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

盘算

四太太抽抽噎噎,伤心无比,楚夫人等她说完才道:“四婶婶,六奶奶也来和我说过这事,说我赵家历来对下人都是宽厚的,再役使年老之人,未免让人看见太过不像,这才斟酌着换了一批管事。”四太太还是抽噎着,丫鬟已经道:“六奶奶来了。”

婉潞进来一眼看见四太太面上神色,晓得她是来告状的,上前行礼毕才道:“婆婆,这是昨儿换的那些管事的名字,都是不到四十的壮年。”

楚夫人没说话,四太太已经拍着桌子怒道:“六奶奶,你是世子夫人,掌家也是你的职责,怎么此时你要立威,就拿着我的人做筏?”婉潞恭敬对四太太开口:“四婶婶这罪名做侄媳的不敢领,昨儿撤换的那些管事已经年老体衰,这才撤换了他们,况且换上的也都是各房的人。就拿绸缎庄来说,换上的黎管事也是九叔叔的奶公。”

当日选黎大,就是拿来堵四太太的嘴的。四太太被婉潞噎住,难道要逼着说出实话不成?楚夫人已经开口:“六奶奶,方才你四婶婶说了,说绸缎庄原来的管事虽过六十,老当益壮,正能给主人家做事,此时就让他归家荣养,虽是主人家的恩典,在做下人的眼里,未免有些心寒。这话也是有道理的,绸缎庄那既已定了,你瞧着哪里还有事情就让他管一管。”

婉潞看一眼四太太,四太太那一脸的咬牙切齿表现无疑,微微一笑道:“要说事还真的有一件,雍山庄子那里的庄头已经老了,本来说让他儿子顶上,前儿他媳妇进来求媳妇,说在赵家一辈子,主人家的恩典受了很多,不好再坐食,求个恩典把全家都放出去。”

雍山庄子那有五百亩良田,是月太君的一份嫁妆,管庄的当然也是月太君的人,月太君既已去世,她生前的使唤人求个恩典放出去也是常事。只是雍山庄子哪有绸缎庄利息大?四太太的手放在桌上,恨不得拍了桌子跳起来骂婉潞不应该,但在楚夫人面前也只有忍了。

这事昨儿楚夫人已经听到婉潞提过,今儿不过是再听一听,已经对四太太道:“四婶婶,你瞧也只有雍山庄子有空缺,你看?”四太太的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一下没有出声。

婉潞笑了:“既如此,媳妇就让人先把这事办了。”四太太见木已成舟,心头又打起另一个主意,面上露出对楚夫人十分亲热的神色:“大嫂,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丫鬟已经端上了早饭,楚夫人招呼四太太:“四婶婶,你今儿来的早,只怕没吃早饭,先吃完早饭再说。”

婉潞用丝帕垫着手给她们俩一人打好一碗粥,又把各色小菜捡到碟里一些,这才退到一边听候吩咐。楚夫人喝了半碗粥,又捡了几根小菜嚼了。眼方看向点心,婉潞已经上前夹了个包子放到她碟里:“婆婆,这豆腐皮包子是新来的厨子做的,媳妇昨儿尝着味儿还中吃,这才让他们做了上来。”

说着婉潞已经给四太太也夹了一个,四太太哪里尝的出什么滋味,一心只打着自己的主意,又碍于寝不语食不言,只得用完这顿早饭。

用完早饭,婉潞陪着说了两句话就退出去理家。四太太这才对楚夫人道:“大嫂,我这句话已经放在心里许久了,虽说大家子一家子聚在一起看起来热热闹闹,只是人太多,难免有些人多嘴杂,况且大嫂您是婆婆,受儿媳的供养也是正经,我毕竟是婶婶,在侄媳妇当家的家里过日子,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妥。”

这是要分家了,楚夫人的手还是放在膝上,四太太说完等了等得不到楚夫人的回答,老侯爷去世没满一年,这时提分家本来不妥当的,但是没了这个机会以后再开口就难了。再说婉潞当家,谁晓得她会把家里的钱财都怎么搬到平家去,到三年后,这家里还剩下多少钱都不晓得。

