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知识分子尾巴又翘起来了

往日,丹丹放学回来,总是喜欢—会儿跑到爸爸面前,甜甜地喊一声,—会儿又扑到妈妈怀里,嚷着要抱一抱;这几天回家,就不喊了,也不嚷了,似乎已知道家里出了事,只是愣愣地睁着一对平时很惹人喜爱的大眼睛,先看看爸爸的脸,再看看妈妈的脸,见都不说话,就独自回堂前趴在桌上写作业去了。

这几天,店门关得早,晚饭也吃得早,吃过晚饭,丹丹也不再吵着要爸爸带她上电影院去看电影了,就依偎在妈妈怀里,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先是看看妈妈,再就轻声嚷着要睡觉……沈幽兰无精打采地把她放到床上,掖好被单,自己也跟着上了床。

上床也睡不着,就披衣坐在床头边,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地眯着眼睛。丈夫白天虽然已去上课了,晚上照样在房里备课、批改学生作业,但远没有原先那样精神专注。她知道他同样很苦闷,而且这种苦闷不是在几天之内就能轻易消除的……

丈夫吃批评的事,她还是从丈夫的口中掏出来了。

那天,常青云同学带领他的老师和丁革革去弋河批发部进了货,并一直挑着货担送过乌龙坑眼看就要到一个叫乌龟石的大山拐弯处,这才把担子交给了他的老师,说是乌龟石离中学不远了,他不能再送了;并一再叮嘱于老师要好好保护丁革革同学。

常青云同学这种叮嘱并非多余。就在于頫觉得这天既按既定方针顺利完成了任务而又一举两得地为妻子进了货,于是就挑着那担并不算重的货担小步轻快地走的沙沙的山道上,看着领前的丁革革边走边不时好奇地踢着路上的石子玩,心中更是乐不可支。但好景不长,刚绕过那乌龟石,见到两山之间的天空开始宽阔,就听到前面的丁革革不仅是惊叫起来,还吓得连连往后退缩。

于頫以为是遇到野兽蛇什么的,就急问:“丁革革,怎么啦?怎么啦?啊?”

丁革革一边继续往后退缩,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前面!前面!”

于頫的眼镜片上已被汗水熏得有些雾气,就急忙摘下擦了擦重新戴上,这才顺着丁革革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面百米处,丁革革的老爸丁木清副书记正领着十多个村镇干部边走边议缓慢走来!于頫正要说些安抚的话,就见丁革革已慌乱地四处寻找藏身之处:藏老师身后,老师身体单薄,难以遮掩;藏山上,坡陡山滑,无法能上;藏溪边,溪崖直立,难得下去……

于頫看着丁革革焦急的样子,想了想,说:“革革,怕什么?有我在呢!”

丁革革说:“你在也不行!我老爸那脾气你不知道,要是看见我在这里,他会打断我的腿的!”说着,还是挣扎着往路边陡峭的山壁上爬!但一个平日娇养惯了的女孩是如何能爬上那既陡峭而又光滑的山壁?

于頫见丁革革一次次从那陡峭的山壁上滑下,他先是焦急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有主张,就想到自己挑货的两只大口袋,于是就说:“革革,就藏在这里吧!藏这里没人想起!”他歇下担子,将一只口袋中的货物挪出一半放进另一只口袋,待丁革革藏进那口袋,他再绰些杂货诸如毛巾电灯泡纸盒盖在革革头上,这才用扁担勾起两只口袋,准备提起就走;再终究是这连人带货太重,他无法挑得起来,想了想,只得站在担子中间,一手托住扁担,一手绰起衣褊煽风,做着极可以让人相信累了正在歇乏的样子!

