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白天,但是大雨倾盆,能见度很低。韩老二开着一辆新抢来的白色福特,在高速公路上费力地跑着。阿哈被他绑在副驾驶座上。
世界缩小了,被雨声覆盖。雨太大,许多车都停到路基上,开着危险灯。韩老二咬着牙,不顾一切往前冲,哪怕前面就是断崖。依稀看前方,真的如同断崖一般,好像就要驶到地球的下面去了。
当白色福特经过的时候,那些停下来的车里的人都发出惊叹。
车前窗的雨刮费力地推着倾盆而落的大雨,车速也越来越慢。韩老二不时会回头看阿哈一眼。
他转头对她说:“我带你去看海好不好!”
阿哈木然地看着前方,没回答。
韩老二又说:“听说你唱歌很好听,给我唱一个,啊?”
“去死吧,你!”
“人这么漂亮,性格这么凶?女孩子要乖,要温柔,要善解人意,你不懂?真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他从十六岁开始就有女人投怀送抱,不但有漂亮的北妹,连洋妞也贴住他不放,可他居然就给你迷住了,把你当成了梦里情人。真怪了!”
“你们这伙人做的坏事太多,会不得好死。”
“说老实话,我早先也想好好考大学,出来找一份工作,勤勤恳恳,甚至去政府机关做公务员,给阿爷打工。可是我大学没考上,大哥要我帮他,结果……唉,真是一条道走到黑了。走一步看一步,我已经麻木了!”
雨小了些,阿哈看到珠海方向的指示牌。
“你要带我去哪里?去珠海?你们不是商量了去台山吗?”阿哈抬起她疑惑的小脸。
韩老二带着邪恶的温情微笑说:“珠海好啊,你没去过吧?全世界最美的城市之一。要是不下雨,要是我大哥在,要是你很听话,他一定会带着你在情侣大道上散步。他呀,其实是个很Lang漫的人,也很有艺术细胞,要不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呢?你别急,你那么不乖,真是让人头疼,我带你啊,去看最美的海!”
“你太啰嗦了,蠢驴!”
“我大哥也经常骂我,不过他叫我傻仔。其实我一点也不傻,我比他细心多了,细节决定成败,对不?他做大事,小事常常要交给我处理,没有我可不行啊!”
雨小了,天空有放晴的迹象。这七月的南方,处处是高大的绿色植物,雨一停,一个清新的世界就展示出来。
道路一直那么平坦,窗外景色明媚。来自高原的阿哈在心里不断的说:“我喜欢,我喜欢这些景色,喜欢高大的芭蕉和密集的甘蔗,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儿来的小黄花。”
她尽可能地悄悄移动自己,尽量把手伸到车门的位置。高速公路上开始出现别的车辆,她打算在和那些车辆接近的时候,就打开车门大声喊叫。
她回头看韩老二,他的脸色在明亮的光线里有些发绿,好像换了个人。他右手掌握方向盘,左手一直在摁手机收、发信息,之后就目光紧张地直望前方。
七月里荔枝已经摘尽,果实饱满香甜的龙眼又在路边堆成了小山,一个个瘦小的妇女皮肤和龙眼颜色相近,挥动树枝招徕过往车辆。路边上很快停下来十多辆小车,买家从车里出来,形成小小的集市,女人们用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夸赞自己的果实。
“救救我!”
阿哈大喊。但是没人听得见。
韩老二将车开出一段后滑到路边停下来。
“你真不乖,太不乖了,非要叫我重新处理你,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他说着,拿出一卷封箱带,把阿哈的嘴封住,又解开她的发辫,让浓密的头发将她的脸几乎全遮住。
“你的头发真的漂亮。你为什么不温顺一点啊?”
他看了看,觉得她头发蒙面的样子有些恐怖。想了想,他又在手提箱里拿出一顶男式鸭舌帽扣到她头上,这样一来,外面的人看到的,副驾驶座上就是一个瞌睡的男人了。
他们在午后到达珠海。他用一件男式风衣裹住她,将她带进酒店一间早准备好的房间。
他将房间反锁,然后去洗手间。从洗手间出来后看见她在地上挣扎,他把她扶到床上:“哎哟,委屈你了,美女。”
他撕掉她嘴上的封箱带,倒了一杯水给她喝。
她说:“求求你,我想上洗手间,还想换衣服。”
“上洗手间可以,换衣服就没有必要了,非常时期,你得适应啊,我大哥不在,你也没有打扮的必要。等到了新加坡,我哥他会给你买漂亮衣服的,一整个商店的洋装由你挑,他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可心疼着呢。”
他解开她的一只手,但是把她的嘴再次封上。
阿哈在洗手间里,拿起电话,但没有任何声音。韩老二撞开门,望着她笑:“电话线被我剪了,你就别费神了。安心点,啊?既然在我手里,就别老想着逃跑或者报警,瞎折腾个啥?没用的。”
她感到很累,手臂和双腿刚从麻木的感觉里恢复过来,还有些活动不开。
她想睡一觉,倒在床刚要睡着,就被他拖了起来。
“此地不能久留。”他说着,还是那样,给她戴上帽子,又用风衣将她裹住,拥着她乘电梯下到酒店底层的停车场。在那里,他换了一辆捷达车,开车上路。
从窗外的后视镜可以看到,有一辆银色别克轿车保持大约100米的距离在跟着他,他的脸色又发绿了。
阿哈也看到了那辆银色别克。
“你逃不掉的。”她说。
他的脸色由绿转灰:“难道要我再把你的嘴封住吗?”
