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未必,”姚媚儿轻笑,“你可是奔着皇位去的人,若是抓到你,他们岂不是除去一大劲敌?”
“他们?”宗政憬勾唇,“看来媚儿对于凶手,已有自己的看法。”
“难道你没有么?”姚媚儿抬眸,看向宗政憬,“媚儿相信,你的看法,与媚儿不会相差太远,否则,你也不会如此耗费心力,要带媚儿来兰州了。”
宗政憬凝眸,倏然轻叹:“你知道了?”是一开始就知道,还是……
姚媚儿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团扇,轻轻道:“虽然一开始并不曾想到,到如今又怎能不知道?你当初突然告诉媚儿兰州的惊人变故,不就是想趁媚儿惊慌失措之际知道兰州与姚氏有无关联?媚儿关心则乱,自然瞒不过你,所以你带上媚儿,既是顺水人情,亦是刻意为之。虽然媚儿不知道此行到底能为你做什么,但是,媚儿觉得,有些不必要打的哑谜,不如开诚布公的好。也免得彼此猜忌,错失良机,最终两败俱伤。”
“开诚布公?”宗政憬淡淡重复了一遍,眸光深邃,“那媚儿打算如何‘开诚布公’?”
姚媚儿摊手:“既然你我都猜测此事乃是姚氏所为,便无所谓‘查案’了,所以,你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此行的目的……这可是父皇的密旨,”宗政憬似笑非笑道,“媚儿,你可不要为难我。”
姚媚儿嗤笑道:“不说便不说,难道媚儿还不能自己猜?既然为此案而来,便是为了姚氏而来。但是皇帝陛下不可能让你带着这十几个暗卫就想对付在兰州深山里扎根几十年的姚氏罢?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打探?试探?”
兰州深山?还以为姚氏会大隐隐于市呢……
宗政憬神情微敛,这样的讯息随口就说出来了,媚儿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以为这些消息他早就知晓,所以这样毫无遮拦?亦或者,她只是想以此作为“坦诚相见”的开端?更有甚者,是从旁佐证姚瑾策与他当真是殊途同归,所以这样的信息他们本该是共享的?
姚媚儿并不知宗政憬这一瞬间的百转千回,见他久久不说话,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倒是被唬了一跳:“不会吧?难道皇帝陛下当真是要你凭一己之力收服姚家——难道,难道你们和师父是一伙的?”否则哪里来这样的自信?毕竟刚才的猜测,她根本是当冷笑话说出来的啊……仁庆帝就算再雄才伟略出其不意,也不至于这样异想天开罢?若为真,那她恐怕要重新审视仁庆帝这些年的政绩了……怎么可能有皇帝运气这么好,行事仅凭想象竟还能坐稳帝位,广施仁政?
宗政憬轻笑:“难道父皇在你眼中竟是这样可笑之人?至于你师父……若非你,我们焉能知道他?何况,先不说我们信任不信任他,他又凭什么信任我们呢?”
“也是……”姚媚儿笑了笑,“你们,怎么可能相信师父到愿意与他合作……”
“媚儿,恐怕你错了,”宗政憬轻轻摇头,“我们的不信任,是彼此共通的。六十多年前,宗氏以清君侧之名易了君氏江山,固然我们不会信你师父,你师父又怎么可能信我们?”
“说的很对,”姚媚儿拍了拍手,给这段对话做了一个结尾,“你们彼此怀疑,希望不会怀了彼此的好事——既然到了兰州,媚儿也不必躲着师父了,咱们先找家客栈好好休整一番罢?”一路上就她一个女子,想洗澡连个望风的人都没有,所以她这一路都没有洗过澡,现在感觉整个人都好脏啊……现在到了兰州境内,师父根本不会大张旗鼓的赶她回去了——万一姚氏之人得知她与师父的关系,抓她来威胁师父怎么办?所以只要她进了兰州,在姚氏眼皮子底下活动,师父便不敢轻举妄动。
宗政憬自然知道姚媚儿的意思,他也心疼姚媚儿一路车马劳顿,自然无不应允:“好。”应了姚媚儿一声,又对着车外道,“成安县最好的客栈,你们先去定几个房间。”左右他们还要在成安县留一阵子,也不差这一天半天。
回答他的是轻功最好的西云:“是,属下这就去办。”
成安县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因它是许多州府陆路去新京的必经之地,因此往来商贾如云,使得成安县十分繁华,成安县最好的客栈竟与新京上好的客栈也不相上下。
姚媚儿一进客栈就要睡洗澡,洗完澡美美的吃了一顿有蔬菜的午膳,心满意足,对着用完膳的宗政憬道:“你有什么且请自便,媚儿自不会相扰。”
宗政憬惊奇道:“怎么,媚儿一路随我至此,此时用完了便想一脚踹开?”
