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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驼子和何敬民跑走后,沈幽兰第一反映就是于福字典一事败露了。她正想追过去,就见金霞张惶失措跑过来。

“幽兰,出事了,小福子的字典被发现了,何工作队正在审查哩!”

沈幽兰知道,金霞总爱在放牛前要到于福家去;见金霞如此惊慌,就微皱眉头,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叫他小心留意,小心留意,怎么就大白天看那东西呢?”

金霞说:“也该出鬼,社员都在沈家坳干活,谁想到小驼子会跑到于家坳来呢!”说着,就一再催促:“幽兰,快想想办法吧!”就提出了让幽兰的父亲沈天成老人出面,在何工作队面前说说情,不看僧面看佛面,或许何工作队会看在沈伯的面子上,从轻处理于福;又提出了去找队长,去找大队刘书记……

正说着,黄玲香提着牛梢过来,见金霞和幽兰在紧张地议论,就说:“说什么呢?还不放牛去?”

金霞就嘟囔着把何工作队抓住于福的事说了一遍,黄玲香瞪了她一眼,说:“人家发财,你尽会发虚!小福子早就放牛去了!”

金霞以为玲香是在骗人,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急死了,你还开玩笑!”

沈幽兰也似信非信,问:“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黄玲香就把亲眼看见何工作队和小驼子丢下字典去了队屋的事从头至尾详细说了一遍。金霞不等听完,就如同脱缰的马离弦的箭向牛们收工的地方飞跑。黄玲香见幽兰还愣着想什么,就说:“牛早就歇工了,还不快走?”沈幽兰这才想起,就“哦”了声,拉着玲香也向牛们收工的地方跑去。

如果说何敬民“**”中在教室暗地把一本课本递给沈幽兰而使沈幽兰久久感激他的话,那么这次何敬民没有将字典一事作为一宗政治案件回报到“一打三反”团部去,沈幽兰就不仅是感激,更是一种敬佩,一种发自肺腑的敬佩。“还以为他也是个运动狂哩?原来他还是个很有良心、办事很公道、为人很正直的人!”事后多少天,沈幽兰一直这么想着。接下来,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只要是见到何敬民,她就不再如往日那样猛力将长辫悠到身后而借故去冷落他回避他,而是只要见着何敬民迎面走来,或是就在她的左右,甚至是离她还比较远一些的地方,只要估计她那甜美磁润的声音能达到的话,她都会主动而热情地招呼一声:“何工作队。”尽管这种声音仍然摆脱不了一个少女因为自己的羞涩而使音量变得极其低微,但对方仍可以从这种低微的声音里感受到她的真挚和友善。尤其是当她不再忸怩而是大大方方从面前走过,那支长辫就如一条快活的乌梢蛇样在身后左右扭动摇摆时,何敬民就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就为自己这次没有无限上纲而是就事论事以“大事化小”的办法妥善处理了于福那字典一事而感到欣慰甚至还显出几分自鸣得意。

那次小驼子刘巨人在于福房间夺过字典,就迫不及待地交给了何敬民。起始,何敬民也是迫不及待地啪啪啪逐页翻找一气,见字典里除了原有铅印的密密麻麻蝇头小字和极少个别手写的为着加强记忆识别的注音或是个别词解的文字外,就没有发现任何与“**”或是与“******”有联系的文字或是隐语之类的东西,就不得不怀疑地摇了摇头。这一摇头却使小驼子极不放心,就又接过字典,横着拎起竖着拎起左看右看左翻右翻,再就是上下抖动左右摆晃,再抓到手中凑到眼前重新翻了又翻抖了又抖……当还是没有查出任何想要查到的东西时,小驼子仍然不甘心,始终担心那些充满杀机极易造成 “******”的文字会包藏在这本字典的某个地方!这时,他甚至还想起了革命样板戏《沙家滨》中“同志们,胜利往往就在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那句有名的台词。样板戏终究不愧为样板,这一想,他还真的想到了一个地方,就顾不得征求何工作队的意见,更不去看那如木雕菩萨样站立一旁充满愤懑和敢怒而又不敢言的于福,就使出了全身力气,用两手紧抓书页,绷紧双臂,啪!啪!啪!就将那刚刚装订好的字典一叠一叠地撕扯开来,从头至尾一页页仔细翻看那书脊的装订处,反复瞅了又瞅,还是只见那书脊装订的空白处除了撕豁的装订孔和偶有一两处印刷时留下的绿豆大小方方正正的黑色制版印记外,就再没有一星半点增加的笔墨,更不用说有什么“**”的文告或是《******》之类的东西!小驼子还不放心,又从头至尾查看一遍后,才递给何敬民何工作队。何敬民同样是翻查一遍,见实在找不出他们要找的东西,这才盯着那些已被撕成零零散散的纸页茫然而尴尬地瞪着双眼看了一下于福,说:“啊,你年纪轻轻的,摆在你面前社会主义阳光大道不走,却偏要走‘白专道路’!我正式警告你,即使这字典上没有问题,但你这脑海里那种‘走白专道路’的思想还是存在的!同样也是很危险的!”何敬民明白,此时的于福尽管看到自己视如生命的字典顷刻间被他们撕成纸片而感到愤懑甚至会激起仇恨,但由于背着家庭成份和海外关系双重包袱的压迫,此时的他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而无奈木纳地站着看着!因此,何敬民也就用这样一句极其简短而又极具震慑力的话轻而易举就把他和小驼子这次的鲁莽甚至是野蛮的行径给搪塞过去了!

