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念找到了自己觉得憋屈的原因,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林余时为什么情绪起伏的原因。那感觉就跟他老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对她爱搭不理的时憋屈的感觉差不多。
窗外传来了悠扬的琴声,肖邦的夜曲。程有念决计是个毫无艺术细胞的人,但听那琴声她却可以想象出林余时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黑白琴键中的样子,今天,一定又是面无表情的弹的,就跟例行公事一样。林余时有个习惯,高兴了不高兴了都弹同一首曲子——肖邦的小夜曲。
程有念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聆听到琴声停止之后才入睡,而是很反常的起身关上了窗户隔绝了琴声,那声音听得她烦躁。她关好窗户爬回床上一咬牙翻了个身,闷头睡觉。
拉倒,明天再说。
……
程有念第二天醒来起床气还没消去正睡眼松懈的刷着牙,就遭到了温景一个接一个夺命连环CALL的狂轰滥炸,她含着满口牙膏泡沫咬着牙刷还来不及清醒就怒了,对着电话含糊不清的嚷道:“温景,一大早的你这是杀人吗?”
“程有念!你还敢跟我说话,你这死丫头不是去伦敦了吗?怎么立马又回清禾了?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死在伦敦了呢。”那边传来的声音让程有念只有想把手机扔出窗外的冲动。
本来从昨晚开始就沉浸在憋屈的情绪里,加之早上被人以电话吵醒,在刷牙的时间又催命似的打了好几个,耳朵实在受不了摧残了——她现在一听小夜曲就憋屈。无奈之下,她便在满口泡沫的情况下破罐破摔接了电话。温景越是火急火燎,程有念就越是温吞。她把手机拿远了几分任那头的人瞎嚷嚷,自顾自刷完牙把牙刷往水槽里一丢,打开了水龙头拿手接了点自来水漱口,咕嘟咕嘟漱了好几回等把口中的泡沫星子都漱干净了也正好清醒了不少才把手机贴回了耳边再次开口。
“你刚刚说的话我一律没有听见,True story。”
“程有念!你找死啊!我说,就现在立刻马上,你给我出门到中山路的那家茶餐厅来陪我吃早饭顺便请客结账以此救赎你所犯下的罪孽。三十分钟之内不出现在我面前,你就等着给你收尸吧。”温景的逻辑如今是越来越强大了,比如那句——你就等着给你收尸吧。程有念听了简直是睡意全无,彻彻底底的醒了。
“温景,结账这事儿,你找星期六不就行了。干嘛非得要生要死的一大清早把我弄醒?还老说我公主病,你让一个有公主病的人伺候你,你这都什么心态?”
程有念口中的“星期六”,就是两人的好友周墨。因为周墨周末,所以就有了星期六一说。这说法最早也是出自程有念,她这么叫的时候温景还一脸茫然的问了句:“为什么不是星期天?”这一问就遭到了程有念的鄙夷,大谈温景此女子如何如何头发长见识短,周末当然是星期六,星期天那是一个星期的头一天。
“我跟星期六八字犯冲……我们俩不熟。哎呀,你赶紧来啦。你们家到中山路撑死了也就十分钟,我给你三十分钟已是仁至义尽了。”
程有念一直觉得温景和周墨两人这两年关系有些微妙,如今温景含糊其辞的说八字犯冲又谈命格又说不熟,她大概是了然了——果真是有猫腻。
“好好好,再见再见再见。”她说着挂掉了电话。
不过最后她答应的原因,是因为恰巧还处于那种憋屈的状态,想找个人把自己骂上一骂,而这世上能把程有念骂清醒的,唯有温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稀奇的很。
程有念随便换了件牛仔衬衫就提溜了背包出门去了,在上车的时候往林家花园的扶桑瞥了一眼目光很快落到二楼的琴房,只是没有琴声。好在她并没真的出神,否则就真的要让开着车门的司机久等了。程有念敛了视线,很利索的一猫腰钻上了副驾驶座。吸了吸鼻子,对司机报出了茶餐厅的地址。
诚如温景所说,她家到中山路不过十分钟。虽说是高峰期路况不佳,但也在十五分钟之内到了。她到的时候正巧撞见温景正以一个一百三十五度角透过玻璃窗仰望天空的文艺姿态——盯着街边的红绿灯出神。
“装文艺归装文艺,当心别崴了脖子。”程有念一句话,温景就立马回过神来了。
程有念在点了两分双皮奶和蛋挞之后,乘着等服务员送食物来的间隙跟温景轻描淡写的叙述了一遍自己伟大的“去伦敦找林余时”的计划是如何在短短四十个小时之内夭折的。说时还把些无关紧要的片段删了去,例如生理痛和飞机上的“勇救”空乘的壮士。倒是恶狠狠的怀念了一番伦敦的蓝莓芝士蛋糕。
“程有念决计不算个少女,但她有公主病,而解药就是林余时。”温景在听了程有念不着重点的叙述后好不容易自己又理了一遍才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在服务员送来蛋挞时一把夺过来咬了一口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见过那个有公主病的人会陪你在这种简陋的港式茶餐厅吃早饭,还要边吃边听你叨叨的?”程有念说着扁了扁嘴,又将这个可以用古朴来形容的老街上的一家非常有历史的港式茶餐厅细细打量了一番。
“瞧,犯病了吧。好好的一家茶餐厅又这么无辜的被你嫌弃了,要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来吃这家的蛋挞,知足吧。”说着继续把魔爪伸向另一个蛋挞,只是这次被程有念眼疾手快先拿下了。
程有念边嚼着蛋挞边口齿不清的发问:“说说看……和星期六怎么了。”
“八字不合而已,能怎么样。”温景又把目光瞥向了窗外,老街总是热闹又是高峰期街上行人车辆川流不息——生命不止啊。
“难不成你们俩要谈婚论嫁了?都算上八字了……别再一百三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了,别一会儿真崴到脖子。吵架了?”
