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日一役太过重要,寅时末刻姚媚儿便醒了,辗转反侧再难入睡,干脆就着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偷偷起了床,从衣柜里拿出前几日在外面裁缝铺子里做的男装穿上,又绾了个街上常见年轻男子的发髻,洗漱完毕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行走江湖,女侠好当,出入京城,还是男装方便啊。最近她要频繁出入望江楼,女装到底诸多拘束,还容易引人注目。
此时天才微微亮,姚媚儿走在大街上,只有零星的摊贩们拉着东西开始出来摆摊,有些白天人来人往的路段甚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幸而天气已经暖和起来,清冷的街市一个人走也不觉得冷。
——可是真的有些无聊啊……平常出来晚,赶路时街边热闹看看倒也不觉得路长,今天一个人走怎么觉着路这么远呢?
姚媚儿打了个响指,高声道:“后面的兄弟,出来聊聊天?”
努力和姚媚儿保持最佳距离的暗卫:“……”姑娘,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可是暗卫!不是陪聊的!
姚媚儿停下脚步,凝神静听,随后转身,对着某个方向道:“我知道你在那里,大哥不是派你来保护我么?那咱们也得多交流交流才行啊!”
暗卫:“……咳咳。”望天,暗卫做久了,还真不知道怎么跟眼前的女主子交流,尤其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一位……
姚媚儿得到回应(?),转身继续往前走:“你姓什么呀?”
暗卫:“……咳……咳……”
姚媚儿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吧,看来你不想和我聊天呢,我是不是太烦人了啊……”
“咳咳……不,不是。”
姚媚儿侧头,再次望向暗卫藏身的方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太久没说话嗓子不好了所以才一直咳嗽呀!”
暗卫:“……”这小女孩儿失落起来有什么好可怜的,他为什么要应答呢!
姚媚儿加快脚步:“罢了罢了,既然你嗓子不好,我也不和你聊天了,待会儿就到主干道了,人多,被人瞧见也不好呢。”
暗卫:“……”难道您没发现路边已经有摊贩被您吓到了吗……一个小少年走在路上,却仿佛边上有什么人似得聊得欢快,细思极恐啊……
暗卫的腹诽姚媚儿无从得知,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开始小跑起来,并没有用到轻功,因此跑到望江楼时,太阳已经探出了头。
望江楼一般巳时以后才开门迎客,因最近生意好了起来,这个时间厨房正忙的人仰马翻:送菜的、洗菜的、剁菜做准备的……
今日姚媚儿来得太早,她走到厨房门口都没人看到,见大家乒乒乓乓忙得不亦乐乎,便干脆径直往胡掌柜专门给她留的二楼小雅间走去,却在走廊里遇到了胡掌柜:“媚丫……小梅啊,你来了,那咱们一道上去吧,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呢。”
胡掌柜也是个妙人,见姚媚儿换了男装,便也立刻换了称呼,跟在他后面的六五更是个机灵的,立刻让开道路:“梅公子,您请。”
姚媚儿啐了六五一口,往楼上去了。
胡掌柜的速度很快,这间二楼最不起眼的雅间已经被布置成了书房模样,有些违和的是里面还保留了一张八仙桌,雅间最里面放了一架山水花鸟的屏风,见姚媚儿望过去,胡掌柜笑道:“那里面是一张软榻,媚丫头若是累了,可暂时歇歇。”
姚媚儿走到八仙桌前,与胡掌柜相对而坐:“胡叔,望江楼能否一炮而红,林立新京诸多酒楼之上,就看这几日了。”
胡掌柜点了点头:“媚丫头,你的主意是很不错,只是也需要一些机缘,望江楼这阵子虽说小有名气,但要吸引那么多学子,只怕是有些难,何况不少进京赶考的都是寒门学子,他们未必舍得来酒楼消费,若是咱们刻意对这些寒门学子给予折扣吧,这些读书人大多清高,未必肯接受不说,反倒令他们心生反感。”
姚媚儿笑眼弯弯:“胡叔放心,这件事媚儿心中已有主意。今日将有贵客临门,届时媚儿会趁机让寒门学子亦可心无芥蒂的进楼消费——媚儿只打算赚赚新京富贵人的钱,对于这些寒门学子,媚儿只要不亏钱就行,胡叔不会怪媚儿罢?”说实话,昨夜若是大哥没有恰巧过来,她也是要过去找他的,其实也该感谢秦王殿下在一旁,否则她也未必能如此不着痕迹的引到这件事上。至于大哥有没有看穿她这点小把戏……反正也并不重要啦。
胡掌柜故意板了脸:“这话怎么说的?你胡叔是什么钱都赚的人吗?”
