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先生……”略带几分悔意的声音。

沈子叙隐约听见似是有人在唤着自己,缓缓张开双目,眼前一片模糊,隐约见有几道人影,似有一双手于自己身上胡**去,他一惊,赶忙一手挥去,而后撑起身子,方才打量四周。脑袋还有些发昏,适才甫一撑起身子,便是眼前一花,他摇了摇脑袋,眼前缓缓清楚起来。

自己躺下的正是案几上,堂上的弟子皆是围着他成了个圈,弟子们见他醒了,心下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将沈子叙搀起,弟子们便纷纷低着脑袋,轻声道了句:“先生,我们知错了,我们不会再如此多嘴。”此言一出,沈子叙不禁莞尔,虚弱的面容苍白依旧,只轻声答道:“无妨。”他此时也的确没了怒气。

他的身子确实越发的不好,往日还有阿柳为他煲些汤水,而今他当真算是孤身一人了。房中案上除了笔墨纸砚便是一封封的信笺,信笺俱是沈宁封寄来,书信上稀少见有爹娘字迹,他其实早也料到,沈家惟有沈宁封牵挂着自己。

沈子叙暗自一叹,只举袖拭去唇角的血丝。

某日,听闻有人佯作六王爷入了宫,被天子发觉,犯了欺君之罪,因此而诛其九族,此事传遍京城,无一不叹那人当真愚蠢。沈子叙于茶馆歇脚之时,亦是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他端起香茗,凑近了他们些许:

“诶,你说皇上为何会发觉那人不是六王爷?”

“我听闻六王爷手臂上有一胎记。”说话之人忽的得意一笑,“此事知道的人不多,皇上一掀那人衣袖,便知真假了。”语罢,抬首四处张望,却见近处的沈子叙正端着清茶似是思索模样,他微微蹙眉,向着同伴道:“那边儿的书生好似在听我们说话。”

他同伴闻言,而后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你许是多疑了。”

沈子叙将他们二人所说的俱是统统听入耳中,他记得适才那人说六王爷手臂上有一胎记,他恍然想起儿时与沈宁封一同沐浴时,见他右臂上有块胎记,难不成……

想到此,沈子叙却是笑自己多想,天下之大,手臂有胎记之人怎会惟有沈宁封一人。

饮完清茶,付了银子便要离去,今日如往般无趣,他不知自己可往何处闲逛,他于京城的好友无几个,除了阿柳与之前考卷试时认识的几个书生,便当真没几个好友。

胡乱闲逛,便见一处似是算卦的铺子,案上置着一本书卷,旁还摆着一书着占卜算卦的旗子,沈子叙见那算卦老先生生得一双贼眼,便觉他定是个神棍,沈子叙微带鄙夷的看了眼那铺子,本想离去时却听有人唤了声“公子。”

便是这一声,沈子叙方才停步,他疑惑转脸,一脸茫然,不知那人唤的是何人。

算卦的老先生示他过来,沈子叙左右瞧瞧,终是知他唤的人是自己,于是犹豫半晌,方才缓步行去。

“我为你算一卦可好?”算卦的老先生一双贼眼带着笑意,却是一脸和善。

沈子叙本见他生得贼头贼脑,便不想理会他的,可自己也确实想知此人当真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不管真假,他倒也起了好奇之心。

于是他颔首应之,算卦老先生问他要了生辰八字,又是要他张开手掌瞧其中掌纹,过了良久,他又是翻了翻案上的书卷,而后才道:“你本是富贵命,这一世本可过得富贵无忧,也无病痛,只是……”

沈子叙挑眉,也不追问下去。

“只是若你没遇上一人,恐怕这一世当真是过得富贵荣华。”他捻须一笑,续道,“可此人既是你的灾星,亦是你的情劫,公子啊……”话未完,已是被沈子叙打断——

“多谢先生。”语罢,起身欲要离去,不料方行两步,那算卦老先生又唤住他,他转脸不耐望去,只听算卦先生道:“你还未给银子呢……”

沈子叙蹙眉,果真如他所料一般,此人不过就是个神棍罢了!什么灾星,什么情劫,亦不过是此人胡编乱造而来!可笑的是自己还傻傻的坐在此地听他胡说。

银子始终是付了,在沈子叙转身离去之后,那算卦先生将银子收好,只盯着他身影不曾移眼。

某日,沈子叙收到自沈家而来的书信,信上字迹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爹爹的字迹,他万分欣喜,他以为爹爹不会再理会他,怎会料到今日竟是收到爹爹的信。只是信上所说的,可让他担忧至极,如沈宁封所说,有人想父亲死。

不知何人与皇上说,父亲愿出三十万两白银献与皇帝以作治理水灾,还说父亲五日之内便将银子送上京城。沈子叙只看得头疼,究竟是何人想将他们沈家置于死地?为何要使出这般手段?

他将书信置于一旁,看着窗外之景出神发愣,他恍然想起前些时日那佯作六王爷入了宫中的人,因欺君之罪,而被诛其九族……

适才看信上所说,沈宁封已不见几日,说是之前有队官兵将他带走后,便未回来过,爹娘自是着急,父亲说娘亲日日流泪,日日轻叹。沈宁封一声苦笑,只觉自己窝囊得很,自己明明是沈家长子,却连一个法子也想不到。

不知不觉已是夜晚,他往厨房行去,只做了几味小菜,期间咳嗽不断,他想他许已是时日无多了吧……

这五日他未曾睡好过,只噩梦连连,他形容憔悴,心下却是越发的不安,他瞧着堂上的弟子,不知为何却生了几分不舍。

第五日的夜晚,不该来的终是来了,一队官兵将他家中那扇薄门踢开,便将正自咳嗽的沈子叙抓起,两手反于后背,一个似是太监模样的老者上前,眸中掠过一丝鄙夷,尖细的声音于房中响起——

“你们沈家好大的胆子!”

沈子叙垂眸不语,他此时哪敢开口言语。

“沈家的长子,就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么?”那太监轻蔑道,“带走。”

究竟是何人……

为何想让他沈家死?

沈子叙心有不甘,却无力反驳,他知自己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他被带进宫中,被武兵制得动弹不得,他悄然抬起头,隔着一层珠帘,瞧不清天子生得什么模样。只是那珠帘之后的人笑了几声,只命他身旁的武兵离去。

“我不是皇帝。”那人似是压低了嗓音道。

沈子叙闻言,而后一怔。

“我是六王爷。”那人一笑,“沈子叙,明日你便可与你爹娘团聚了。”

沈子叙诧异地瞪大了眸子,六王爷……是何时寻到的?

“王爷,此事只怪草民,莫要牵连到他们……”沈子叙又惊又怕,赶忙向着那人磕了头。

那人闻言,分明是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他只唤人将沈子叙带去天牢,他看着沈子叙因咳嗽而颤得厉害的身子,看着沈子叙被两名武兵制得动弹不得,看着沈子叙被带走远去身影。

他缓缓闭目,指尖轻微刺入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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