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念这个人记性差的很, 忘记很多事。就像此后一次她在商场里玩失踪,一定是因为忘记了她玩失踪的时候有人着急过。因为难产,偏头疼这病, 算是打娘胎儿里带出来的了。也正是因为她身体不好的关系, 林余时才耐着性子惯着她的。而确切的来说, 应该是她打娘胎儿里带出来了一身的毛病。
还有就是, 程有念这人记性真的差的很, 真不知道她学业是怎么全优的。不过还好,她虽然记性差,但林余时记性好, 他帮她记住就可以了。而且有些事情,真的也不用她记住。
林余时抵达清禾的时候, 这座城市被笼罩在一团薄雾中, 暮色四合, 这座城市与伦敦最像的地方是气候。他在等行李的时候开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来自程伯父的,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就知道一定是程有念又惹出什么事儿了。
果然, 她去了伦敦。
“帮我订一张去伦敦的机票,要最近的一班……谢谢。”
林余时把自己的行李交给了来接机的人,就又过了安检呆在候机厅等候登机。他回清禾收到的第一份厚礼,就是自己得马不停蹄的再回一趟伦敦去把程有念这丫头拎回来。
她为什么要去伦敦?
林余时晃了晃手里空了的咖啡杯,机场广播响起提示登机, 他起身将咖啡杯丢进身边最近的垃圾桶里捻了捻手里的机票登机。从清禾到伦敦, 十一个小时的飞机, 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 被旁边的婴儿的哭声吵醒之后再睡不着了便拿了本杂志翻。十一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飞机上这种腿都伸不直的地方,就显得长了。
飞机抵达伦敦希斯罗国际机场时已是次日午后, 刚到的时候还下着雨,等林余时办完入境手续碰到前来接机的宿舍经理时天已经放了晴。
喏,伦敦的天,说起来还有点像那丫头。
林余时见到她的宿舍时不禁暗叹那丫头倒也憋得住,站在狭长昏暗的走廊尽头,他抬手刚要叩门又想也许还没倒过来时差便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程父给的那串号码,果然——没人接。他又耐着性子,到了第三个电话,才有人接听。
“余时!”她接的很快,声音也不同与想象中刚睡醒那般慵懒反之语调还十分轻快。
门被打开的时候,林余时就看见程有念抱着个水瓶傻乐,样子傻的不知道还以为真是个乖傻丫头,决计是想不到她平时那般叫嚣跋扈的模样。他习惯性扣着她的脑袋揉了揉头发:“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呢……倒是长高了不少呢。”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候,她身高都不到他腰间,如今已经快到肩头的位置了。
林余时最后以两块蓝莓味的芝士蛋糕,几乎不费任何唇舌就把程有念带了回去。他总觉得程父说的那句“她比较听你的”并非真的程有念比较听他的,而是程父用的方式不对。程父调侃间提到童养媳的时候,他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丫头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他蹩着眉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但林余时在程有念醉酒冲他傻乐的时候——还是别想太多了。
苏雅因为和程有念林余时小聚时没能说成苏牧的事情,便又约了林余时出来在咖啡厅单独会面。在聊完苏牧的情况,林余时答应下市立医院的职位之后,苏雅跟他晃着搅拌勺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起旧来:“诶,看着有念那丫头炸毛的样子,某人好像很欢喜啊。”
林余时淡淡皱了皱眉:“有吗?”
“你别告诉我你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别人不知道正常,你自己还不清楚吗?”苏雅低头噙了口咖啡。
林余时不响。
苏雅见状差点没被一口咖啡喷出来,她拿纸巾擦了擦嘴角,说:“你不会真不知道吧?……”林余时还是不作响,抬了抬眼睑瞟了她一眼。苏雅皱了皱鼻子:“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提分手吗?其实原因不是你要去伦敦了。”
不会有人想得到苏雅和林余时之间的分手是苏雅提的,更不会有人想到,她提分手的时候,林余时就“哦”了一声,根本没有问原因也没有要问原因的意思,更别说什么挽留了。
“难道还是因为那丫头?”林余时下意识的随口接了一句。
“是的。”苏雅这话一出,对面的人就显然有些坐不住,一副“难道她也找你喝咖啡去了?”的疑惑表情。苏雅说:“我想我可能不及程有念的执念深的关系吧。”
他眉头蹩得更紧了些——那丫头该不会是真的喜欢自己吧?
