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怀中抱着柴禾的农妇看见了满身血迹的张二牛和他胸前背后的尸体,惊叫一声,柴禾撒了一地,然后呆呆地望着张二牛,再也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
惊叫声把四周的村民都吸引过来,几个胆子较大的男人走到二牛身旁,试图接下孩子们的尸体,却被他毫不客气地用手推开。这时候二牛的父母已经闻讯赶来,面对着亲人冰冷的尸体,悲从心起,嚎啕大哭起来,村民们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纷纷落下同情的泪水。
二牛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理会,径直走到四叔的门前,全村老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迫切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二牛,这到底是怎么啦?谁害死了你的媳妇孩子?”素来镇定的四叔也慌了,焦急地问道。
二牛把三具尸体轻轻地放下,然后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的媳妇孩子全死了!我老丈人他们全村都被杀光了,连狗都没有留下一条活的!”二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着说道:“四叔,我要报仇!我要参军!我要杀光日本鬼子!”直到这时候他的眼泪才流了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二牛的话在村民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四叔一大早就把大家召集起来,说南京已经被日本人占了,小鬼子随时都会打过来,可是谁都没有把这个当回事,总以为是很遥远的事情,没想到日本人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比野兽还要凶残!
人群立刻乱了起来,女人们发出绝望的尖叫和哭喊,小孩子又被母亲感染加入进来,开始嚎啕大哭。男人们也陷入六神无主的状态,一边胡乱地商量着应付的办法,一边把目光投向四叔,希望他能拿出个稳妥的办法。
四叔左手搂住二牛,右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用颤抖的声音安慰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伤心了,四叔会给你做主的,四叔会给你做主的。”
过了一会,二牛的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开始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周围的村民渐渐安静下来,可是内心深处却更加惊恐不安,几乎每个人都想逃离这里,可是却又不敢离开人群。这时候,天色渐渐转暗,黑夜像一张巨大无比的网,重新笼罩了世界。
四叔命人点起火把,连夜商量对策,为了稳定村民的情绪,他先安慰道:“牛家铺离我们村只有几十里地,鬼子要来的话早就到了,现在还没有来,应该是打县城去了,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一个村民问道:“县城的保安团挡得住鬼子吗?”
另外一个村民接过去回答道:“我下午从县城才回来,保安团已经跑光了,城里只剩下些走不动的老头老太太了。”
一个村民不满地说道:“这些王八蛋,平时要钱要粮的时候耀武扬威的,现在鬼子一来全都溜了,谁来保护我们?”
一个村民建议道:“我看还是全部跑到山里躲起来,等局势平静了再出来。”
有村民反驳道:“你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平静下来?如果把庄稼荒废了,明年吃什么?”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的面红耳赤,可是却拿不出一个好办法。
四叔等众人吵够了才站起来说道:“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听,总以为不关自己的事,可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小鬼子是看中了咱们中国的地方,打算把中国人杀光之后再搬过来住,所以,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几个年轻人激愤地说道:“既然不给活路就跟他们拼了?”
四叔气呼呼地骂道:“早叫你们去当兵,死活不愿意去,现在连个会打枪的人都没有,怎么拼?”
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反驳道:“四叔,照你这么说,打是没得打,军队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四叔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办:我这里有五条枪和几百粒子弹,先找几个胆子大的学学怎么用,然后轮流在通往山外的路上站岗,发现动静就回来报告;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先送到山里去,只留下青壮年;
我这里再派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政府的人。”
二牛立刻说道:“我要一条枪!我要报仇!”
四叔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不过,千万要记住,站岗的时候发现了鬼子不要开枪,先回来通知乡亲们,实在不行了才能打!”
一个村民建议道:“咱们村里还有十几杆鸟枪,也可以用用啊!”
另外一个说道:“对啊,还可以把抓野兽的夹子放在路上,说不定能夹到一两个鬼子。”
四叔满意地说道:“这样才对嘛,只要大家肯拼命,小鬼子再厉害也能拉几个垫背的。”
第二天,张村开始动作起来,男人们扶老携幼朝山沟里面转移;几十个后生聚集在一起,一个曾经在袁世凯的部队里当过几天兵的老爷爷教他们打枪,没有枪的就用大刀和梭镖,实在不行就把家里的菜刀和铡刀拿出来。
在二牛的强烈要求下,四叔只好让他拿着步枪去站第一班岗,可是他那血红的双眼,让四叔怎么也放心不下,就另外安排了一个叫春生的后生和二牛同去,防止他干傻事。
站岗地点在距离村子五里外的一个陡坡上面,这里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附近几公里范围内的动静。二牛和春生把随身带着的几十个捕兽夹仔细摆放在山路当中,然后从附近拔了些枯草掩盖在上面。安排完毕之后,二牛就抱着步枪在树丛中间蹲下,死死地盯着山路的尽头,春生则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闭目养神。
太阳渐渐地升高,地上的人影越来越短,转眼就到了午后,暖暖的日头晒得人昏昏欲睡,吃了干粮之后,春生再也抵挡不住睡意的袭击,在树底下睡着了。二牛一口干粮都没有吃,只是喝了几口水润润干渴的喉咙,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山路。
下午两点钟左右的时候,山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一道闪光,二牛精神一振,疲劳一扫而光,轻轻分开面前的树枝,凝神向远处望去,握着步枪的手立刻被汗湿了。
两排整齐的枪刺出现在山路的尽头,枪刺的下面是土黄色军服的士兵,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挑着一个膏药走在队伍的前面。
二牛死死地咬住嘴唇,用力拉下枪栓,把一粒子弹放进枪膛,然后从树丛中间钻出去,在坡顶的一块岩石后面趴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仇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