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青羽的药,这几日手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冷月堂的结界也扯了,夕雾站在日头底下沐浴新鲜空气,仿佛重生。清早青羽来过一趟,拿走了她抄的南华真经,说帝尊要回九重天,他也要跟着回去,会过段时间来看她。青羽走了,这昆仑虚上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她觉得很孤独,于是砍来一截梧桐,用仙法将它变成青羽的样子竖在院中,。她带着和蔼的笑脸走过去拍拍木头人,说道:“假如有一天你有了灵气,可不许和青羽争宠哦,怎么说他也是你大哥!”
傍晚时分,珠露来找她,说月瑶传她去玉女宫。她很奇怪今天珠露的态度竟然出奇的好,还说月瑶找她。她想,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估计是又想到了整她的新法子迫不及待要试试效果罢。她将秋水剑暗藏袖中,跟珠露往玉女宫去。
月瑶松散着发斜靠在卧榻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看扇面上题的字。如黑云压城城欲摧,月瑶高傲妖艳如漫天天火的脸在一身红如滴血般衣裙的衬托下更显压抑。
听到她进来,月瑶挑了挑眉,用柔媚的声音读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她顿了顿,接着道:“唔,这是帝尊给我的扇面题的诗,你是不是也觉得其实帝尊喜欢我呢?”
夕雾委身说了句“少主英明。”心里却冷笑道:“什么求之不得!要帝尊有这意思,你怕是早都迫不及待的爬上他的床啦!”
月瑶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做出一副少女娇羞的样子,娇笑道:“帝尊就是这样,有什么话从来都不明说。”
样子做足了后,她放下扇子,边玩弄自己的指尖边说:“你来昆仑虚也有三百多年了吧,想必在冷月堂吃了不少苦头。之所以让你去哪里,全是为了去你身上的妖气。现如今我看着你这身子倒是干净了不少。本神向来恩怨分明,既然妖气已去,你就不用再回湘竹林做事了。山海宫里缺个洒扫的小丫头,就派你去吧。”说完示意她下去。
夕雾躺在卧榻上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对。月瑶怎么会这么好心突然把她派去山海宫,山海宫可是鸾凰的寝宫,在月瑶眼里,像她这样身份低微的婢女根本没资格去那里做事啊!
第二天珠露来找她,说是要带她熟悉熟悉环境。她满心狐疑的跟着珠露,一步一步小心谨慎,生怕掉进月瑶的圈套。
不过说来奇怪,整整两天了竟没出任何事。直到第三日上,月瑶亲临山海宫,说要检查检查山海宫里一干婢女的个人卫生。所有人集中在前殿,珠露叫她们伸出手去给月瑶看。月瑶一个个看过去,到她时,月瑶用指尖在她手心划了一下,夸道:“好细嫩的手。”
她看着还未痊愈的手,在心里骂道:“说谎也不打草稿。”
月瑶检查完就离开了。她拿起抹布去鸾凰的寝殿。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擦拭这间屋子里的木几和茶杯。几上共放着一套白色玉杯和一只墨绿色瓷杯。跟平常一样,她先拿起墨绿色的那只擦拭。
谁知刚拿起茶杯,不知为何她的手突然没了知觉,指尖一松,瓷杯掉地上,摔了个粉碎。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地上的碎片,心惊道:“打碎了这里的东西,命,怕是保不住了。”这时茜草突然跑进来,一进门就往地上看去,接着大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夕雾打碎了鸾凰殿下寝殿里的茶杯。”
此时已有人急去禀告月瑶,茜草施法困住夕雾,带着她往玉女宫来。她看着茜草来势汹汹的样,想起刚才月瑶在自己手心里的那一划,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来月瑶这次是诚心要至自己于死地,顶着被帝尊处罚的血本给她下了这个套。
“纵使一死,你也休想让我认罪。”她暗下决心,心中反倒释然。
刚进得玉女宫宫门,月瑶已急急赶来,走至夕雾跟前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夕雾被茜草困住躲闪不得,堪堪被打至左脸颊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月瑶走至路边一把石凳上坐下,从衣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试了试右手,将丝帕扔进身旁草丛,这才说道:“我本好意提携你,却不想你不思感恩,竟妒忌殿下出生高贵自己却命如草芥,将殿下生前遗物损坏。此事若传入帝尊耳中,即使我有心保你,也是力不从心。况帝尊怪罪下来,连我都要承担御下不严的罪名。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语气略显焦虑,脸上却分明是阴谋得逞时的歹毒。
