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上一次模拟我不满意，他妈的凭什么我高考才六百多分啊，让老子考个满分很难吗？！”
“您说的要真实……”
“真实个屁！老子要体验感好不好！早知道创造你这个AI的时候我就应该多给你加点心眼！你看你蠢的……”
又是一个夏季午后。
又是眼前万分熟悉的画面。
窗外影影绰绰的树荫漏了些许阳光，微机室的大门敞开着，里面尽是刻意压低的嬉闹声，老师在走廊尽头填着表，只有李默白站在门外数落着他“生出来”的“图灵”。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模拟了，但每一次开始的时候，李默白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感……虽然他已经很努力让这一切模拟到不分真假的程度，但看起来好像还是没那么真实。
像是梦。
失真朦胧的滤镜笼罩着眼前的一切，连光都显得温暖得有些虚伪。
好像一切都那么熟悉。
好像一切都那么陌生。
“这次老子非得考个满分拿成就不可……”李默白嘴里嘟囔着骂了一句，随后转身就要走进教室。
就在这时。
一只分外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手心里还攥着一对鞋套。
“看吧，我就说你肯定会忘记带……乔幼凝，这个给你，他们故意弄丢你的鞋套就说啊，老师不管就找默白，他不是我们班的常务副班主任么，让他管！”
说话的人与一个女孩并肩走在前面，越过李默白先一步进了教室。
偷工减料的木地板嘎吱嘎吱响着，塑料机箱与电脑桌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李默白换上鞋套匆忙跟上，生怕追不上前面的那两个熟人……
教室还是老样子。
抠门的学校甚至连大头电脑都舍不得换。
他们还是一样坐在教室的角落。
“大家新建一个空白文件夹，重命名为自己的名字……孙昊！你再扣鼠标球当心我告伱班主任！”
靠窗的少年依旧那么听老师的话，同学们都在嘻嘻哈哈的时候，他已经按照老师要求，乖巧的建好了文件夹然后转脸看了过来。
“打字通怎么开来着？上次你教我那个警察抓小偷挺好玩的……”
“陈景，我可以帮你开。”坐在前排的女孩偷偷转过头来，声音怯怯。
“你怎么还这样啊……模拟来模拟去还是这死样子……”李默白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喃喃道。
是的。
这就是陈景。
高中时期的陈景。
与李默白记忆中没有任何差别。
明明真实得可怕，却也让李默白感到假得可怕。
“模拟什么？”陈景愣住。
“没什么，我是说啊，你看着比谁都乖巧，实际上比谁都叛逆，好好上课行不行，还学我们偷摸着藏这玩意儿……”李默白用手戳了一下陈景的校服口袋，只听里面叮叮哐哐的响，惹得站在黑板前的老师回过头来开骂，“哪个不长耳朵的又扣鼠标球了！”
“你要死啊！”陈景一把捂住口袋，没好气地瞪着李默白，“你扣的鼠标球可比我多多了！”
李默白哑然失笑，他抬起头看了一眼。
老师正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今天的课题，有人偷偷打开了CS，有人则在玩打字通的警察抓小偷。
另一排的女孩集体在头像网寻找着符合忧伤气质带摩天轮背景的非主流头像，时不时还会打开贴吧找点校内的八卦解闷……
窗外聒噪的蝉鸣依旧响个不停。
李默白觉得吧。
它是在给秃头老师告状。
“下个学期就是高三了，不趁现在多玩会就没机会了……”陈景嘴里嘟囔着，小心翼翼地打开游戏，一边观察老师动向，一边飞快敲打键盘想要抓住前面的小偷。
“阿景。”李默白忽然叫了他一声。
“啊？”陈景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对不起。”
李默白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向他道歉了，但看见这张熟悉的脸，他还是会感到愧疚，如果当初他愿意多听听陈景的意见，外面的表世界也不会被他玩坏了……
“你在跟我说话？”陈景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嗯。”李默白点头。
“你是又拿我橡皮当蛋糕切了？还是又偷我笔芯拿去戳人了？”陈景试探着问道。
“比这个严重。”李默白叹了口气。
“你不会把我给你的英语卷搞丢了吧！那作文我可写了一个多小时啊！弄丢了我真会跟你拼命的！”陈景顿时就急了。
“也比这个严重。”李默白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陈景懵了。
“我……”
说着，李默白猛地搂住陈景给了他一记锁喉，脸上灿烂的笑容看不出真假。
“我他妈偷你零钱买辣条去了！哈哈哈！”
“……”
“李默白！你在后面笑什么！对我有意见是吧！你给我站起来！”
“你妈妈的敢让你李爷站起来……算了。”
李默白耸了耸肩，笑容灿烂地站了起来。
看来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
计算机老师骂人的样子还是那么丑。
此刻。
李默白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整个班级的情况一览无余。
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孙昊还在坚持不懈的偷第七个鼠标球，第六排的那个女生连着换了十四套QQ秀还是不满意，最角落的李豪还在闷头看手机里的小说……
就在李默白再次将目光转回来的时候，只见陈景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偷笑。
“笑你大爷笑。”李默白无奈地骂道。
虽然这一切都是模拟的，但是……真好啊。
不用再去想那些费脑子的事了，也不用再去跟别的生物争个你死我活。
就这么漫无目的活着，晒晒太阳也好。
毕竟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进来的阳光……真是温暖得不像话，带着塑料机箱与地板甲醛味的风也很温柔。
“这次应该能考个满分吧……改作文的那家伙再敢扣老子分数……我非得杀了他全家不可……”
李默白心中盘算着这次的模拟攻略，忍不住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而就在这时。
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却让他的哈欠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怎么还是这死样子，考不上就动点脑子嘛，杀人全家干什么……”
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李默白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陈景”，只见他还在聚精会神盯着屏幕敲打键盘，玩命追着前面飞奔的小偷。
“我他妈出现幻觉了？？？”
此刻李默白没有半点欣喜，相反还有些紧张乃至于恐惧……因为他很害怕这真的只是幻觉。
虽然以他的身体结构与精神层面的稳定度来看，幻觉是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但他就是害怕……说不出的害怕！
是的。
他日复一日都盼着这一天到来，盼着那个消失千年的故人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但真的听见那个声音的时候，他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怕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怕自己只是空欢喜。
他怕……怕极了！
那种无以言喻的失落与扑面而来的空虚，这千年来就没放过他，自始至终都将他折磨得痛苦不堪。
“我怎么好像听见阿景的声音了……”
“你躲表世界的地核里干什么……还跟老爷子他们断了联系……闹小脾气也不该这样啊……”
在李默白彻底陷入呆滞之前，那个声音只留了最后一句话。
“赶紧滚回来，我在卡寇沙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