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湖的荷花大多都已经枯败,只有光秃秃的莲蓬迎风摇摆。
“你来了。”
风荷将小船挺稳,轻巧的跨到另一个小木船之上,木船的船头坐着一袭黑纱的女子,正低头摆弄着莲蓬。
“姐姐。”风荷说话间眼泪就流了下来,只是黑纱女子背对着她,并没有看见。
“不是说没有特别大的事就不要见面吗?你难道不怕当家人发现吗?”黑莲的声音冷冷的却充满关心。
“姐姐,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采荷,唱歌,跳舞?”风荷回忆起往事时脸上是带着幸福的笑容的。
“到底什么事!”黑莲显然不喜欢提起童年的事,童年的天真烂漫对于她来说,不仅是永远回不去,更是不敢用现在的自己去面对的。
“姐姐,你本应该是我,我本应该是你。”
听到这句话黑莲连忙起身捂住她的嘴,警惕的朝四周看去,语气里充满责备:“我不是说过这句话永远不要说出来吗!”
“雨荷。”风荷推开黑莲,喃喃的喊出这个名字,黑莲怔住,仿佛被遥远的回忆拉去,风荷慢慢将她的面纱取下。
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一双眼睛多了几分冷漠。
人类有一个名词叫双生子,有一种荷花叫并蒂莲。
“其实杀手黑莲应该是我风荷!石远的妻子应该是你雨荷!”风荷踉跄了两步,摔倒在船上,小船晃动了两下,水中立刻泛起了阵阵涟漪?
她们是双生子,姐姐唤作雨荷,妹妹是风荷。两人是孤儿,靠着采莲卖莲为生。
14岁那年,有一天风荷突然被人掳走,成为纪家培养的一批备用杀手,共有一百多位小女孩。她们需要自相残杀,能活下来的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杀手。风荷趁着大家厮杀的时候逃了出来。
一直跑到自己的小茅屋里,雨荷看见自己的妹妹回来了高兴,可是看见妹妹衣衫上都是血迹,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经历,她大概知道妹妹被人追逐,眼见着几个大汉在门外徘徊,妹妹又那么柔弱,知道自己和妹妹的长相一样,雨荷趁妹妹小声抽泣的时候,用棍子打混她再把她藏到床底下。
大汉还是闯了进来,用绳子拴住这个逃跑的小姑娘,奇怪的是刚才还是哭哭啼啼的,现在却这么镇定,让人从头到脚都感到一种寒意。
果然,这位被绑回的小姑娘就是现在人人皆知的黑莲娘娘,她杀光了自己的同伴,被纪家的老当家人看重,为了避免连累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她用黑纱蒙住了脸。
“你知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你不见了,追我的人也不见了,我发疯了似的去找你,可是纪家已经搬走了,你知道我多恨你吗?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承担!”风荷抱着黑莲,其实对这个姐姐她有着太多的抱歉,这种歉意压了她许多年。
黑莲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保护她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像三年前石远成为新的当家人,他带回的妻子竟然是自己的妹妹,作为双生子,风荷见到蒙着黑纱的黑莲时就知道她是自己的姐姐,在她们偷偷见面的时候,黑莲还是扇了她一掌,告诉她永远不要承认是黑莲娘娘的妹妹。
“姐姐,其实石远喜欢的应该是你。”风荷轻轻推开黑莲,用一种无奈的语气。
“你不要胡说,他喜欢的是你,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黑莲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对于这个男人,她有着一种复杂的感觉。
“他喜欢风荷,是喜欢风荷干干净净,能够让他逃避现实的女子,当初我们在莫愁湖相见,他告诉曾经在玄武湖看见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子在唱歌跳舞,他喜欢那个在芙蕖丛间起舞的女子。你知道吗?我好喜欢他,于是我就骗自己也许那个起舞的女子是我,不是姐姐。”
听见风荷讲起她和石远的往事,黑莲的心跳加速,14岁以前她是很喜欢在荷花间跳舞的,也许?不,石远看见的一定是风荷,是自己这个单纯善良的妹妹。
“一定是你!他看见的那个女子一定是你!他需要你,只有你离他纵情山水的梦想最近。”风荷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帮黑莲将面纱带上,转身就跨到另一只小船中。
“你到底有什么事?”黑莲不知道她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将她叫出来就是为了叙叙旧吗?