夕雾冷笑道:“你不要这般假惺惺,我为何失手打碎玉杯,你心中定然名了,何故做此形状给我看。要杀要剐随你便,我誓死也不会认罪。”
月瑶突然以袖掩面轻啜几声,接着对左右侍女吩咐道:“差人去九重天禀告帝尊,就说我致死难辞其咎,当年蒙帝尊不嫌弃让我来打理殿下寝殿,却不想用人不贤,以致殿下遗物受损,我......”说着竟朝面前一棵大树撞去。珠露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月瑶,跪下哭求道:“少主千金之躯,奴婢愿替少主一死谢罪。”
正拉扯间,天上一小仙官来拜访月瑶,这小仙官长一双鼠眼,着一件灰袍。见此情景惊出一冷汗,慌忙问茜草发生了何事。茜草于是将前因后果禀知这小仙官,只是自然将一应罪责归咎于夕雾而已。小仙官对月瑶俯身说道:“少主对殿下之心日月可鉴,何必不惜自己性命谢罪,别的不说,若府君得知少主遭此大难,于心何忍,少主应体谅为人父母之心啊!请少主放心,小仙这就上九重天,将这件事的原委禀告帝尊。要死也是这个婢女死。”
他斜睨着眼看了一眼夕雾,对她一甩秀,隐身而去。
夕雾心下冷笑:“无非一个阿谀谄媚之徒,竟也做的了九重天的仙官。”
月瑶看着小仙官隐去身形,方整理衣裙坐回石凳,理着袖上的折痕,说道:“折腾了这半日,本神也累了,就将这婢女押去柴房等侯帝尊谕旨吧。切记要好好伺候她。”说完起身,摆出一副妖娆之姿去了。
夕雾伸手擦掉嘴角血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看着九重天,心下凄然:“鸾凰殿下虽说早已身故,却还有帝尊惦念她,若我不久也将身死,这世间又会有谁念我?只可惜我修为甚低,护不得自己周全。老天若能大发善心,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定能修得无上仙法,打出这昆仑虚。只可惜......”
一旁的茜草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呵斥道:“你没听到我家少主的话吗,还不快走,愣的哪门子神,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这柴房,可不是一般的柴房。当年因为鸾凰太过顽劣,疏于修炼,创世神耗费心血,建了这间柴房,名义上用来在鸾凰做错事时惩罚她,实际上是她父尊用心良苦,以此来助她修炼。月瑶又如何得知这是个练功最好的所在,还只当这是用来凌虐夕雾最好的地方。
柴房中央放着一块创世神从极北酷寒之地取来的万年寒冰,放在这柴房几十万年,寒气早已浸透柴房一砖一瓦,一丝一缝。
夕雾被推进房门,不一时,寒气已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她蜷缩在墙角,双唇发白,浑身颤抖。她试图施仙法点火来取暖,却不想火焰刚从指尖冒出,就被寒气浸灭。搜索房子的每个角落,看有没有能用来取暖的东西,也是一无所获。
想起三百多年前自己即将要苏醒的那一瞬间,那时虽说意识已然清醒,却像是梦魇般不得醒来。那时眼前景色很是奇怪,像是在哪里的海上,她同一个身着一身红衣的男子打斗。打至正酣间,不知为何,男子突然用了反噬咒,强大的咒语瞬间结成结界,她像是被封印了仙法,竟再无还手之力。红衣男子被结界强大的气场冲击到身形俱灭,却在最后一刻,反手一掌打在她心口。有气泽从周身溢出,她慌忙去按,却动不了双手,眼看气泽越溢越多,自己越来越模糊。心下凄然无助。那一刻,总觉得有个人,无论如何是要她牢牢记住的,却也越来越模糊......远远看到有人提剑赶来,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她想起凡间的人总说,人要是睡的时间长了就会梦魇,会梦到可怕的事,想快点醒来,却总醒不来。那时梦里的一切,醒来时已是模模糊糊,唯独那一身红衣的男子,邪魅狷狂,却是挥之不去。
“死,大抵如此罢,并非很痛。可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活着的机会,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她想起南华真经上的练气法门,遂放松身心,盘腿而坐.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到夕雾身上。珠露来柴房时,看到身上结满霜华的夕雾,以为已死,伸手去推,却不想推醒了沉睡中夕雾。
她揉揉双眼,不知为何,竟觉得浑身仙泽缭绕,有种说不出的气势。更让她奇怪的是,眼前这房子,怎的,突然变得熟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