倒不如这时分家,自家还能多分一些。四太太看着楚夫人刚想开口,楚夫人已经轻声叹息:“四婶婶,公公去世不过刚刚一个多月。”四太太忙道:“大嫂,我也在心里想了很久呢,不如先把产业分开,各人还在这府里住着,等三年满后再搬出去。”

产业?楚夫人看着四太太那一脸期盼,心中已经转过好几个念头,这家迟早要分,只是孝都没满就急吼吼分家,看在旁人眼里不像意。但要是不分,等三年后,如四太太所说这家里人多嘴杂,婉潞对二太太和四太太来说,都是侄媳妇,在当家侄媳妇手底和在儿媳那里,这也是两回事。

四太太已经从满脸期盼变成焦急:“大嫂,你不同意此时分家,难道是想借着六奶奶当家的关口,把那些产业都改到你们这房?”楚夫人的手动了,脸上带出愠色:“胡说,我岂是这样的人?”四太太接上一句:“大嫂不是这样的人那最好,为证明清白,此时分家就是最恰好的。”

楚夫人见四太太一脸相逼之态,眉头皱的更紧些,用手撑一下额头:“这是大事,不是我们妇人能做主的,你回去和四叔叔商量下,我和你大伯说说,还有二婶婶那里,也不能撇开。”四太太这才有些高兴,听到还要和叶氏说,嘴一撇就道:“二伯不过是庶出,况且两次外任,那宦囊也是满的,难道也要和我们这种穷京官来平分产业吗?”

宦囊陪嫁这些,都是各家的私产,楚夫人不由微怒道:“四婶婶你说什么呢?二叔叔也是公公的儿子,分家哪能少得了他们?不说二叔叔,三叔叔那里也要通声气才是。”

听到连三老爷那边都要参加分产,四太太不由心疼起来,赵家看起来家大业大,祭田和侯府这些公产都是不能分的,是要传给侯府继承人的。真正能分的就只有老侯爷名下的产业,这些产业算起来不过就是三四千亩良田,十多间店铺和七八处宅子。

四家均分的话,每家分到手的就少很多。楚夫人见四太太面上懊恼,心里叹一口气,她也是为她子女,想一想道:“四叔叔是幼子,历来都任京官,真到分家时候就你们先挑,偏向你们些也是我们这些做哥嫂的心意。”四太太听到楚夫人这话,心里已经在计算分家时候该要哪些出息好的店铺和田庄了,宅子也要挑地段好的,宽敞的。都忙的顾不上谢谢楚夫人就起身道:“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和四老爷说说。”

说着就走了,楚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悲凉,当日的热闹都还在耳边,现在就要走向分家这条路,等自己百年之后,是不是自己的三个儿子也要聚在一起讨论分家?

最近要把产业各自分开的消息传来,赵府顿时热闹的多。有在盘算要跟哪家去的,最大的好处当然是留在侯府,侯府继承人已定,婉潞就是未来的当家人,讨好了她那好处可不是一般二般的。

一时婉潞门前极其热闹,没事也要往她面前问安说句话,还有管家娘子拉着春燕认姐妹的。婉潞先还奇怪,接着就听到侯府近来可能要把产业先分开的消息,心里明白,对那些无事来自己跟前献殷勤的管家娘子暗暗记下,总要瞧瞧哪些当用,哪些不当用。

春燕笑着道:“姑娘,奴婢跟着您进了赵家要十年,真是越来越风光了,不光是奴婢,奴婢听说,连哥儿姐儿们的奶妈妈们,也常被人拉去呢。”婉潞勾起一丝笑:“趋炎附势本是人之常情,你要对院里的丫鬟婆子们说好了,别吃了人的嘴软,到时给我闯出货来。”