风荷已经画着船桨消失在荷叶丛中,只留下一句话:
“记住,石远身边可以没有黑莲,必须有一个风荷相伴。”
黑莲怔怔的站在船尾,对于风荷的话很不理解。不久,从远处传来那首似曾相识的歌谣: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被褥上散发着浓浓的沉香的气息,床边燃烧着的蜡烛不知流了多少红色泪珠,灯花成双对。
“不要!我没有杀你!”石远又被噩梦惊醒,他坐起来看着满屋的烛光渐渐平静了下来,见到身边的风荷不见了踪影,他有些疑惑便起身点起灯笼去外面寻找。
初一的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他的心不禁一紧,晚风一阵吹灭灯笼里的烛光,没有了光亮,他只感觉到身体僵住,眼前飘过一个个死在纪家的亡灵,七窍流血,林家小女孩的哭泣,张大人瞪大了眼睛?他们团团围住石远,不断的向他伸出魔爪。
“不要”石远抱住头闭上眼睛痛苦的挣扎着,反抗着。
“你就是一个凶手!”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冷冷的声音,石远转过身看见的是一个身穿紫衣的美丽女子。
“是,我就是一个凶手,我该死!”石远看见她莫名的有种安全感,隐隐有种仙气将这些恶魔赶跑。
“不过,你的阳寿未尽,恐怕还要在这个世上存在着。”紫衣女子幽幽的说,给人一种不得不相信的感觉。
“我不想杀人,可是纪家不能毁在我的手上?”石远鬼斧神差般的将自己的压力都说了出来。
“人间有一个非常完美的定理,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拯救别人,就是拯救自己。”
石远突然茅塞顿开,什么家族的命运!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必须做或不能做的事。没有什么责任一定要用杀人来维护,错误的东西不需要去守护!
“谢谢你。”纪石远向紫衣女子深深鞠了一躬,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一句话就可以拯救一个人。
“好好珍惜身边人,下地狱的事等死了以后再说吧。”说完,紫衣女子就消失在黑暗里。
石远看着这个女子消失的地方,黑暗不见五指。可是在他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亮了!
“好!好!”茶馆里一片叫好声,说书人喝了一口茶,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听的入迷的茶客。
文竹咋了一口茶,坏坏的笑着看着我:“原来你曾经见过石远啊,一句话就能将人给点化,小生佩服啊。”
我没有理他,坐等着说书人将后面的故事讲下去,下面的听众也急着听她们的结局,开始起哄让他赶紧说下去。
“啪!”说书人一敲桌子接着讲了下去。
话说这纪石远被那个紫衣女子点化,其实那个紫衣女子就是花海,纪石远就将纪家的杀手都解散了,将纪家所有的财产分给这些杀手后,将纪家大院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只是这纪家最有名的杀手“黑莲娘娘”却不见了踪影,纪石远也是找了她许久,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任何东西。
纪石远还是最喜欢领着他最喜爱的妻子风荷到莫愁亭去作画赏荷,石远还是像以前一样醉情山水,作画游湖,隐居在莫愁湖畔,他相信自己今后的日子一定是在天堂,死了以后就去地狱为纪家赎罪。
至于那位花海和文竹就成了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快活去了!
我在心里暗暗骂了说书人一通,他才和文竹是神仙眷侣,逍遥快活呢!
文竹在一旁满意的叫了声“好!”可是听众却不满意这个草草的结局。
一个在大声的喊:“那个黑莲娘娘去哪里了?”
一个接着喊:“那个花海是不是仙人啊?风荷答应了她什么条件啊?”
“纪石远知不知道黑莲和风荷的姐妹关系?那个他看见的跳舞女子到底是谁啊?”
说书人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了所以然来。
我微微一笑,和文竹走出茶馆,微风吹过,携来一阵芙蕖清香?
“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风荷?”我握着手中的荷花根须,看着莫愁亭上的一男一女。
文竹摸了摸脑袋,自己似乎也是很糊涂:“我也不知道,总觉得这个女孩子缺了点什么,又好像比别人多得到了些不该是她的东西。”
“你说,石远看见的那个跳舞的女子是风荷还是雨荷?”
“我不知道,石远也不知道,恐怕连风荷和雨荷也不清楚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文竹,这应该也许不重要了吧。
“就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是风荷,可是世人却以为是黑莲娘娘不见了。”文竹朝我笑了笑,我心底一暖,文竹,有你相伴真好。
我默默的看着那个在认真作画的男子,不觉得吟出一句诗:“行到水停处,坐看云起时。”希望在他下地狱之前,和他这位亦真亦假的妻子一起纵情山水吧。
一袭白纱的女子斜坐在长椅上,望着满湖的荷花随风起舞,眼底泛起了点点冰冷。
“这次我觉得自己终于画出了你的神韵。”那个高瘦的男子放下画笔,将他的妻子牵到石桌旁,高兴的握着她的手。
“和以往画的有区别吗?”白纱女子望着自己的夫君,像以往一样看不出这些画像的区别。
“这一次,你的眼睛会说谎。记得第一次见你起舞的时候,你的眼底总藏着一丝冰冷,这是你在保护自己,其实你是想用坚强掩饰你的柔弱。”白纱女子听到这里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轻轻的抱住男子,在他耳边柔柔的喊了声:“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