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嶂凌苍苍。
女子发髻上垂下来的两条丝带随风飘扬,眉如弯月,眼如星明,面容却泛着硬冷的神情,她头也不回的飞到了那潭瀑内,飞流直下的潭瀑之水冰凉激爽喷洒在女子的发丝上,湿漉漉的发丝乖巧的服帖在女子的脸颊两侧,冷若冰霜的潭瀑内装饰简单,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女子的闺房,檀木桌上没有胭脂水粉,没有珠宝首饰,只有一张白色的宣纸,砚台上还搁着几只毛笔,细细看去,那白色的宣纸上竟然勾画着栩栩如生的*花,细腻的*花瓣儿连每一条纹路都无比的分明,映照着主人细腻,多愁的内心。
“唉。”女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脑海里全是潇竹那坚定的神情,忧伤的眼神。
女子心生焦躁,坐立不安,那张软榻来来回回,起起伏伏被她折腾了多次,她抱起藤枕硌在下巴处,却依旧不能将心静下来,女子将藤枕扔在了一边,手指教缠,来回踱步,许久,为了能够将心静下来,女子坐在檀木桌前,手握毛笔,勾勒着粉色的颜料,想集中精力画画,她双眸紧盯着那张宣纸,起笔,手腕一扭,那毛笔上的粉色颜料一个不小心滴落在了宣纸上。
“呀。”女子撂下毛笔,一焦急指腹轻轻的去揉宣纸上滴落的痕迹,不曾想却越揉越糟糕,那张宣纸上烙下肮脏的痕迹,女子垂头丧气的耷下了肩膀:“可惜了一副画了。”
黄昏袭来。
潭瀑妆成一抹胭脂的媚色,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中,那染料似的黄昏穿梭过云朵映照在潭瀑上,迸射出一条条降色彩霞,宛如海水中的游鱼,翻滚着金红色的光芒。
她款款莲步迈到水盆前,清澈的盆底照映出女子模糊的面容,女子将罩在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面纱缓缓落在地上,清澈的水面,一张清秀的脸映出,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落落大方,清秀干净,冰凉的水泛着寒气,她双手踏入水中,捧了一捧直接泼在了自己的脸上,那凉度貌似不够平静她的内心,她将衣袖高高卷起,干脆一头扎进了寒水里。
咕嘟,咕嘟。
凉水溢过了女子的脸,发丝,心。
久久,不能平静。
一条干净的手帕置在手中,女子闭上双眼将脸擦干净,一抬眸,白色墙壁上展着一副画,她缓缓走近,双手缓缓摩挲着那幅画,那幅画上画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只是头发一片银白,女子自言自语:“娘,这天下真的有如此痴情之男子吗?”
夜晚。
软榻上的轻纱浮动,女子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
忽地。
电闪雷鸣。
雷在咆哮,沉重的雷声滚滚而来,终于,闪电随即爆发,像一把利剑似的划破了天空,那道闪亮的弧度从云间一路奔下直至天的边缘。
暴雨骤下,那天崩地裂的声音如一个鸣钟狠狠的击打在女子的心里,脑海里第一个蹦出的便是潭瀑外的潇竹。
她倏然从踏上坐起:“那个人也不知还在不在。”
双脚才想穿上鞋子出去看一看,但心里有一个声音制止住了她:一定已经离开了,哪有人会一直在外面呢,况且外面下了大暴雨。
女子睡不着了,托着下巴定定的望着娘亲的画像:“娘,我该怎么办呢?”
头歪在一侧,女子的心如一团乱麻一般,终于,她斗不过自己的心智,粗粗的套上了衣裳,穿上了鞋子朝潭瀑外走去,她手执着一把油伞,隔着茫茫的雨雾望着依旧执着在那里不走的潇竹。
“真是一个傻瓜。”女子淡淡的说,她将那层面纱遮住了脸,徐徐朝雨雾里的潇竹走去。
一双青蓝色的缎鞋映在潇竹的眼底,潇竹拖着湿透的身子,双手撑地,艰难的抬起头来,那张冷峻的面容苍白无比,眼眸早已没有了光彩,赤丹的薄唇泛白,湿乎乎的衣裳完全服帖在身上,发丝一绺一绺的垂在腰间,狼狈不堪,落魄不已。
许久。
女子淡漠的声音传来:“给我一个理由。”
潇竹长萧支地,经脉剧痛,双腿吃力的爬起,还未持续几秒钟,一条腿‘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潇竹气若游丝的吐出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话落。
整个身体应声倒地......
