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辰王似是怒极反笑,讥诮道,“母后更喜欢皇妹又如何?皇妹再肖似母后也不过是个公主。何况,有那块‘天石’在,皇妹便是皇子又能如何?”一个失德于上天的皇子,若非自小被立为太子的嫡长子,轻易不能废除,又还有什么好的可能?
昭阳公主似是被踩到了痛处,将手边的餐具扫落到地上,瓷器的破碎声十分刺耳,屋子里的两个侍女吓得跪倒在地,语气诚惶诚恐:“请公主殿下息怒!”
自然无人理睬这两个侍女。昭阳公主起身,冷冷的看着辰王:“皇兄,那块石头不过是无稽之谈,是有心之人陷害于我,你是我的亲哥哥,居然连你也相信奸佞之人对我的陷害之辞?”
辰王看着昭阳公主,亦是神情冷峻:“那么,是何人,为何事,要陷害皇妹呢?”
“我……”昭阳公主语塞,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的景象,怒声道,“我怎会知道那等贱人所思所想!等我抓到那个贱人,一定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双眼都有些猩红的昭阳公主,辰王皱了皱眉头,却也不敢再针锋相对:“昭阳,你一个小姑娘家,缘何整日喊打喊杀?若非死在你手上的人太多,又怎会有‘天石’之祸?”
昭阳公主有些激动道:“我是尊贵的嫡公主,那些小贱人我想杀几个就杀几个,不过是一些低贱的蝼蚁罢了,死在我手上也是她们的造化!”
“昭阳!”辰王怒喝一声,“你闭嘴!你这些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你当父皇当真不会发落你么?!”
作为实实在在的“旁人”,姚媚儿觉得一阵冷风嗖嗖吹过——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上来!就算辰王和昭阳公主真的一怒之下将望江楼拆了,她重建就是了,可如今哪里是拆楼的事?若是她逃了,望江楼的这些伙计会有好下场吗?可她若是不逃……她真的还能有好下场吗……
“旁人……”昭阳公主眸光微闪,看向屏风另一侧的姚媚儿,娇笑道,“那就要看看,在皇兄心中,究竟是我这个妹妹重要,还是一个厨艺尚可的厨子重要了。”言下之意,竟是逼迫辰王杀了姚媚儿灭口。
姚媚儿双手紧握,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兄妹?分明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为何会这样势如水火,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世间又怎会有这样的妹妹,非逼着哥哥同自己一样,变成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侩子手?
辰王冷冷道:“昭阳,你实在是……”
“怎么?皇兄下不去手么?”昭阳公主嘲讽道,“不过一介草民罢了,有母后在,有炎家在,皇兄有多少草民杀不得?但凡皇兄能有一点杀伐果断的气魄,母后又怎会对皇兄如此失望?”
姚媚儿气的头昏脑涨——昭阳公主这样的人也配享受万民供养?草民又如何?难道这万里江山无数百姓,不都是她这样的草民么?杀一个不算什么,是不是杀十个、杀一百个、杀一千个都不算什么?倘若上位者如此轻贱百姓,这江山到底是百姓安居的乐土,还是葬魂的墓地?昭阳公主肖似炎皇后……原来炎皇后是这种人,也难怪仁庆帝迟迟不肯立唯一的嫡子辰王为太子了!传位于连比自己小八岁的妹妹都制不住的辰王,无异于传位于炎皇后乃至炎氏,这万里江山一旦落到这种人手上,覆灭难道不是注定的结局吗?
辰王直视昭阳公主,一字一顿道:“倘若要变成一个不问青红皂白的侩子手才能得到母后的欢心,我宁可不要。”
昭阳公主哈哈大笑:“皇兄真是一片仁心!难怪连三皇兄都只是面上敬着皇兄罢了,更逞论军功赫赫的大皇兄了!皇兄这妇人之仁的性子,真真辱没了嫡长子的身份!”
