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万山葬在黄山头,衙役押着黄大力和牛保钰向黄山头进发,沿途追随的人越来越多。来到黄山头黄家祖坟,围观的人挤了半个山坡,石世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今天他就要众人周知,他石世宇是如何断案的。
衙役起坟,黄大力和牛保钰跪在坟前,黄大力嚎啕大哭,牛保钰流泪啜泣。衙役划了大圆圈,把围观人群挡在圈外。坟墓东侧的一块高地之上,铺了一领席子,席子之上铺了一块白布。
坟掘开了,露出并排的两副黑漆木棺材,黄万山和牛黄氏合葬一墓。
黄大力和牛保钰齐声大哭,便欲扑上前去,被两旁的衙役按住。石世宇端坐一张官帽椅上,冷眼瞅着这俩人,心里不住地笑,你们这俩狗崽子,演戏吧,看还能演多久?
衙役们起开棺材,把黄万山抬到席子上,仵作先看了看黄万山的耳朵、鼻子,又撬开嘴看了看。旋即摘掉帽子,掀了掀头发看了看。看到这儿,石世宇突然转身去看牛保钰和黄大力。只见牛保钰瞪着眼睛盯着仵作,而黄大力照旧嚎啕大哭,泪流满面,显然他没有看仵作。石世宇心里一阵惊慌,难道了凡道长骗了我?不可能啊!
仵作解开并脱去黄万山的衣衫,细看了一遍又将身子翻转过去,看过之后又将身子翻过来。懂行的人都知道,这是验外伤。
仵作旋即打开近前的箱子,取出刀子、镊子、剪子,先将黄万山的咽喉划开,认真探察了一番,又将黄万山的肚腹划开,认真探察了一番,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结束。此时,黄大力已停止哀嚎,围观的人们大气也不愿出一声。四周寂静,压抑。
仵作起身大声道:“石大人,黄万山体表完整,无伤痕,五脏六腑,形态正常,无内伤,无服毒迹象。可以断定,黄万山系正常死亡。”言毕,四周群众立即叹息连连。黄大力愣了一瞬,旋即大吼着“老爷老爷”往前冲去。两旁的衙役复又把他摁下。牛保钰目瞪口呆,刚想张嘴说些什么,接着又闭上,面如死灰。
石世宇面色严峻地端坐在官帽椅中,片刻之后,起身缓步走向黄万山。来到黄万山的尸体旁,围着尸体转了三圈,最后在黄万山的头部停了下来,蹲下身,左手一缕一缕地掀着黄万山的头发,右手在黄万山的头部仔细地摸着。
石世宇的右手突然停了下来,又仔细地摸了一瞬,旋即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朗声道:“祝剑,黄万山的头上钉有一枚铁钉。”听闻此言,黄大力的哀嚎声戛然而止,瘫倒在地上。四周人群“啊”声一片!
回到县衙,石世宇升堂,端坐几案之后,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黄大力,你还有何话说?”黄大力道:“回大人,小人千不该万不该受人调唆,害了我家老爷。”石世宇道:“何人调唆?”黄大力指着牛保钰大声吼道:“他!牛保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牛保钰镇定自如,面带微笑,嘴角挂着一丝嘲弄。
石世宇道:“牛保钰是如何调唆于你,细细讲来。”黄大力声泪倶下,道:“……唉……说起来,我家……老爷待我还是不错的……我家奶奶去世后不久……我家老爷张罗着找人填房时,牛保钰找到我,让我设法除掉老爷,家产平分……当时我了没答应……老爷大病初愈之后,牛保钰又找到我,告诉我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并且告诉我将一根长铁钉趁老爷熟睡之时钉入头顶,便是仵作也查不出来……唉!大人啊,草民财迷心窍,害死我家老爷,死有余辜……只求青天大老爷不要放过牛保钰这个坏蛋!”
石世宇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牛保钰,你还有何话说?”牛保钰从容不迫地说道:“大人,黄大力是一派胡言啊!就在同一个地方,面对同样的人他的话就不一样。果如其言,我若与他合谋,为何还到县衙告发他?为何他送到我家五万两银票我不要?青天大老爷,您是清官,断案如神,请明断!”石世宇迟疑了一瞬,让黄大力在供词上签字画押后,宣布此案择日再审,旋即退堂。
石世宇思前想后,觉得就此打住就是恰到好处了,案子破了,凶手招了,民望飙升,再挖出个牛保钰来也就这样了。牛保钰岂能轻松就范,动大刑也未必招供,他要来个宁死不招,岂非弄巧成拙?何不为我所用?
