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沈子叙闻言,而后淡笑不语,他早已惯了宁封这般话语,他倚入宁封怀中,不知为何竟是觉有丝丝温暖与安心,沈子叙轻叹,他也不知这太平日子还能享几多日子。???他只怕有一日,宁封知道自己竟是内奸后,又可会向自己动刑?许会恨自己吧……

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为他开太平盛世,却又辅佐敌军攻他城池,自己这般,当真算是小人奸臣,可他不愿可他不想,却又偏偏不如自己所愿,他知自己不过是南蛮王的一颗棋子。不过利用自己,去为他夺下这片江山罢了,可南蛮王又怎会料到,此棋甚重情义,他自小便与宁封相识,虽非为亲生兄弟,可多年相处,沈子叙亦将他当作为自己的亲弟弟。

如此重情义之人,定不为其所摆布,沈子叙也已然想好对策,他只待那日敌军攻城渡河之时。若敌军当真依他所言,便无疑敌军自破。

回过神来,沈子叙便执起案上的一盏清茶润口,茶水已凉微带丝丝苦涩与茶香,将那盏茶水放回案上,便伸手随意翻看那叠丹青。翻至其中一幅时,终是止住了动作,丹青之上的女子生得倾城,一袭水蓝罗衫衬得肌如凝脂,脱俗如仙,额间一点梅花花钿越显动人,旁所书二字:清月。

“宁封,你瞧此人如何?”

宁封懒得看一眼,只将沈子叙复抱紧了些许,便摸摸鼻应了声道:“嗯……可以。”未了,不由于心下暗自一叹。

可惜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五日之后便举册封礼会,诸位美人一番精心装扮,晨起画眉柳弯弯,未了,便略施水粉胭脂,纤手自绾青丝成髻,后着宫服齐入殿,可谓美人争艳。

只是那于至尊之位的皇帝却一脸不满,自晨时至今亦无好脸色,近他身的小太监,奉了杯茶亦被他打翻叫滚。虽隔着一层朦胧珠帘,可他依旧瞧得清底下之人。美人他自是极爱,于沈府之时他便常往青楼一番玩乐,小倌花魁甚的只要生得好看,他一律不拒,只是那已然为昔日旧事,而今他是皇帝,理此万里江山,他可不想日后史册记载时,将他落下一个昏君之名。

只是最为要紧的,是子叙极其厌恶自己常常流连于青楼之地。

“陛下。”正想的入神,忽有一声熟悉嗓音响起。

宁封偱声望去,竟是见沈子叙正立于玉阶之下,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他不禁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子叙,见他今日竟是着了身新衣,不如以往的青莲色衣裳,今日着得略带了喜气,黑里贴红的衣裳,绣得纹路独特,可见做衣之人的一番用心。沈子叙着了这袭衣裳,当真好看得紧,宁封的目光一直流连于他身上不愿离了。

“陛下……丞相来了……”近宁封身的小宫监正屈着身子,双手奉着果子,转脸瞧见底下的沈子叙时,便不由轻声道。

宁封闻言,而后瞥了眼小宫监,也不忘顺手自小宫监手中的盘子里执起一个果子,可他也不忙着啃,只恍然撩起那层珠帘,一脸讨好笑容地看向沈子叙:“丞相,朕想你了!”此言一出,自是引得诸位诧异,随之纷纷看向沈子叙,沈子叙垂眸,倒也未说什么,只是手握成拳的指尖似已刺入掌肉。

宁封见他不理会自己,讨了个无趣他不由撇了撇嘴,便将珠帘放下,咬了口脆甜的果子,只是食之无味,便将果子扔回盘中,小宫监端着果盘险些接不住。

待诸位皆寻位子坐下之后,便有宫人奉上玉牌,玉牌之上书着的是诸位秀女的其一名字。宁封本就无心立妃,随手执起其中一个玉牌,便扔回给宫人,宫人自然无奈,只暗自轻叹随后念道此人名字。不料此人一出,皇帝赶忙挥袖赶之,之后的十余个亦是如此,沈子叙在旁看得不禁蹙眉。

终是念至清月,但见一如仙般气质的女子莲步上前,她以珠花发簪一绾青丝成髻,依旧一点梅花于额间,她行至玉阶前,便止住了步子,而后行了礼,随后便要咏诗。只是当她转脸看向沈子叙之时,却是一怔——

吾朝丞相竟是生得如此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可谓国之大悲,无贤才所用……

一叹,复转脸,唤人取来了琵琶,纤指轻弹琵琶,伴着琵琶曲音咏诗段段。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岁数……”琵琶音颤,嗓音诉不尽的哀伤。

亦于此时,忽听有人惊诧问道:“丞相,你怎么了?!”

宁封闻言,而后大惊,当下不顾底下的大臣秀女,快步行至沈子叙所在之处,当他瞧见沈子叙正呛出血来的模样时,他竟是心疼的有几分想要落泪,可奈何他乃宁叙皇帝,天命之子,又怎能当着众人为了个男人而哭泣……

宁封赶忙将人揽入怀中,随之握紧沈子叙微凉的手,似是如此可给他丝丝暖意,不过也确实如此,沈子叙的确贪恋如此温暖,可这般温暖终究不是自己的,他终有一日会知道自己是奸臣逆贼,不仅骗了他亦伤了他。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岁数……

沈子叙一阵咳嗽,复是呛出了好几口鲜血,他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喉间甚是发痒,他倚入宁封怀中,只合眸轻声道:“终是死生有命啊……”未了,唇角又是缓缓流出一道血丝。

“子叙,子叙!”

……

清晨,沈子叙方才缓缓醒来,他双臂轻撑身子,却发觉脑袋甚是疼痛,他不禁皱了眉头,只抬了一手轻揉太阳穴,甫一转脸,便见到宁封于自己榻边入睡许久。沈子叙怔了怔,没敢惊醒他,只看了他许久,而后终是伸了手轻抚着他的发。

封儿是越发生得俊美了……

沈子叙唇角微翘,只余一记清浅笑意。恍然,他一声咳嗽便将宁封惊醒,宁封赶忙直起身子,当看见沈子叙之时,什么倦意俱随流云散去了,宁封眸中满是喜色,随之,将人抱入怀中,下颔枕于沈子叙的肩上。

“子叙,太医说你中了奇毒方才如此,若让我知道是何人胆敢要你性命,我定要让他生不如死!”口气甚是怨恨,只似要将那人挫骨扬灰一般。

中毒……

沈子叙似是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了……

只是此事定不可让宁封知道,他还想留着这般温暖……他已然没了家,没了妻子,没了好友,没了学堂里的弟子,便连父母亦不知所踪,他惟有的不过是宁封所予他的那丝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