心理满足感和依赖性,他于是不停寻找合意性的目标,开始了在同一栋楼里的屠杀……”

沈喻做完分析之后不久,滨江小区的系列杀人案就破获了。

嫌疑人果然是一位老人,而且还是一名女性。

她年轻时身体就好,底气十足,而且脾气执拗,嫉妒心特别强。

后来退休之后,她又特别注意强身健体,所以虽然白发苍苍,但体力其实很好。

而她杀人的原因令人瞠目结舌,竟然是为了摆脱老年人的孤独。

嫌疑人有一个儿子,儿子又给她生了一个孙子。儿子在某会计师事务所做审计,是个空中飞人,一年到头也不探望母亲几次。

嫌疑人十分疼爱自己的孙子,孙子也上了大学,正忙着读书和谈恋爱。有时候嫌疑人想孙子了,给他打个电话,但不是无人接听,就是被瞬间挂断。

第一宗案发那天半夜,嫌疑人突然觉得自己心里难受,她拨打儿子电话,但一直是忙音。她想打120,但又怕急救车来之前自己也没人照顾。

她记得走廊拐角的那家有个租房子住的年轻人。她捂着胸口走过去,按响了他的门铃。

年轻人从猫眼望去,看到是邻居老人捂着胸口站在门前,他急忙拉开门,询问她怎么了。

嫌疑人说自己难受,年轻人赶紧把她请进屋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给手机开机,准备打急救电话。

就在这时,嫌疑人无意中看到了房间里的一幅照片。

照片里,年轻人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两个人笑得十分开心。

嫌疑人问,这是谁?

年轻人回答说,这是我奶奶,小时候最疼我,有时候离家久了,真想奶奶做的饭啊。赶明年工作稳定了,我得把她老人家接魏阳来住上一段时间。

嫌疑人心里的嫉妒之火腾地就燃烧起来——为什么那个奶奶,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孙子呀!

她越想越气,这时候瞥见旁边有个铁艺花瓶。一股邪魔般的力量控制了她的双手,她突然觉得胸口不痛了,她站起来摸过去,伸手拿起花瓶……

没想到的是,她的动作被正等手机开机的年轻人看到了。

奶奶,您这是?年轻人问。

哦,我看这花瓶好看。

年轻人没有多说什么。这时候手机已经开机,他低头开始拨打电话。

“咚”的一声,重重的花瓶底座凿穿了他的后脑勺。

嫌疑人杀人后,不知怎么反而更加冷静下来。她觉得心脏跳得更稳,呼吸也更顺畅起来。

她还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走进里屋,把年轻人的所有东西都翻了出来,造成入室抢劫的假象。

一切能识别身份的东西,不管多么贵重,她都一律不要。她最后只从抽屉里带走了五百多块钱现金。

流通起来的人民币是无法追寻踪迹的,她边想着边起身,想办法抹去了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

至于这个花瓶,还是带走扔掉吧。年轻人只是个租客,家里少个花瓶,大概是查不出来的。

出乎嫌疑人意料的是,第二天年轻人的死就被单位发现了。小区发生命案的新闻传到网上之后,她很快就接到了儿子主动打来的电话。

妈,您没事吧?可吓死我了!您这几天哪儿也别去,明天我去看您去!儿子惊慌地说。

第二天,儿子带了全家人赶到滨江小区,嘘寒问暖了半天,还给房门口安上了警报器。

第三天,儿子出差,他又委托孙子来探望奶奶。孙子带来了女朋友,那女孩长得特别乖巧,还在家里帮奶奶做饭。

原来小区里死人还能常见到家人啊,那就让他们死下去吧……

嫌疑人心里这么想着,又故伎重演,接连做出第二起、第三起案件,只不过她的作案工具从花瓶变成了一把老扳手。

第三起案件发生后,儿子彻底慌了神,他赶到小区,把老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居住。所以警方排查十五号楼的时候,也并没有进门排查嫌疑人的住处。

......

这便是沈喻协助警方破获的第一起案件的真相。今天听林瑛一说,我越发觉得自己所爱的女人简直酷到了极点。

“厉害,太厉害了。我真是没看走眼。”我边吃着东西,边对林瑛赞叹道。

“人家厉害关你什么事儿?你就死了心吧。”林瑛开始规劝我,“像你这种佛系追女仔的,啧啧,真少见。真不知道是她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

“为什么不追?她难道说自己终身不嫁了?她只说是独身主义者而已。”

“这俩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

“起码从形式逻辑上来说不是一个意思吧——我最近也在研究逻辑学,为的是跟她有共同语言,嘿嘿。”

“行吧,你这么努力,说不定还有一丝可能呢。”她似乎在安慰我,但我在这件事上听什么鼓励和安慰都觉得是真的。

“那我就还有希望——你觉得我像备胎吗?”

“你别侮辱备胎好不好,你充其量也就是个防滑链。还有,你约我吃饭还选在大学旁边,是不是等着吃完饭,正好那边儿下课铃也响了,你好一抹嘴就冲过去献殷勤啊?”