“也就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吧,超明显的好吗?”苏雅甚至有些忍不住都想要笑出来了,“我那天逗她玩儿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看见那丫头炸毛的样子。”
林余时还没缓过神来,程有念就已经以一个实习护士的身份蹦出来了。他想起了苏雅那句:超明显的好吗?……林余时结束手术,在休息室门口听到了里头传来了熟悉的嬉笑声,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就说了:“张医生好精力,下班了都不回家,真是肯为公共医疗事业献身的好青年啊。”
动机不明。
同样动机不明的是他特地把苏雅约在程有念最爱的张记聊苏牧的事,在张记没有看到程有念,他都觉得自己失落的十分莫名其妙。林余时盯着奶茶出神,苏雅已经开始对流言大吐苦水:“别的也就算了……怀孕这事……我爸还不知道我得了这病,要是他看到了得急死。而且影响也不好……毕竟也是隐私……”
苏雅断断续续的说着烦得有些语无伦次,见林余时有些出神就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下来:“嘿,你怎么了?”
“哦,没事。”林余时刚说完,那丫头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当着众人做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
她强吻了苏雅,动机不明。
等那丫头潇洒的绝尘而去,林余时还楞了好一会儿。苏雅倒是先缓过神来,皱着眉呢喃着:“不用……谢?”她目光瞥到窗外对面绿化带边的摄像机,才明白了淡淡挑了挑眉:“看来问题解决了。”
苏雅轻轻吸了吸鼻子,见林余时还发憷就揶揄道:“诶,你该不会是现在在这里吃起一个女人的醋来了吧?”
林余时睨了她一眼,没说话裹了裹外套就面无表情地起身走了。
他再见到苏雅是在程家宴会之前,期间那丫头歇斯底里的在他办公室说的一串话倒是替他解惑。那丫头是喜欢他,只是确定了这个事实之后,林余时吃惊之余,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或者说由于他太吃惊了,导致不知道该有什么想法。
他在申请完苏牧的手术由自己主刀之后两个人就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餐厅。林余时分析完苏牧目前的状况后,也坦然保证虽然有一点风险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等排刀了。苏雅听后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道了句:“谢谢。”
“其实我们医院脑外的范医生也挺好的,你之前也不用偏把我拐来的。”
“交给其他人我不大放心。”苏雅如是说,“这次,还是谢谢你了。”
林余时轻轻嗯了一声,遂道:“晚上宴席我们一块儿参加吧,先各自去换礼服,然后……”他低头看了看晚上的手表,“六点,在白杏门口见吧。”
苏雅倒对他这个奇怪的意见没有异议,只勾了勾唇角,道:“你是有多想看程小姐炸毛的样子啊?……其实你也不用有负罪感,她都二十了,就算你见到她的时候她才九岁那又怎么样?那丫头,已经长大了。倒是你,我看倒像个三岁小孩……林医生,逆生长没什么,心智逆生长的话问题可就大发了……也不对,你一定要死板的熬成一个的老古董吗?”
林余时细细嚼着苏雅的话,他本来想反驳却顿了很久只挑了挑眉,没说话——还蛮想的。
林余时和苏雅到场的时候,已经迟了挺久的。他一进门就瞥见了那丫头穿着年前自己送的红色小礼服,端着盘小蛋糕吃的不亦乐乎。那丫头见了他们俩的到来,欲盖弥彰的附耳跟温景说了句什么然后踩着小高跟鞋别扭的走上了楼。等那人上了楼,他扑哧轻笑了一声,还的确是蛮想看她炸毛的样子。
但是很快,那丫头换了一身礼服再下来答应周安的邀舞时,就轮到林余时炸毛了。苏雅倒是没想到会和程有念撞衫,只是那丫头换了身衣服下来和别人走进舞池的时候,她还是饶有兴致的从侍者那里拿了杯红酒看着林余时面无表情地扮面瘫扑克脸的样子:“林医生,你炸毛起来的样子……还真是可爱的特别啊。”
“真是有意思。”面对林余时笑里藏刀的目光,苏雅放下了酒杯提议,“不如现在我们过去,然后你跟那个小刑警交换下舞伴啊。”林余时扬眉点了点头,动机——不明。
而后去救场,更是动机不明。
在这之前,林余时只用动机不明这个四个字就全全概况了所有状况。
“我说,林医生,让你承认喜欢一个人,就这么难吗?”
直到现在,他耳畔回响着苏雅的话,骨节分明的指轻轻拨开了怀里那丫头站在脸上的几缕湿漉漉的头发。林余时抬了抬手腕上表睨了一眼,轻声呢喃了一句话。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马车都变回南瓜了。丫头,你不是应该马上回去报仇吗?果然是健忘吧……记性还真是够差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