姚媚儿撒娇道:“媚儿只是随意问问,胡叔可不要生媚儿的气呢!”虽然对胡掌柜的为人有些许了解,不过这些事关收益的事,还是要先说清楚为妙,即便此时她的分红比胡掌柜还多,但望江楼始终是胡掌柜的产业啊。
胡掌柜撑不住笑了:“你个小丫头!对了,你请的贵客是什么人?”
姚媚儿直接一句话说了个清楚:“便是媚儿的义兄,也是媚儿的救命恩人,慕相长子,礼部侍郎慕慎安。”
“谁?”胡掌柜一时有些懵了,昨日他还以为姚媚儿的义兄是个……此时倏然听到姚媚儿的义兄竟是慕慎安,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相信:“媚丫头,你可不要跟胡叔开玩笑,若你义兄真是慕大人,他,他又救了你,还认你作义妹,你……”这辈子荣华富贵也都有了,凭慕大人做事的风格,既然认了媚儿这个孤女做义妹,自然会将她的下半辈子都安排妥帖,何必……
姚媚儿自然知道胡掌柜未尽之言,她难得正色道:“媚儿知道胡叔的意思,但媚儿为义兄所救已是欠下救命之恩,岂能再恩将仇报令义兄负担媚儿今后的生活?女子当自强,若媚儿只是一个想要依靠别人过活的弱女子,只怕媚儿也活到今日了。”至少……早就被师父做的那些“食物”给残害致死了吧……和师父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最开始自然是师父照顾她,到后来,呵呵,大约这就是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有时候比四十岁的老嬷嬷想的还多的原因吧……
胡掌柜只知姚媚儿是寄人篱下的孤女,这样的身世实在凄苦,自然也不曾多问——当然,便是问了,姚媚儿也不会说就是了。有些人她是瞒不住不如先坦诚,像胡掌柜,知道的少些对他更好,毕竟她是真没弄清楚师父的对头是谁啊,因此她在思君坊从兰姑和莫坊主的对话中得知姚姓有问题后,除了在慕慎安和宗政憬面前,她再未透露过自己的姓氏。不过这件事不着急,待她搬出紫澜院再细细打听便是。
胡掌柜面上透出一丝钦佩:“媚丫头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志向,该折煞多少须眉!只可惜媚丫头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凭媚丫头的天赋,定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姚媚儿撇了撇嘴:“金榜题名又有何意趣?媚儿这几日客居义兄别院,也对义兄有了些许了解,大家公子虽然出身富贵,却也有诸多无可奈何之事,倒不如媚儿与胡叔这等小民,虽然没有滔天权势无限风光,却是胜在自由和乐,没有那么多束缚和责任,也不必整日与阴谋算计为伍,不也好得很么?媚儿才不耐烦像义兄那样每日早起上朝,下朝就是忙这个忙那个的,真真无趣透了。”
胡掌柜先听着还对姚媚儿的见地有些肃然起敬,及至最后一句,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真是小女儿心性!好,既然媚丫头能请动‘新京第一公子’这尊大神,管他寒门学子贵门士子,只怕到时候咱们望江楼的门槛都要被这些读书人给踏破了!”
姚媚儿抚掌而笑:“那胡叔可得早些去换个结实点的门槛!”
胡掌柜:“你个小丫头!罢了,你今日来得这样早,想必昨夜没睡好,不如榻上歪会儿去,待时间差不多了,我再让六五来喊你。”
姚媚儿摆了摆手:“胡叔忙胡叔的,媚儿也有媚儿的事要做。对了,媚儿答应了义兄要亲自下厨请他们一桌‘十全十美’,请胡叔与大厨说一声,到时候留一个灶头给媚儿,食材务必备最上好的。”
胡掌柜颔首:“放心,此事胡叔心里有数——对了,慕大人是一个人过来,还是携友过来?给他留哪个雅间合适?”
“这个么,媚儿倒也未细问,”姚媚儿垂眸,秦王这座大佛还是先别说了,她看得出来,胡叔现在已经够紧张了,“用雅间,岂不是锦衣夜行?”
“啊?”胡掌柜愣了愣,回过神来,却还是犹豫道,“可是如慕大人这样的贵人,若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膳,可会心生不悦?”胡掌柜做了一辈子市井小民,如慕慎安这种尊贵人物,他至多也不过是远远看到过车驾,更别说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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