春燕连连应道:“姑娘,这点小见识奴婢还是有的,只是奇怪的很,二太太院里和四奶奶房里也是极热闹,反倒是四太太那里,连日来十分冷落。”二老爷两次外放,宦囊里不会少了银子,跟着二老爷被分出去那日子也不会差。

水氏是二房长媳,日后分了家就是二房的当家人,当然也要多多讨好。至于四太太那里,婉潞嘲讽一笑,四老爷做了二十来年的京官,到现在都只是个六品官员,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跟了他家出去,那日子可没有留在府里或者跟着二房的好。

当日月太君在时,下人们见月太君对四太太有些偏疼,当然要去讨好四太太了,现在月太君已经不在,郡主那里有她自己带来的下人,八爷没娶,九爷懦弱,怎么看怎么跟着四太太没什么好日子。

婉潞叹了口气,四太太总认为自己有个王妃女儿就如何,别说思聪现在没有当家,就算以后当了家,依附王府和靠自己那是两回事,下人们难道还算不清这个帐?

春燕也想明白这点,叹气道:“四太太总以为那些下人都是和自己一条心的,到了此时,也该明白过来了吧?”但愿如此。

也不知道楚夫人私下是怎么和侯爷二太太他们商量的,到了三月时候,赵家要先行分开产业的消息就不是传言而是迫在眉睫的事实了。侯爷已经去二老太爷府里谈过几次,虽然侯爷是族长,这种事还是要做长辈的二老太爷出面才是。

二老太太也难得来到侯府,楚夫人妯娌们迎了出去,恭敬请她到楚夫人上房坐下,叶氏亲自倒茶,楚夫人捧到她面前:“为了一点点小事,还劳动二婶婶,真让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安。”

二老太太的年纪比起楚夫人也大不了几岁,接过茶看着眼前这些侄媳妇侄孙媳妇们,见楚夫人还恭敬站着,忙招呼她:“你们妯娌都坐下,我今日来,不过是你们二叔有些话不好说,让我代传而已。”

这句话一说出来,谁还敢坐着,都站了起来,二老太太忙做手势:“你们二叔就怕你们拘礼,这才不请你们出去,怎么又站起来,快些坐下,不然我不说了。”

水氏上前搀起叶氏坐下,笑着道:“大伯母和婆婆还请快些坐下,不然二婶婆动了气不肯说,二叔公生气,那就得不偿失了。”婉潞也上前扶楚夫人坐下。四太太没人理会,狠狠地剜九奶奶一眼,自顾自地坐下,脸上神色铁青,这些日子见别家都热闹,就自己家门前冷清,四太太那股气都不晓得该发到谁身上,九奶奶已经被她指桑骂槐骂过几次,连带九爷也受了牵连。

此时九奶奶见四太太狠狠瞪自己,肩膀不由一缩。上面的二老太太已经笑了:“难怪都说四奶奶一张巧嘴无人能比,今儿见了才晓得,敢拿我们上人开玩笑的,不光是巧嘴了。”

水氏抿着唇:“二婶婆这是夸孙媳妇还是骂孙媳妇呢?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就该说说笑笑的,哪能每日闷声不语呢?”逗的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二老太太笑的更开心了。

笑过了二老太太才道:“虽说世人都觉得的大家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好,但你们二叔说了,树大分枝,人大分家也是常事,现在只是把产业各自分开,还是先住在这侯府里,等你们公公的孝满了再搬出去。”楚夫人忙又站起恭敬应是。

二老太太伸手示意楚夫人坐下:“你们二叔还有一句话,虽然产业各自分开去过各家的日子,但你们要记得总是亲兄弟,也要约束着家里的下人,切不可对兄弟们有不恭敬,若是你们二叔听到什么风声,就把这家当家的找去狠狠训一顿。”

楚夫人笑了:“二叔果然想的极是,侄媳们记住了。”四太太已经酸不溜丢开口:“这还没分家呢,就有人对我不恭敬了,真分了家,只怕有人的下人就要眼睛望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终于写到分家了,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