就在于頫精心安排的这段时间,丁木清一行人个个紫红着脸酒足饭饱将上衣搂卷成一道粗粗的如绳索般捆绑在腰上,飘飘然悠悠然边说着话边扭着“8”字步到了于頫面前。

“咦,这不是中学于老师吗?”尽管丁木清副书记中餐的酒已灌得两眼朦胧,但他毕竟是 “酒精考验”的老手,还是第一眼认出了面前站着的人。

大汗淋漓的于頫老师入是用一只胳膊托着两头勾着口袋的扁担,一边装着扇风取凉,一边装着呵呵傻笑应对。

可能酒力已经发作,已把大氅搭在臂腕将上身毛衣勒卷齐胸口的丁木清副书记这时就双手叉腰,朦胧着双眼,又问上一句:“于、于老师,又为、为小沈挑货啦?”

于頫不再煽风,就改作双手托住扁担,连连说:“不、不、不!”接着就又“嗯、嗯、嗯”地不置可否着。

丁木清就站着不动了,说:“于老师啊,这怕太、太不像话了吧?你们都是国家教师吔,怎么能只顾自己小家,而忘了党的事业呢?!”

于頫就腾出一只手,扶了一下那重新被水雾遮掩的眼镜,不解地问:“丁书记,我整天都在教书,怎么是只顾自己小家,而忘了党的事业呢?”

丁木清就闪着那两道这天却有些浑浊的目光说:“教育事业就是党的事业,毛主席不是说过,要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嘛!你是当教师的,就应该好好在学校教书,怎么能跑到外面来为家属挑货?我们的教育事业还要不要了?啊?”

于頫就有些委屈,说:“丁书记,这、这…… ”

于頫此时是有口难辩!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教师而不是国家工作人员。国家工作人员可以“七点钟上班八点钟到,九点钟在办公室看看报,十点钟回家捣锅灶”;也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请个假,邀几个人躲到哪里去打牌、下棋、喝酒、吹牛,甚至来点“刺激性”的娱乐……教师不行,哪怕你教师的文化水平再高,教学能力再强,哪怕你教出来的个个都是顶尖的学生,你只能蹲在校园里决不可以到外面去乱跑乱动,就如乡下人所说的你就是个烧锅柴,只能“死在锅堂内,埋在灰仓里!”你教师实在没事了,也可以上图书馆,没有图书馆没关系,可以再去将教材多翻翻,将课备得更认真些,将学生的作业批改得更细致些;再要是没事,就站在门口对教室里看着,等学生下课,就去陪学生玩,玩打球,玩谈心,玩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在校外乱跑乱动!

教师要敬业,要潜心教学,要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要学做蜡烛燃尽自己照亮别人,要!要!……这些都是对的,是无可非议的。但教师也是人呀,也有七情六欲,也需要衣食饱暖也想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好日子呀!也盼望有一天能像柳小凤和单镇长那样吃过晚饭夫妻俩就手挽手说说笑笑到野外去散散步拉拉家常而放松放松呀!

“现在我只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在为妻子批了一点货,这怎么就与忠与不忠党的教育事业拉扯到一起呢?”于頫接受不了丁副书记的批评,他真想与丁副书记针锋相对论战一番,但不行,他这天的任务不是同领导论战而是要平平安安把丁革革护送回家!

偏在这个时候,丁木清竟别出心裁要看于頫担子里的货物。天啦!这是能看得的?那里面除了一些吃食百杂,还有一个“奇货”呀!

于頫想着革革妈和青云同学的嘱咐,想着丁革革同学刚才的害怕,作为老师,作为丁革革同学的监护人,他这个时候能让“黑头”书记去看口袋中的“奇货”吗?再者,青天大白日的,一个当老师的好端端把一个娇美的女生放担子里装着,此举意图何在?这种事也是当老师该干的?这要是给大家看见了,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事吗!

想到这些,于頫就两手紧紧揪住藏有丁革革的那只口袋口,如愤怒的雄狮般大声吼叫道:“不能看!看不得!”

丁“黑头”是何等人,能容得一个小小老师的抗命?于是趁着酒性就不仅是两眼放射着青光,更是伸手去夺那口袋,也一边吼道:“非得看!我看一下都不行,那还得了!”

于頫就甩开扁担,双手死死揪住口袋口说:“不给看就是不给看!”

丁“黑头”说:“你敢?”

于頫说:“敢就是敢!你打断我大腿我还是敢!”