三天后,石世宇升堂断案,判黄大力腰斩,秋决。
不久,牛保钰明正言顺地继承了黄家大院的全部财产,石世宇又令武伟勇将扣押的黄大力的钱财全部发还给牛保钰。
此时,阴谋高手石世宇方恍然大悟:高手在民间啊!牛保钰便是当之无愧的高手啊!复仇、借刀杀人、夺财,一气哈成,天衣无缝啊!只是你牛保钰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石知县还没有出手呢,且看你如何接着。
牛保钰在金不换酒庄的雅间里,激动万分,坐卧不宁,只有来回地踱着步才能给自已那发烧的大脑稍稍降点温。知县大人有请,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石世宇推门走了进来,牛保钰先是打拱作揖,接着倒茶敬茶,殷勤地如同匍匐在地。石世宇坐下,接过茶杯放在桌子上,摆手道:“保钰,坐下坐下。”牛保钰道:“有大人在,哪里有我坐的地方。”
石世宇脸一沉,道:“这里又不是大堂上,哪里有那么多规矩!”牛保钰垂手而立,道:“小人本欲到县衙拜访老爷的,只怕老爷不肯放我进门,所以一直未能成行。至于请老爷吃饭那是想也不敢想的。”石世宇陡然变色,厉声道:“这又不是在大堂上,哪有那么多事?坐下!”
仿佛一盆冰水“哗”地兜头浇下,牛保钰木然地坐下。
石世宇微微一笑,道:“保钰啊,你知道这个酒庄是谁开的吗?”牛保钰道:“范传家、范传宝兄弟俩。”石世宇道:“你知道是谁让他开的吗?”牛保钰道:“不知道。”
石世宇道:“是我让他兄弟俩在这儿开的。”牛保钰动情地说道:“整个泰安,甚至整个山东都知道老爷是个大好人。老爷这样做是在帮他范家啊!”石世宇呵呵一笑,道:“你算说对啦!这范家兄弟啊,依律是充军发配,还是问斩,那是本县动动嘴,歪歪笔的事。保钰啊,你知道这家酒店我为什么取名‘金不换’吗?”
牛保钰灵机一动,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老爷是希望范家兄弟有错就改,心要向善!”石世宇道:“保钰啊,你这话算是说到我心里去了。黄大力现在还在大牢里,整天喊冤,说是遭人陷害,见了衙役便求人家帮忙到知府、巡抚衙门替他喝冤,说什么赢了官司要分一半的家产给人家。”
牛保钰吓得魂飞魄散,目瞪口呆。石世宇道:“保钰啊,你给本县说句实话,你要是心地无私,问心无愧呢,本县就把黄大力的状子转到济南去。你要是……”牛保钰“扑通”跪下,“砰砰砰”地磕起响头来。石世宇微笑着看着磕头如捣蒜的牛保钰,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大胆的牛保钰,快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县定不饶你!”
牛保钰吓得猛地跪直身子,抬着头瞪大眼睛望着石世宇,石世宇哈哈大笑,起身把牛保钰扶起来,道:“你看我,你看我,一不小心就进入了角色!”知县大人的急遽变化让牛保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战战兢兢地坐下,额头上泌出一层汗珠。
石世宇笑道:“保钰啊,浪子回头金不换,改了就是好人嘛。”牛保钰忙不迭地说道:“我改!我改!我一定按照大人的要求做!”旋即从内衣兜里掏出几张银票哆哆嗦嗦地放在桌子上,道:“我一直带在身上,就想着找机会孝敬大人。”
石世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把茶杯压在银票上,道:“这样不好吧,你这不是在贿赂本官吗?”牛保钰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从今往后就是我牛保钰的再生父母,我牛保钰肝脑涂地也不能报之万一啊!”言毕涕泪横流。
石世宇又将牛保钰扶起,道:“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过几天就去衙门当个差,混个一官半职,总强起个老百姓吧!”牛保钰又是冰火两重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喜是悲,“哧溜”一声从椅子上滑到地下,磕起头来。
这天晚上,石世宇又梦到了了凡道长,了凡道长夸他这事做得好,不但恰到好处,特别是对牛保钰的处理上,既打又拉,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黄万山一案,石世宇收获了极大的声誉,不久升任济南知府,在他的大力推荐下,武伟勇升任泰安知县,牛保钰做了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