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还会一下子成为爱人和亲人共同的拖累……走到这一步,怨她识人不明,做事不妥,一切后果应由她自行承担,绝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让辰王的心意因送她出宫而被炎后察觉,掐灭最后的希望。
辰王的目光落在别处,似是在回忆什么:“若不是三皇弟太喜欢你,本王也不会在此时坚持送你出宫了。大家兄弟一场,又同在懋冉宫住了那么多年,三皇弟或许不能信本王在这种时刻选择助他,但本王是什么人,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你被封为玲珑郡主后不久,三皇弟曾暗中见过本王,怕自己不能护你周全,求本王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前几日在宫门口遇见,他又借故与本王说话,却只是重提此事。当初父皇心悦懿安皇贵妃,虽多有克制,却因此显得愈发浓烈,懿安皇贵妃离去多年,父皇便虚设后多年,懿安皇贵妃也与宫中的娘娘们不同,她对父皇亦是深情一片,三皇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自然也传承了这份深情,他既喜欢你,自是此生唯你一人,否则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来求本王救你。”
——宗政憬居然为了她,几次求辰王在关键时刻救她?或许是他在得到师父提醒后开始怀疑大哥,所以才格外担心她的安危……
既然如此……姚媚儿抬眸,坚定地望着辰王:“殿下,在陛下清醒之前,我是不会出宫的。大局比我的安慰更重要,何况,若非殿下相救,我此时已是一缕幽魂。既然这条命是殿下捡回来的,就让这条命为殿下所想去做些事罢。殿下要保住景朝江山不动荡,我亦有此心愿。我留在宫中,师父必会假意疏远秦王,也可放松皇后娘娘的警惕,若是大哥将秦王之事告诉皇后娘娘,那么有我在手,皇后娘娘心里便更多一分稳妥。”炎皇后既然见识过仁庆帝的痴情,就不会怀疑宗政憬对她的痴心,何况先前还有仁庆帝赐婚一事,炎皇后自然会想到这是宗政憬所愿。
——若是这样,炎皇后必会觉得胜券在握,一旦人们认为自己定能打赢眼前之战的时候,她输的可能性也就出现了。何况炎皇后当真胜券在握了吗?未必罢。三个年长的儿子中仁庆帝属意的是宗政憬,既然如此,以仁庆帝之手段,不可能遇见不到今日这般的情形,自然会留有一定后手交予宗政憬,只是炎氏狗急跳墙的太快,若是仁庆帝就此驾崩,那些后手时机不够成熟也许会烂在那里,但只要仁庆帝能醒,醒来后能见到炎氏之外的人,局面必会大不一样。
“殿下,”姚媚儿望着辰王,认真道,“我知道殿下虽然不愿皇后娘娘事成,但心里也是不愿皇后娘娘将来成为阶下囚,那么必须抓紧时间为陛下解毒,揭过下毒这一茬,将来殿下想保全皇后娘娘这一身尊荣,才能有底气啊。”不过也至多只有皇后这个头衔的尊荣罢了,这份体面,也不仅是为炎皇后,毕竟对一个皇帝而言,被发妻毒杀这种事,揭发出来留在史书上实在也不好看。
辰王微微一愣,倏然轻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本王确实有心保全母后与昭阳,尽管她们做下不少恶事……但毕竟是本王的母后与亲妹。”他的选择,最好的结局不过是让她们继续维持皇后与公主的身份活下去,但手中所拥有的一切,却是不复存在。
——这与她们而言未必是坏事,手上太多杀孽,恐难善终,若是早些回头是岸,哪怕是被迫的,也能多积点德了。
“所以,殿下,不要舍近求远送我出宫,您亲自去就很好,”姚媚儿笑得十分明媚,“殿下与秦王的感情出乎媚儿的意料,你们联手,这宗氏的江山才不至于风雨飘摇,天下百姓才能继续安居乐业。”
姚媚儿的最后一句话令辰王肃容:“难怪三皇弟如此看重你,你确实值得他如此相待。好,本王答应你,明日本王便出宫去寻皇兄和三皇弟筹谋此事——父皇的毒,还能撑多久?”