天空突然黑下来,开始下雨,还听得见远方暗吼的风声。雨借风势噼里啪啦地撒下,视野模糊,路面的能见度迅速下降至50米左右,迎面而来的车辆都打起了雾灯,雨刮器工作得很吃力。他却加大了油门迅速驶向前,象是要努力冲出这暴雨。
十几分钟后,雨势平稳了些,他在高速公路上兜了无数圈子,早甩掉了银色别克,来到情侣大道上。远远地,就看见怪石嶙峋的菱角嘴,汹涨弥漫的海水滚滚而来,撞在岩石上,堆起七、八米高的“雪墙”,再狠狠地砸下来,发出轰鸣。阿哈来自高原山区,第一次身临其境看到这样的情景,惊呆了。
雨点已经细小,风却从遥远的海面打着卷扑来,路边一棵新栽的椰子树被掀翻在地。
韩老二放好车,不由阿哈愿不愿意,拉着她钻出车门,往右边山上去。她以为他真是要找一块干净的石头给她站立好好看海。
大风呼啸,阿哈站不住,赶紧靠住一棵树。他们回头,看见情侣路已经只剩下了半截栏杆,混浊的海水泛着白沫顷刻间就扩张了它的疆域。韩老二心惊惊地找自己的车,看见它正被海水托起,象一叶小舟随波逐流向海面漂去。
“我的车!”他叫着往山下冲,快到山下却被海水堵住了。
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些划橡皮艇的民工,高声喊:“老板,一万块,我们帮你拉回来!”
韩老二却似乎有了别样的想法,沉默片刻,向吆喝着的民工们挥挥手,转身往山上走。捷达车浮在海面渐去渐远,几乎看不见了。
他在一个露天停车场快速打开一辆灰色的桑塔拉,把她塞进去,然后驾车离开珠海市区,往台山的方向奔去。
他拧开车内收音机旋钮,一个急促的男声在报道:“预计今日下午5时,台风‘伊布都’在珠海东南方400多公里的海面上。受其外围影响,珠海今日傍晚陆地风力将达到5~6级,阵风7~8级,海面风力7~8级,阵风11~12级。停泊在珠海市湾仔码头和香洲码头的所有渔船均已转移到安全地点。”
他凑到她耳边:“台风啊,没见过吧?你家乡没有的,想看吧?”他的声音变得冷酷无情:“台风是要命来的!每次台风来的时候,总有人会失踪。”
一路上,他不断打手机与人联络,阿哈虽然听不懂粤语,但猜出一二。他要求照原计划去上川岛,对方说已经停止过渡,要他自己另找地方把事情处理好,他对着电话就大骂起来。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阿哈疑惑地问。
“闭嘴,都是因为你,是你坏了我们的大事情!”
风雨里的沿途风景雾茫茫,已不似天空放晴时那样的明媚和芳香,风声雨声轰轰然,阿哈昏昏地睡了。她梦见自己在人群中行走,人太多了,她被他们推来推去,无法走出去。在茫茫人群中,她看见了颜如卿,抱着她的可儿。为了不让孩子被挤伤,颜如卿把他当成一个包裹,高高地举在头顶。
“卿哥哥!”她大叫,但他无动于衷,好像听不见,好像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怎么也看不清颜如卿的模样,只知道,那是他,他头上举着的,就是她的可儿。
人群突然散开了,她跑过去。颜如卿站在她面前,脸色苍白,有一种绝望的神情。他把可儿高高举起来,大声说:“既然这不是我的孩子,就不要了!”他做出要抛弃的动作。她着急,想叫他不要摔,却喊不出声,便奋力向前扑过去,他退后,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韩老二突然急刹车。如果不是套上了安全带,阿哈可能已经撞向车前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