丁木清虽然权大,但终究不敌年轻人的力气大,见无法夺过口袋,只得再次迁怒于这担货上,于是松开手,恼羞成怒地指责道:“嗬,你这于老师,拿国家钱办私事还办出理由来了?你是老师啊!社会上多少家长在看着你们,希望你们能把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教育好,培养好;可是你呢?班级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学生不上课,学生谈恋爱,甚至还……”说到这里稍停一下,又说:“你不好好抓一抓,却跑到外面来为家属挑货做生意,我想看一下你挑的什么货,都不让我看!”见对方那眼镜片里正怒目圆睁,也对射出两道青光,说:“怎么?你不服?是我批评的不对吗?我是冤枉了你吗?啊?啊?你说呀!说呀!”

于頫已如斗红眼的公鸡,扶了扶眼镜,寸步不让,说:“你不冤枉我?你当领导的任何时候也没冤枉过我!可是你这位分管教育的书记,有多少次真正深入学校了解了学校的情况?教师的话你又听进了多少?你那么武断,那么强势,只凭自己一句话,说把学生开除就开除了……这叫我们老师还有办法当吗?”

丁木清见一个小老师竟敢当面指责他的不是,更是恼怒至极,就将胸前那卷起的毛衣一个劲地往上挪卷,一边大声吼道:“啊?这也成为你们不好好工作的理由啦?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现在听说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了,当领导的连大屁也放不得了,放了个大屁就把你们得罪了?就把你们那个知识分子的尾巴高高翘起来了!啊?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委屈的于頫这次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听丁副书记这么一说,更是寸步不让,反驳道:“丁副书记,我们知识分子什么时候又把尾巴翘起来了?你是领导,你说话可要负责任啊!”

竟敢直接顶撞了,这还了得!丁木清副书记更是火上加油,气得将搭在胳腕上的“大氅”扔到一旁,再次吼道:“我说你们当老师的把尾巴翘起来了,有半点错吗?你这挑货不是事实吗?你这货是为你家属挑的不是事实吗?你一个老师拿着国家的工资却帮着家里去挣钱,这不是事实吗?啊?啊?”那两道青光就如两把利剑一下一下直冲对方脸的要害刺去!

随从的大小领导也觉得“黑头”书记这天的话说得确实有些过火,就纷纷上前劝解。

跑到丁“黑头”那边的就说:“老书记,于老师家属身体不好,他出来帮店里挑点货,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再批评,他真的就受不了了!就省一句吧!”说着,就把“黑头”书记往一旁拖去。

跑到于頫这边的就劝:“于老师,老书记的话你莫把放在心上。其实,老书记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有的还劝:“于老师,我们都知道你爱人身体不好,你又是个好丈夫,既要关心教书的事,又要关心爱人的开店,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啊!”

众干部就说:“是啊!是啊!就是啊!”

“……”

如果那天丁副书记是一直严厉地批评下去,于頫虽然感到委屈,但这种委屈是可以当场申辩的。这种申辩不仅能澄清事实,更能让他将心中郁结已久的情绪彻底发泄出来。发泄出来才能使他感到轻松、好受!但事情恰恰相反,丁副书记终究是有着领导人的风范,经过手下人一番劝解,他那可怕的火气顿然就灰飞烟灭了!这就恰似一个决斗士突然失去了决斗的对象,于頫此时反倒显得十分沮丧!刚才丁副书记及那些大大小小领导说的话,句句都勾起他的酸痛处,而这些酸痛事,也正是他一直紧紧关闭在心底的痛苦!现在一经他人点出,痛苦的闸门突然被拉启开,辛酸、苦恼、委屈、无奈……的激流骤然喷涌而出……他真想呐喊,他真想哭,他甚至真想此时就去找一块僻净的地方把多年憋在内心深处的痛苦畅畅快快大哭一场!“不能!决不能!”他要克制了!他仍然要一如既往地必须克制!这不仅是因为他不能让自己的痛苦被幽兰知道,更是想着这天的主要任务是护送他的学生丁革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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