姚媚儿想了想,道:“大约还能有七八日光景,但拖得越久,炎氏的布置便越周密。”
辰王颔首:“本王知道了。”
姚媚儿浑身是伤,虽说包扎之后又睡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但与辰王的交谈颇费心神,自然也有些吃不消,辰王见姚媚儿眉宇间现出倦意,便站起了身子:“郡主放心,此事是昭阳不懂事,本王定会禀明母后,让母后为郡主做主。这几日郡主就安心在懋冉宫养伤,等伤好了之后再出宫去吧,也免得姚王殿下担心。”
姚媚儿轻哼一,似是因动了怒而不自觉拔高了声音:“皇后娘娘难道不正是想让师父担心么?多谢辰王殿下提醒,玲珑明白了。玲珑有伤在身,恕不能起身相送了。”
辰王带着一丝恼意走了出去。
姚媚儿缓缓躺了下去,难免牵动伤口,但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希望,辰王能成功!
翌日一早,姚媚儿用过早膳,便状似无意问及辰王,听得宫女回复出宫去了,姚媚儿才安心下来,认真喝药,期望身上的伤能快些好。
昭阳公主的鞭子本就是特制,暴怒之下下手又极重,姚媚儿如今下个床还需两个宫女一同搀扶,独自站着只觉得腰腹部疼痛难忍,根本保持不了平衡,更逞论忍受走路时牵动伤口带来的疼痛了。
姚媚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上次的鞭伤本就没有这次重,又在她发烧昏迷不醒时便好了个七七八八,这次觉得养伤的过程实在难熬,恨不得再发高烧昏迷几日算了。
为了避人耳目,辰王自然是去了容王府,正好宗政憬昨夜宿在容王府,倒免了另一场奔波。
容王书房的密室不大,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便觉得里边充满人气。
这恐怕是三兄弟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同坐一桌,气氛有些莫名的凝滞。
似是为了活跃气氛,容王哈哈笑两声:“不曾想我兄弟三人有朝一日会统一战线。二弟,皇后娘娘是你的母后,炎氏是你的母族,你……真的想好了?”其实容王至今也未回过神来,他少年从军,与这位尊贵远胜于他们的皇弟并无多少接触,所以从刚才这位弟弟一进来就说出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商量如何营救父皇、对抗炎氏起,容王便一直处于茫然状态,若非另一个弟弟十分冷静,依他在权谋上一窍不通的性子,大约会以为这是个玩笑。
——毕竟与他们联手,就等于放弃皇位!
“皇兄,这不是我们与炎氏之争,而是皇室与图谋不轨的权贵之争,”辰王看向容王,一字一顿道,“今日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都姓宗,对这天下百姓,都有一份责任在肩头。”
容王似乎被辰王的话镇住了,片刻之后,他起身坐到辰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你说的不错。其实皇兄也知道,你宫里藏的那些小东西才是你的心头好,就像皇兄我,独爱驰骋疆场的快意,新京的勾心斗角,多呆一刻都是煎熬。如今炎氏连父皇都敢动,若是不……则我大景将乱。”容王说到最后一句,语气中已含了肃杀之意,说到一半想起炎氏乃是辰王母族,生生咽下“连根除尽”四个字。
辰王握住搭在肩膀上的那之手,这辈子第一次笑的那样轻松:“还是皇兄懂我。帝位看似尊贵,却无一刻可以舒心,枕边人同床异梦便也罢了,甚至心心念念叛逆升天,这种生活,实在不适合你我这类人。”
宗政憬原本一进密室就想问辰王知不知道姚媚儿如今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位皇兄倒先聊上了,话题的走向到了这里,宗政憬满心满眼的无语凝噎:“……”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难道他为了自保努力争取的一切,本来就是旁人都不要的?可他却还是不得不去为了这个去奋力拼搏,这感觉……
压下心底涌起的怪异,宗政憬打断两人的话:“二皇兄,媚……玲珑郡主落入慕慎安手中,你可知她如今是何情形?”
一提起姚媚儿,辰王便觉有些难以启齿,他想要保全母后与昭阳,但是昭阳所为实在是……
“玲珑郡主如今就住在懋冉宫,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姚媚儿在懋冉宫,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宗政憬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可随即便听到辰王的转折,一抬眼又看到辰王神情凝重,宗政憬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媚儿她……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在这个弟弟眼中他这样难以启齿只因是玲珑郡主受了委屈?辰王有些后悔听了姚媚儿的话,没有将她送出宫来——三弟实在将玲珑郡主看得太重了些!
辰王没有再隐瞒,直接道:“玲珑郡主受了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