“谁去献殷勤?”我装作懵逼地反问。

林瑛瞪我一眼,刚好她的微信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一眼手机,拿起餐巾擦擦嘴,然后急匆匆站起身来。

“不跟你贫了,又来了一个大案子,我得赶紧去趟现场。”

“哎,我花了两百块钱请你吃饭,才聊了五分钟不到呢。”

“瞧你没出息的劲儿!哦,对了,我给你支个招,最近有部片子叫《陆垚知马俐》,讲的就是备胎和女神的事儿。你可以请她去看看,万一她那铁石心肠被打动了呢。”林瑛撇下这句话便匆忙离去。

我看着林瑛走远,又看看桌上的饭,自己慢慢吃完,然后在附近电影院买了两张票。瞅着快到了沈喻下课的时间,便急忙朝魏阳大学的教学楼赶过去。

今天运气特别好,我刚进楼门口就看见她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又来干嘛?”惯常的开场白,惯常得简直都快灌肠了。

“干嘛说又?”我赶紧冲过去想帮她拎包,不过她自己把包挎在了肩上。

“昨天来了,前天来了,大前天,大大前天,大大大……算了,你来学校找我都快成本质规律了。”

“真没有。我刚看过书里的概念,规律具有必然性、客观性、普遍性和永恒性。我来学校找你其实都是巧合嘛,比如今天我就正好路过这边,然后突发奇想,想请你去看个电影。”

“你还在背书呢?——什么电影?”沈喻快步前行,我在后头紧紧跟着。

“《陆垚知马俐》。”

“不看。”

“挺好看的。”

“不就是说的备胎的事儿吗?你觉得你像备胎吗?”她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反问我一句,把我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像。林瑛说我不够格。”

她噗嗤一声笑了。

“我声明一点啊,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备胎。”

“那我是不是可以转正了?”

“去死。”沈喻瞪我一眼,“你开车没?”

“开了。”

“那拉我去杀人现场吧。林瑛说是个大案子,需要我过去,手机上已经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了。”

“那……”我拿着手里的两张电影票有点犹豫。

“走吧!这次不去了,下次我请你看!”

“真的?!我把车停在学校门外马路边儿了。我这次能进去现场瞅一眼吗?”

“你不怕吓着?”她没回头看我,目视前方咯咯笑了。

“你都不怕,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

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在沈喻面前好好表现表现,也好让她对我刮目相看。

第十六章 卧底(1)第一百九十四章 发现遗址第五百八十六章 次声波第一百四十二章 梦境第一百八十七章 宴请第六百八十二章 更加混乱第六章 三颗人头(2)第二百七十六章 惨遭蹂躏第三百零五章 船上密道第一百七十二章 救援第四百五十七章 四种口业第三十章 试探第五百一十七章 车主聂晴第五百七十四章 寻找顾保田第三十五章 冉子晋(2)第三百零三章 地下赌场(2)第五百二十五章 神秘的年轻女头头第一百一十六章 鱼锁第一百二十九章 目击者(1)第六百二十九章 国际刑警第一百二十四章 禚家(2)第二百二十七章 六楼查案(1)第三百九十一章 冯科长的奇遇(1)最近的一些想法和爆更预告第二百九十二章 一摸一样的房间第六百五十七章 “圣堂”之战(1)第六百三十五章 全盘分析(4)第五百四十五章 嚣张第四百八十七章 观灯韩毅(2)第四百五十三章 农夫与蛇第四百四十八章 羊汤与金饼第一百七十七章 命运第六百七十章 大逃亡第四百九十五章 隗家历史(1)第五十七章 实验室第一百零三章 调查(3)第五百九十六章 考古真相(6)第三百一十八章 涂鸦原型第六百五十一章 汇聚潴龙河第五百零八章 观灯芮冬缦(2)第四百二十一章 阿闰(1)第一百七十章 推理小说作家(2)第三百九十五章 淮王一脉第五百三十章 真相第三百五十七章 五个人(2)第二百九十七章 马房第一百七十三章 冉奋强第一百二十三章 禚家(1)第四百零四章 对峙第二百一十四章 “上枫水”现场第五百五十九章 迷失方向第二百八十九章 指认(1)第一百六十一章 释放第五百零二章 言桩挨打第一百三十章 目击者(2)第一百二十八章 线人第二百二十四章 慈沽土著第三百二十四章 粉丝的私信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听指挥的队友第四百八十五章 突然出现的孙远星第一百一十三章 开画(2)第一百七十二章 救援第四百八十一章 孔大厨第四百二十一章 阿闰(1)第六百一十六章 堂兄第三十章 试探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查隗家(2)第五百五十八章 巨额汇票第六百五十四章 疑问第三百五十九章 怪异遗书第二百四十九章 江陵焚书第四百七十一章 蓝色蜥蜴第一百五十章 造假第四百三十五章 人腿骨掌第三十八章 恶魔第三百四十七章 勘界(1)第三百四十六章 帕米尔高原第二百八十一章 理智与欲望第二百一十章 追查小红车(2)第六百二十七章 探路先锋第二百八十四章 解救笑笑计划第一百三十八章 故乡第二百三十八章 修罗场(1)第五百八十九章 事态紧急第六百五十五章 缘由第四百五十章 从新疆出海第四百五十二章 踪迹四散第五百三十章 真相第二十章 植物人第五百七十六章 幕后之人第三百二十二章 可疑的宣粱第六百一十七章 柏芽儿第六百七十三章 假设与猜想第三百九十八章 突如其来的战斗(2)第五百五十八章 巨额汇票第五百四十章 血战槐西庄(6)第五百八十四章 当年第二百五十九章 失败的突击检查第三百五十八章 行侠仗义第一百三十七章 袭击(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