辰王冷哼一声,似是懒得与昭阳公主继续说下去。
景朝的皇子三岁启蒙,五岁开始便要去上书房念书,八岁起不与生母同居一殿,为的就是不让皇子长于妇人之手,不似公主有更多的时间接受生母的亲身教导。而辰王资质并不出众,又不长在炎后身旁受教,接受的是上书房精心为皇子准备的课程,如此一来,辰王的性子便与炎后南辕北辙,却因为不想让炎后对自己太失望,所以炎后要求他学着去做的事,他总是非常努力。然而毕竟资质有限,到最后,他也只能学会如何靠着强撑的傲气维持自己嫡长子的尊贵威严罢了,至于那些杀伐手段,辰王既不感兴趣,也没有机会去学。因此辰王与昭阳公主虽然一母同胞,但性子却截然相反。而且两人一直都不喜欢对方的模样,极力想要将对方同化。在万寿节之前,昭阳公主的言辞还不曾如此直截了当,但自万寿节受过刺激后,昭阳公主变本加厉,性子手段愈发狠辣,连在炎后面前都不怎么给辰王面子,更不要说这样的私下相处了。而辰王原本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哥该多让让妹妹,一直对昭阳百般容忍,但也总有忍不下去的时候,譬如今日。
两个人吵得这样没有风度,也算是第一次。
很显然,此时昭阳公主的目的,就是要辰王亲手了结一个他很喜欢的厨子。仿佛将这样的痛苦加诸在自己亲哥哥身上,就能令她更快活似的。
“皇兄,你若不动手,这小厨子将今日的对话传出去……”没有得到辰王的回应,昭阳公主一点也不恼,带着笑意道,“这已经不是我和皇兄之间的事了,关系到母后,甚至是外祖一族……皇兄,这个小厨子,你当真敢放他活着出去么?”
姚媚儿在心里给昭阳公主狠狠记上了一笔,然后轻轻跪倒在地:“辰王殿下,小人听说辰王府已近竣工,不知殿下府上缺不缺厨子?”
——世上有两种人会保守秘密,一种是死人,还有一种,便是自己人。姚媚儿不想做死人,也不能不顾望江楼其他人就这样独自逃走,所以,她只能先努力做辰王的“自己人”,度过今日,再想办法金蝉脱壳。
雅间内小小的安静了一下。
随即,昭阳公主嗤笑道:“真是小看你了,居然还知道‘投诚’?可惜,皇兄府邸所用之人,自有本宫的母后亲自安排,如你这般来历不明之人,也妄想进辰王府的大门?本宫最讨厌你这样自作聪明之人。原本想给你一个痛快了解的,如今看来……”
“昭阳,”默不作声许久的辰王再度开口,“母后执掌后宫已是十分辛劳,又怎能让母后太为我费心?若是我想多加一个厨子,母后焉有不允之礼?”
“皇兄,”昭阳公主沉下脸,“若我要他死呢?”
辰王冷然道:“你要他死是你的事,我要他活是我的事。”
姚媚儿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辰王兄妹博弈的炮灰,整个人都要发狂了,却还是得装出低眉顺眼惊恐不已的模样,苦苦哀求:“殿下,殿下救救小人!小人愿为殿下效劳,绝无二心,今日听到的事,绝不会向外吐露一个字!从今日起,殿下便是小人唯一的主子,小人,小人对天发誓,绝无虚言!”姚媚儿强压着心底的恶心,极为情深意切的说完了这句话。
姚媚儿视辰王为唯一救星的求救之辞似乎很得辰王欢心,他朝姚媚儿摆了摆手,道:“起来罢。”
姚媚儿十分激动道:“谢辰王殿下,谢辰王殿下!”
“皇兄,你居然真的要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厨子收到辰王府去?”昭阳公主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十分明显,“你就不怕母后生气?”
虽然辰王在炎皇后面前确实有些怂,但在比自己小了整整八岁,如今尚未及笄的昭阳公主面前,除了有心想让,他还真的没怎么怂过:“承蒙皇妹提点,或许母后正等着皇兄也能如皇妹你一般,当着她的面坚持己见一回呢?”
昭阳公主冷笑道:“既然如此,那皇兄可要好好看着你的宝贝厨子,小心他那日走夜路不小心摔死了,或是喝水呛死了,吃饭噎死了……”
姚媚儿:“……”她上次的黑手是不是下的不够狠?昭阳公主这种人,就应该让她轻易不能翻身,一旦放出来,简直就是灾难级的祸害!
辰王十分冷静的接下了亲妹妹的战书:“多谢皇妹提醒,我会让他注意的。”
正在雅间内气氛凝滞,剑拔弩张之际,姚媚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声响,一个十分熟悉却来得有些迟的声音隐约响起:“咦,你们怎么在这里?莫不是辰王殿下在里面?”
昭阳公主的脸瞬间从苦寒变成春天,她步履轻快的跑到门口,亲自打开门,语气十分娇俏可爱:“表哥,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