遗簪可惜三秋白,蜡烛犹残一寸红。
红色的蜡烛燃烧着‘吱啦,吱啦’的响声,潇竹躺在软榻上,女子将自己的银针布袋取出,放在了枕头边上,她遮着面纱,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中望着这个仙风道骨,冷绝俊美的男子:“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但是你现在经脉紊乱,我必须要用银针护住你的经脉,否则你一定坚持不到明天的。”
说着,女子起身,轻轻的将潇竹湿透的衣裳解开,男子精壮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女子的脸颊滚烫,慌乱的别开了眼,深呼吸了一秒钟,重新回过头来,她两指手指将银针夹起,对准潇竹经脉的xue位刺了进去。
塌上的男子眉头微皱,似乎感觉到了刺痛的疼痛感,女子连忙拿起手帕,凑上前替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潇竹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这*,女子彻夜未眠。
翌日清晨,鸡鸣响起。
塌上的潇竹手指微动,脑袋昏沉,轻轻一动,却发现胸膛处传来针刺之痛,垂下眼皮,那一根根银针整齐划一的排列在自己的肌肤上,他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给他的第一感觉便是简单,喉咙有些嘶哑,视线不经意间瞟到趴在塌上睡着的女子,他喉咙里混沌的发出一个声音,粗糙而难听。
塌上的女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下子惊醒,抬起头望着清醒过来的潇竹,她面露喜色:“你醒了?”
潇竹微微一愣,望着眼前这个面纱掉落的女子,长相清秀,平易近人,完全没有白天那样强势的气焰,女子被潇竹看的有些不自在,双手下意识的朝脸上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面纱早已在睡着的时候掉落,慌乱的她急忙将面纱捡起,想再次遮住。
动作还未完成,头顶传来潇竹沙哑的嗓音:“都看到了,不必遮了。”
一句话弄得女子略显尴尬,那捏着面纱的双手缓缓放下,醒来的潇竹全身上下散发着慵懒的感觉,如森林里沉睡后的狮子王,她有些局促的将面纱反复的折起,直到折成一个方块儿才肯塞到袖袍里,她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直到听到潇竹的轻咳声,才晃神回来,起身,道:“你是不是口渴?我给你倒一杯水。”
女子因不了解潇竹的性子,喜好,只好双手团起静静的等着他说话。
许久。
潇竹不紧不慢的说:“甚好。”
女子嘴角轻轻上扬,替他倒了一杯水。
那杯水擎在空中。
两个人淡漠无语。
许久。
微微失神的女子才反应过来。
他全身还插着封住经脉的银针是无法动弹的。
女子手脚有些慌乱,连忙将水杯放下,行至到潇竹面前。
坐在塌前,两根手指并起,眼疾手快的将他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出。
潇竹探究似的眸子望着她。
女子自然也是感觉到了,她将银针整理好放在自己的药袋内后,道:“昨天我发现你的经脉紊乱,所以我用银针封住了你的经脉。”
潇竹不言不语,依旧凝着她。
女子被他盯得有些紧张,从自己的袖袍里拿出一个柚红色的药瓶,她用指尖捏起瓶盖,摊开手心,将一粒红色的药丹伸到潇竹面前:“虽然我暂时帮你封住的经脉,但是你的经脉依旧不稳定,这是我独门秘创的护脉丹,你服下。”
持续了几秒钟。
空气静的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那颗药丹被女子擎在空中,手臂都有些酸麻,可潇竹却没有任何反应,女子咬了咬唇,道:“你是怕这药丹有毒?会害了你?”
潇竹抬了抬眼皮,淡淡的吐了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女子的心总算松了下来,不知为何,潇竹身上强大的气场总让她感到莫名的紧张,见潇竹还未有所动作,她有些疑惑:“那你为何不吃?”
凝着那颗丹药,潇竹眉宇间泛起了忧愁,他定定的问:“你可会答应帮我救那个人?”