“没有,我们俩还没熟到可以吵架的份上。简单的来说,不熟。”温景喝了口丝袜奶茶闷闷的说。程有念等把嘴里的蛋挞如数统统咽下,见温景还是不想提也就知趣的转移了话题,反正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这么说来,我们俩天天吵架拌嘴的,还是因为感情铁铮铮咯。”
“感情铁铮铮是自然的,可是,亲爱的有念——我们什么时候吵架拌嘴了。”温景又开始狗腿了起来,那种故作小女人的娇嗔口吻让程有念在两台用生命在制冷的一匹老古董空调下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两天护理课和公卫课的上课的笔记借我抄一下。”程有念边说边去夺那杯丝袜奶茶暖胃,抿了一小口奶茶已经微凉,她蹩着眉扬手招来服务生又重新点了一杯。
“你见我什么时候认真上过许教授的课了……那老头的公卫课就跟催眠似的,简直就是怀疑他会什么巫蛊术。不知哪里来的神奇力量,下面学生总是趴着的比坐着的多,躺着的比趴着的多。不过听说选修课要换老师的,还是海归来的,据说年轻有为。医学院但凡见过他的女人据说都已经疯了,估计下次明天的选修课得提前去占座位了。”
“噗噗——上个选修课,至于弄得跟打仗一样吗?”程有念觉得有些想笑,服务员递上了奶茶,这回是温热的她颇满意的挑了挑眉。温景似乎对她重新点了一杯热奶茶的举动见怪不怪,很是习以为常。
“人生本来就是战争。”温景冲程有念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终究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反常。
程有念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温景看,认真的问:“你跟周墨到底怎么了?”这次她都认真得没有管周墨叫星期六。
温景没说话,一口一口把蛋挞往嘴里塞,光塞不嚼。等她塞得满嘴蛋挞都塞不进去还硬要往里塞的时候,程有念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奇怪行为。
“呜……”程有念抓住她胳膊的下一秒,温景就哭了出来。哭相极其难看,满嘴的蛋挞时不时掉一些碎屑下来。
“我真是嫌弃你啊,温景。”程有念嘴上虽这么说着还是起身坐到了温景身旁一边递纸巾一边用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她的背。她也没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等她自己哭的差不多了她才说:“哭相那么丑,还是少哭,免得吓死小孩子。”
温景只是低着头继续抽泣不时抬头愤怒的对她瞪上两眼。
程有念轻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一掌拍在了温景的后背大义凛然的说:“走!你有念姐姐带你喝酒去。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温景吃痛的咳了一下,吐了一桌的蛋挞,好在本身已经够狼狈了她也不怕再狼狈一点。只是听了程有念的话,还是努力忍着抽泣呜咽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得……得了吧……就你那个闹肚子喝一口杨梅酒都能……晕上一下午的……酒量。”
“姑奶奶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你懂不懂!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君子……就当我今儿个舍命陪小人了,没错,你撑死了也就是个小人。”程有念又轻轻拍了拍温景的后背,“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当初是伺机接近我,整天骗吃骗喝骗人钱财的。你说你真想找人包养也不是找个公的,非得找个母的。不是算盘打的精,知道找母的不用以身相许,就是有病……”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这话说的奇奇怪怪的,就又补了句,“哎呀,反正你就是个小人。”
“去你的小人。”温景这样骂,一时间哭笑不得。
程有念有公主病,那么整天和程有念厮混在一起的温景就是有自虐症。两个人整天骂来骂去,损来损去的。一天不见对方犯病自己就犯病,否则做不出那种事。
反正这世上,人人都有毛病,无所谓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