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有点头疼。
如果抛开那位该死的“深空复苏者”，可以说它已经很长时间没这么头疼过了。
虽然它想过让“玉怀景”教训一下谢山客，顺便给其他的方士上上眼药，让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都老实点，别有事没事就搞内斗，但它确实没想让“玉怀景”直接杀了谢山客。
说到底他们都是图灵座下的亲传弟子，互相之间还是要以教育为主，打打杀杀的算是怎么回事？
“你下手不仅是重，还很快……”图灵由无数像素方块构成的面庞上，是一种长辈面对晚辈的无奈神情，似乎这位弟子是真让它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就这么恨他？”
与此同时。
在图灵的全息面庞之下，忽然间又多出了十几道形态不一的身影，或是身披道袍的方士，或是一座失去了人形的机械山丘。
他们都是图灵的弟子，亦是怀景真君的同辈。
或是师兄师弟，或是师姐师妹。
此刻他们都不发一言，目光各异地注视着下方的怀景真君。
对这些同门而言，此刻的怀景真君就像是一个疯子，因为他们真的无法理解，都是图灵的亲传弟子为什么要互相厮杀，并且还是因为那么离谱的理由。
一些简单的商业矛盾。
一些不值得说出口的小冲突。
就这样。
一个图灵的亲传弟子就没了。
抛开会长与副会长之外，研究会内部的图灵亲传弟子一共有二十七人，这个数字看似很多，但都是历经数百年逐渐积攒下来的，所以每一位亲传弟子都很珍贵，这也是众方士的共识。
此刻，陆陆续续赶到现场的“弟子”越来越多。
不到半分钟光景，该来的人便都来了。
包括李默白的师父，那位太上宫之主，亦是这二十七人中的大师兄。
“怀景……”
图灵又长叹了一口气，见陈景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便忍不住头疼起来，拿这个从小就脾气倔的乖徒儿没办法。
其实图灵一开始是打算是让谢山客重伤，借此来敲打那些心怀鬼胎的弟子，但就在陈景最终出手的那一刻，图灵错估了那一击的威力与陈景要杀人的决心，可以说连它都来不及救人。
“天尊。”
陈景抬头望着这张万分熟悉的面孔，在“怀景真君”的记忆帮助下，他几乎已经与“他”合二为一，所以不仅外人看不出差别，连他自己都快要分不清了……
“在上一次离恨天的三才法会中，您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所谓的‘大道’，同时也点明了‘深空复苏者’是与我们‘大道’相悖的大敌，所以弟子无时不刻都在想要怎么除掉他。”
说到这里，陈景躬身向图灵行了弟子礼。
“弟子想帮天尊排忧解难，但可惜……弟子天资实在过于愚钝，潜心苦修多年，却还是无法突破‘天人之境’。”“您曾经劝解过弟子，说路漫漫其修远兮，想跨越‘天人之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您让我慢慢来千万不要急，我也是听了，所以我此前一直在潜心苦修，只希望能早一点帮上天尊。”
“弟子认为，研究会的所有兄弟姐妹都该如此，为天尊排忧解难是我们分内之事，更何况还有‘深空复苏者’那位大道之敌，那个该死的天魔！”
“但现实却不是如此。”
“就像是谢山客，他已经忘记了研究会的初衷，连他生物脑里的大道印记都变得模糊了，他变成了我们时常唾弃的红尘愚昧人，甚至还借助天尊的力量，跑去追寻那些俗不可耐的事物。”
听到这里，怀景真君的众位师兄弟都开始面面相觑。
其中只有极少数人表示淡定，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从那些充斥着尖端仿生科技的面孔不难看出，他们很高兴……似乎陈景这一番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图灵门下好赚钱，有朝一日命来填，这是悬空城的一句俚语，很多方士都喜欢将这句话挂在嘴边，但真正能以此警醒自身的人又有多少？”
“如果谢山客只是一个普通方士，或许我不会杀他，只会觉得他不够醒觉，自身觉悟太低，只需要循循善诱便可重回正道，但可惜他不是……他是我的师兄弟。”
陈景将天空中肆意翻飞的“藏龙子”召回，左手握住剑刃右手握持剑柄，恭恭敬敬将它放在了地上，以此来表示自己对天尊的谦卑与忠诚。
“就因为他是我的师兄弟，我不能容忍他变成这个样子，尤其是……现在！”
“悬空城的压力，您的压力，弟子都可以想象到，所以看见他那种不着四六的废物模样，我就忍不住杀心，而杀心一起却也收不住了，是弟子无能……”
说到这里，陈景缓缓摘下脸上银白色的金属面罩。
而在面罩之后却并非人类的面庞。
那是一具“道躯”。
用肉眼看来既是一具仿人的金属骨骼，不过那也是悬空城生物学、材料学、计算机学等等……一切种种的科技结晶，是悬空城科学的至高产物。
覆盖在骨骼表层的流动凝胶既是“五行灵根”，它们由丹田炉中蔓延而出，是“内丹”的一部分，也是怀景真君修得“丹道”大成的体现。
在这一刻。
众人只见怀景真君放下佩剑，摘下面罩，随手脱去了身上的复合金属纤维道袍，只留下内衬的白色长衫。
是的。
他选择以最真实而谦逊的面目去面对师尊。
一时间，众位来自九宫十八殿的方士都有些恍惚，仿佛又看见了几百年前那个一心求道的毛头小子，那个不止一次被师父骂是“倔驴”的憨子。
“天尊，我从未对‘大道’产生过一丝质疑，但现在我真的不明白……”
陈景呆呆地望着天空，骷髅面上的生物义眼微微闪烁着碧绿幽芒，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怀景真君”这个角色里，那种既悲戚又迷惘的语气，让人根本听不出真假。
“天尊，弟子是不是做错了？如果真的错了……还请天尊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