呵......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女子的心一紧,他坚持不肯吃丹药原来是想让自己答应救那个人。
女子愈发的好奇。
那个人究竟是谁?
会在他的心里占据如此大的地位。
女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水杯拿来,道:“我把你救回来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话落。
女子仿佛恍然间看到他嘴角微微的上扬了。
被去除银针的潇竹支撑着身子想起身,女子连忙上前想要帮助他,可潇竹的身体所反应出来的排斥感让女子微微怔愣,他眼底所拉开的距离感是那么的明显,仿佛自己不愿让其他女子接近一般。
女子心里略有苦涩的想:想必是因为那个人吧。
丹药被潇竹含在嘴里,微微仰头,水入口中,潇竹服下了丹药,微微闭眼,吐出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何时起程?”
“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我担心......”女子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潇竹硬生生的打断了。
潇竹有些焦急,现在只剩下三天了,若再不起程,恐怕妲雪就会没命了:“我没事,我们即刻起程。”
救人如救火,一刻也不能耽误。
说着,潇竹便要下塌,衣着未缕的他顿时感到不自在,连忙用仙法将挂在麻绳上的仙袍引下来,匆匆的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女子见状,急忙拦在他面前,他眼底的情愫让女子心知无法阻拦他,于是带着一丝丝微胁:“若想现在起程也不是不可以,除非这一路上你听我的。”
潇竹幽深的眸子凝着她。
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在林荫小路上缓慢行驶着。
马车是敞篷马车,微风拂过,吹动着潇竹的面容,他仰头望去,苍劲的大树直冲云霄,树叶婆娑摆动,蓝天白云拂拂。
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满满的忧愁涌上心头。
女子在前面赶路,她一只手牵着缰绳,一边问道:“你若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替你医治。”
“恩。”潇竹淡淡的回答。
女子沉默了一阵子,忽然想找一些话题来聊,便问:“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潇竹。”他言简意赅。
女子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继续说:“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一般来说,一个人问完一个人的名字,另一个人也应该回问一下吧。
潇竹微闭的眉眼并没有睁开,凉唇轻启:“你若想说便说了。”
女子有些局促,她将缰绳在手里缠绕了几圈以后,道:“我叫半夏。”
“恩。”他依旧简单。
路途已然到了一半,半夏望了望头顶的日头,道:“半夏是一种中草药,是专门治疗......”
“知道。”潇竹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半夏这一路抑郁不已,尴尬不已,严重怀疑当时自己怎么会将这尊冷雕塑救回来的。
路上准备了一些干粮,温水,丹药之类的东西,半夏忽然将马车停住,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拧开水壶递给潇竹:“你要多喝水,才能让那颗丹药迅速融化至体内。”
“我不口渴。”潇竹淡淡的拒绝。
聪慧的半夏立刻反应过来,将水倾倒在水壶盖上,递给他:“这回你可以喝了吧。”
这一回轮到潇竹尴尬了,面前这个女子竟然知道自己心里想了些什么。
仰头将水喝尽,潇竹将水壶盖盖好,调整了一下坐姿:“赶路吧。”
半夏:“......”
日头愈来愈足,潇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半夏在这期间给他服了不少的丹药,二人逐渐的慢慢开始进入县城的路途了。
半夏忽然想到些什么,问:“你的内丹为何不在体内?”
“入了延灯内。”潇竹不咸不淡的说。
半夏惊讶至极:“那人伤的竟如此严重?”
“恩。”潇竹应声,而后补充了一句:“你可有把握将她治好?”
半夏犹豫了片刻:“尽人事,听天命。”
潇竹强硬的反驳:“人定胜天。”
半夏不在言语,满脑袋都在想着如何将那人医治好。
潇竹眯着眸子假寐,良久,空气中传来半夏的声音:“你的体内有断爱绝情丹。”
一句话打破了两个人的沉默。
潇竹倏然睁开双眼:“你怎会知道?”