这话说得……怎么这样奇怪……
姚媚儿扶额:“明明是你不想让媚儿知道密旨真相,这才主动避嫌,你这话说的是何意思?难道你觉得媚儿一路跟着你,会眼瞎到一直猜出来你在做什么?”
“这又何妨?”宗政憬轻笑,“你猜出来的,又怎能怪我?”总之,切了确保一切顺利,决不能让她离开自己太远,否则一旦失去她的音信,他此行的目的便再难达成。
姚媚儿笑盈盈的看着宗政憬,淡淡道:“莫不是媚儿还能帮你一把?可你又不肯多说,这种稀里糊涂的忙,媚儿可不想帮。”
“不是说了么,依媚儿之聪慧,又怎会看不出来?既然看得出来,便不再是稀里糊涂,”宗政憬靠在椅背上,继续道,“既然不是稀里糊涂,便是可以帮的了。”
姚媚儿轻轻拍了拍桌子:“你们这些人真真无趣,直说就可以的事又何必非要都这么大的圈子?你直接告诉媚儿或间接告诉媚儿,不都是你告诉了媚儿?玩儿自欺欺人的把戏又有何意趣?”
宗政憬笑的有些意味深长:“许多事本就如此,先知道和后知道是不一样的,旁人直接口述和自己间接推测是不一样的——既然媚儿说道意趣,难道不是自己去猜更有意趣些?”
姚媚儿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秦王殿下所言极是,如此看来,还要感谢秦王殿下这样为媚儿费尽心思了,真是多谢多谢,待媚儿回去睡上一觉,再来领教。”说完,也不等宗政憬回答,径直走出了吃饭的雅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西风招来店小二,撤去了雅间内的残羹冷炙。
宗政憬有一个人坐了会儿,才淡淡道:“人都安排好了?”
西风颔首:“主子放心,姑娘的屋子周围都是咱们的人。”
“若是她传递消息除去,你们不必阻拦,”宗政憬低声道,“暗中派人跟着,想办法找到姚氏一族藏身之所。”
“是,属下明白。”
“还有,”宗政憬眸光深远,“不论何时,媚儿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属下明白。”
……
姚媚儿没想到的是,宗政憬说到做到,在客栈休整了一个晚上后,他竟然大摇大摆去了成安知县府衙。
新任成安知县龚瑞义本是一个举人,按理说七品知县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头上,奈何兰州府一连死了五个知县,填补缺时谁都不肯来,正好这个新知县本是成安县人,家里又有些门路,自觉有本事活下去,又想拼一把光宗耀祖,因此费尽心思顶上此缺。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龚知县上任第一天,就少了一把大火:重修知县府衙。这次重修并不是简单的修,这位龚知县从江湖请来一位据说是墨家嫡传嫡子中颇有声望的人物,在知县府衙布置机关,旨在杀人凶手若干再来,能叫他有去无回。
这样一位富贵险中求又几度怕死的人才,宗政憬的突然出现就显得毫无疑点且轻松无比了。
毕竟在这位龚知县看来,秦王殿下,那可是皇子之尊!若是将他伺候好了,说不定他就能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了!
——至于新京风云,这位考到五十岁才勉强中了个举人、出身商贾之家的龚知县表示,那于他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神秘世界。在他的世界观里,凡是来自新京的官员都是近距离沐浴天子恩泽的大人物,一定要好好款待,而像宗政憬这样的天子之子,那简直是大人物中的顶级大人物,决不可掉以轻心,出现任何纰漏!
于是姚媚儿扮作宗政憬的小厮跟在宗政憬身旁,竟也被那位龚知县当作座上宾,极致的谄媚讨好,而他们入住的那家客栈,竟也是这位龚知县家的产业,如此一来,自然是食宿全免,为了让龚知县心中尊贵无比的秦王殿下住的舒心,龚知县下了血本,这几日除了宗政憬,不再接待其他宾客。
至于吃穿用度,自然一切都是上等,因得知姚媚有独住一间的待遇,龚知县还悄悄给姚媚儿送了不少金银,希望姚媚儿能为他在宗政憬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于是短暂的接触后,姚媚儿只有一个感触:为什么没人来把这位知县大人暗杀了啊!这种人当知县,简直就是百姓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