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那道岩缝已经闭合了,否则咱们从那头死掉的夜帝身上弄点标本什么的,再往哪家私人博物馆里一卖,估计三五年间也能不愁吃不愁喝了。”颜欢蹲在湖边,望着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头,略带惋惜地道。
“我说欢子,还没脱险就开始做黄粱梦了?还是少扯蛋了,赶紧睡觉才是正事。”
老吴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一顶帐篷里。他的块头太大,一人就将一座帐篷给全部塞满了,颜欢和钱袋儿只得钻进了另一顶帐篷里。所有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一闭上眼就睡死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中天,才被归来的贡布和雯姐叫醒。
帐内的三人见到贡布同雯姐身后只跟着一个穿着破烂的藏民,都有些诧异:山路难行,为什么没有多带点人手来?
雯姐解释道:“我和贡布刚走到之前落脚的那个牧民的营地,就碰到了这位天葬师。他告诉我们,打拉日雪山的主峰上就恰好有一座天葬台。这座天葬台是一个游历四方的喇嘛经过时,专为附近牧民所选定的,所以我们大可不必去别处了。”
“少东家,这天葬是啥葬法嘛?”尚未睡醒的钱袋儿口齿不清地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把人分尸,再喂给兀鹫。”老吴不等颜欢开口,便已经抢着答道。
“吴哥你见过天葬吗?”颜欢反问道。
老吴摇了摇头自嘲道:“只是听说过。你也知道,胖爷我是个外强中干的人,一般见不得那么血腥的场面。”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弱鸡啊,没见过的话就别乱扯。天葬在藏民心目中,是无比神圣庄严的,一般只能允许亲属到现场参与。近距离观看死者一体被象征性地带到空中,飞往太阳,能够让生者感受到自然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吴哥你刚才那些说法是很冒犯的。”
颜欢立在帐篷边解释了一番,恭敬地向天葬师鞠了一躬。
“不碍事。能让死者安息,灵魂得到雪山的净化,才是我们所有人此行的目的吧。每个人言行举止都不同,但只要心存善念,终将得到宽恕和渡化。各位施主如果都准备好了,那
么就请随我来吧。”天葬师也鞠躬回礼。
于是众人便跟着天葬师,用帐篷裹起央金的遗体,将她抬到了打拉日主峰后方一片较为平缓的坡地上。坡地中央有一块天然形成的石台,台上的石头极为平滑,上面有大小几个凹陷,其中还残留着斑驳的深色痕迹。
“贡布兄,为什么会选这里作为天葬台呢?”颜欢也是头一次亲眼目睹神圣的天葬仪式,还是忍不住好奇,趁着天葬师做准备的间隙开口向贡布请教。
“此处背靠打拉日主峰,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山下不仅有神湖,还有不少从山上流淌而下的溪流。在西藏,这些都是可以作为天葬台选址的吉祥事物。详细的我回拉萨的路上再同你说。天葬过程中不要再多说话了,以免惊扰死者。”
颜欢点了点头,和其余几人一齐纷纷半跪在了地上。
只听天葬师朝着天空打了一声唿哨,忽然不知从何处呼啦啦地飞来了一大群兀鹫。若不是常年有尸体被送到此处来,是不会有如此成群,又长得如此壮硕的兀鹫在附近栖息盘踞的。
这些兀鹫并不怕生,旁若无人地在天葬师四周落了下来。众人从没有近距离见过如此大的野生猛禽,心中升起了一股敬畏之感,纷纷不敢作声了。
天葬师动手将央金的衣服从遗体上剥了下来,又将尸体面朝下放置在那片石台之上,念念有词地举起了手中的斧头,开始一下一下地将尸体后背和四肢的皮肤脂肪尽数划烂开来。
兀鹫闻到了人肉和血的腥味,伸出尖锐的喙蜂拥向前,叨住尸体上的肉便向外扯。只一会儿功夫,尸体背后的肉便被吃了个干净,露出森森白骨。
天葬师伸手将尸体翻了过来,又将肚腹剖开,让内脏暴露在兀鹫的尖喙之下。如风卷残云一般,尸体被吃得只剩下沾着血丝和些许骨膜的白骨,连肌腱、眼珠和头皮,都被兀鹫群分食了个干干净净。
早已躲得远远的老吴和钱袋儿,此刻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的腥臭气味,让颜欢和雯姐的肚子里也觉得有点不大好受。
老吴擦着
口角的涎水,摇着头道:“没想到,天葬居然如此——恐怖。着实震撼,着实震撼,爷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这还没完呢。”随着贡布的话音,天葬师又继续拾起骨头,丢入石台上的凹陷中,用斧背将其一点点劈碎。兀鹫又是一番哄抢,连骨髓、脑浆和敲碎的骨碴,都被它们分吃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场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再多说一个字,内心剩下的就只有对生命的敬畏。
“在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只有亲身经历这样的场面,才能从心底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那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待天葬结束之后,一直半蹲在地上静静注视着整个仪式过程的颜欢,终于起身揉着微微颤抖的双腿,由衷地感叹道。
“是哩,额奏希望央金她能够在天上保佑一下老东家,让额们能够尽快找到他。”钱袋儿也双手合十虔诚地道。
谁料颜欢却道:“我情愿相信老头子过人的生存技巧可以保护他安然无恙。建国后动物都不能修炼成精了,那些漫天神佛,估计也早就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了吧。”
“这世上有数不清的事情,是你我都从来未曾亲眼见过的。道听途说虽不可取,但也应该心存敬畏。人需要有希望,无论你的内心相信什么,只要你找到了可以让你寄托终生的东西,它就会成为你最终前进下去的信仰。唉,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虽然执着,世间之物却已然不是我当年想要得到的结果了。”一旁的雯姐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却喃喃自语起来。
“雯姐,你的信仰是坚贞不渝的爱情吗?”
雯姐被颜欢问得微微一愣,却没有回头:“呵,是啊。现在仔细想想,大概在我确立了这个信仰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在这样的结局了。”
颜欢顿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对父亲是动了真情的。虽然她同自己只见过几面,时常深不可测令人难以捉摸,但此时的雯姐却像是卸下了之前的伪装,变得敏感和哀愁起来,让人莫名地想要亲近。他顿时对雯姐的好感度大增,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咧嘴笑了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