“昨晚帮你封住经脉的时候发现的。”半夏淡淡的说:“你的断爱绝情丹目前在体内冬眠,想必定是高人做的,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当断爱绝情丹苏醒以后你所承受的痛苦远远超过以前的痛苦,最严重的还会心脉噬死。”
“多谢。”潇竹云淡风轻的说。
半夏忽然间觉得这个男子的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和神秘色彩,让人想深深的挖掘一番。
天愈来愈黑。
不知不觉中已然又过了一天。
潇竹的心愈发的焦急,现在,只有一天的时间了,若明日不能及时赶回去治好妲雪,恐怕她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森林内。
夜高露重,偶尔传来狼群的嗷叫声。
半夏一天未进食,肚子传来尴尬的‘咕噜’声,她羞红了脸,下意识的去看潇竹的表情。
可潇竹只是淡淡的望着天边的繁星,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半夏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茂密的草丛里传来了潇竹走路的‘沙沙’声。
半夏靠在粗壮的树根上假寐,不一会,草丛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半夏闭着的眸子忽然感觉一阵温暖,她下意识的睁开双眼,发现眼前架起了一堆木头,上面早已点燃,旺盛的火焰上则架着一只香喷喷的烤鸡。
半夏心里有些温暖,原来他不是那么冷若冰霜,她闻着诱人的香味,往前凑了凑,落落大方的说:“谢谢。”
潇竹将烤好的鸡撕扯下来一个鸡腿递给半夏,语气凉凉:“吃饱了好赶路,你便有力气来医治她。”
“......”半夏手一抖,鸡腿差一点掉在草丛里。
要不要这么现实啊。
二人吃饱喝足后,披星戴月的继续赶路,中间喂了喂马,歇息了一刻钟便又继续赶路,弄得半夏困倦不已,后来,潇竹干脆将半夏感到马车上歇息,自己亲自赶路。
天刚刚破晓。
半黄的天空如沾染了大面积的染料一般,半夏迷迷糊糊的苏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肩膀上有一个东西掉落,她下意识的望去,竟是一个男子的衣裳。
她心里一暖,清晨那温懒的嗓音响起:“谢谢你。”
潇竹顿了顿,忽地想起,淡淡的说:“不必谢,你生病了便没有人医治她了。”
“......”半夏再一次语塞。
二人缓缓的进入了县城。
县城内守卫森严,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般,两个人的马车才到县城门口便被一身县衙打扮的衙役拦下了:“你们干什么的,来这县城有什么事?”
半夏从马车上下来,道:“我们是来这县城做草药生意的。”说着,半夏抖了抖随手拿下来的草药袋子。
一个衙役给另一个衙役使了一个眼色,那个衙役大有一种不想放行的意思,打量着潇竹,伸手一指:“他呢,又是什么人?”
半夏一惊,脑子一热,随口一说:“他是我相公,我们二人一同来县城做生意。”
说完,半夏立刻去看潇竹的脸色,看潇竹并没有反驳的意思,稍稍安下心来。
那衙役一把剑刺了刺那袋子草药,随后又将剑挡在二人面前:“不准走,最近县城发现一个*贼,专门在夜间祸害良家妇女,我要带你们回衙门审查审查。”
半夏一下子乱了阵脚,县城竟然出现了*贼,她急忙去看潇竹。
潇竹不急不躁,缓缓从马车上下来,而后从衣袍里掏出了两张银票,偷偷的塞给了那两个衙门,一句话都未说。
眼见那衙门将支票偷偷藏起来,而后喜笑颜开的说:“一看这公子风采翩翩,气度不凡,就知道是正经做生意之人,赶紧放行,赶紧放行。”
于是,他们二人顺顺利利的进了县城。
半夏将中草药袋子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损坏,才想起问潇竹:“刚才你是给了他们银两?”
“恩。”
半夏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道:“你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潇竹漠漠的说:“是个人都会想到这个主意。”
“噢。”半夏应声,自言自语:“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主意呢。”
嘎——
后知后觉的半夏猛然反应过来,脸黑了大半。
客栈内。
那软榻上的妲雪愈来愈虚弱,身体如冰块儿一般,哪吒三太子握着她的手拼命的揉搓,拼命的揉搓,可是却依然提不起来她的温度。
他回眸朝八仙桌的延命灯望去,心里大惊,黑眸暗沉。
延命灯的灯芯已然要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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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看文愉快。╭(╯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