当得知何敬民只给于福下了个走‘白专道路’的结论,沈幽兰更是感动,就又想到 “**”中他救过她的事。“还真应该感谢感谢他哩!”在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沈幽兰一改往日的羞涩,主动坐到了饭桌前。

“那不是有凳子吗?坐那去!”父亲沈天成显然是嫌她不该与他同坐一条凳上。

沈幽兰这次没有任何忸怩,就大大方方坐到紧挨何敬民的那一方桌旁。

“何工作队,走‘白专道路’的人还能做事吗?”她问着,就边嚼着嘴里的饭粒边看着何敬民。

何敬民住在沈家已半年多时间了,这是沈幽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他侧面吃饭,可想而知,他当时的心中是何等的温馨。见沈幽兰问他,就停住吃饭,微微侧偏过脸深情地睒了对方一眼,说:“你指的是什么事?”

沈幽兰当然是读懂了何敬民那眼神里的意思,仍佯装不知,只说:“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当老师的事呗。”

何敬民长长地“哦”了一声,借着夹菜的机会皱了皱眉头,说:“你是说让于福当老师?这……”显然有些为难。

沈父已听明白,就用篾筷噹噹地敲了一下碗边,生气地说:“那样的人怎么能当老师?亲不亲,阶级分!让他当老师,那不把我们贫下中农家的子女都教坏啦?”见何工作队不说话,又问:“何工作队,你不是说要让兰子当老师吗?”

沈幽兰知道有着高度革命觉悟的老父亲的固执,急忙说:“爸,自己门口的塘,谁不知道深和浅?我念过几年书啊,能当得了老师?”

沈天成瞪着女儿,说:“你不能当,那也不能让小福子当啊!”

沈幽兰倔强的脾气上来,说:“那你说谁能当啊?”

沈天成说:“那黄家的香子,金家的霞子,不都是念过书吗?她们要是不能当,还有小驼子哩!”

听说让小驼子当老师,沈幽兰的火气就上来,说:“小驼子念了几天书?几个字写的就像蟹子爬的样,也能当老师?”

短短几个月的接触,何敬民已知道沈幽兰的脾气,见她父女俩争执起来,担心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就匆匆将碗中几颗饭粒赶进嘴里咽下,放下碗筷,说:“大伯,这事暂就不争了,让我考虑考虑吧。”

小驼子得到于福要当民办老师的消息,就如闻晴天霹雳。他想,那字典里虽然没有搜查出什么“变天帐”、“反革命纲领”之类的东西,但不等于在他脑海里就没有那些东西,更不能说明在他家里或是什么别人搜查不到的地方就没有那些东西!如果现在真的就让他当上民办老师,那就不仅仅是一个工作安排、把几十个小孩交给他传授知识的问题,而是无意中为他提供了一个最好不过的********的温床——或者这样说,就算他真的眼前还没有那本***、没有*****,也一时无法勾引他的伯父和苏修****来进犯我们的伟大祖国,想变天也变不了,但把我们贫下中农的孩子交到他手里去读书,那不是等于把贫下中农的孩子——不,是革命的未来——拱手让给了他——不,是把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换的革命政权拱手让给了他!这事关革命政权落到哪个阶级手里的大事,岂能容得!

于是 ,就在第二天清晨,小驼子刘巨人又急不可待地找到了何敬民。

何敬民那时正在山溪边涮牙,小驼子劈头就问:“何工作队,你怎么能让那个小于福当老师呢?”

何敬民见刘巨人如此紧张,急忙停下刷牙,将口中的嗽水吐了出来,问:“他怎么就不能当老师?”

小驼子说:“凭我的预感,即使那于福真的不会造成千万人头落地,但我可以拿性命担保,他小于福从娘胎里出来就和我们贫下中农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他又引用了革命样板戏《红灯记》里一句话,接着说,“这教小人读书是牵涉到哪个**掌握政权的大事,何工作队,我作为一个‘贫协’代表,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把这当老师的事交给于福,那就等于是把我们的革命政权拱手送给了革命者的对象!”

为一本子虚乌有的字典已弄得进退失据十分尴尬甚至在群众面前早已失去本来那个很好印象的何敬民,见小驼子竟如此在教训甚至是在威胁恫吓他,心里顿然产生几分反感甚至是厌恶,但考虑到他终究是“贫协”代表,是他工作的主要依靠对象,只得按捺住内心的不快,微笑着说:“刘巨人同志,你的想法是好的,政治觉悟也是很高的,但我还是那句话,要凭事实说话,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个人的主观推测,没有事实依据啊!”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何敬民最后一句话的原因,很快事情就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那是在何敬民同小驼子刘巨人谈话不久的一天中午,整整劳累了一个上午的四头牛中仅有三头在田头的树荫下尽情地享用着面前那堆积如小山般的嫩草,而于福那头黑毛牛面前却空空如也就焦躁得它四蹄乱弹,所蹬弹起的尘土四处飞溅!恰在这时,队长沈长庆扛着大铁锹赶了过来——试想,在那个没有机械化操作而完全靠胼手胝足劳动的年代,在庄稼人那个具有上千年“人靠牛吃饭”的共识下,这大忙季节让耕牛饿着肚子,谁不心疼?谁能饶过?就在队长要深究细问的时候,只见蔫头搭脑的于福挑着半担牛草从孤峰山那边缓缓走来。队长早就火冒三丈,说:“小福子,这点草,是够牛塞个牙齿缝,还是够它尝个新鲜啦?怎么就割这点呢?啊?”

于福停下担子,将半夹篮牛草抖散到黑毛牛面前,嘟囔着说:“我和以往一样,把割的牛草一堆堆放在山上,可回头来找,就、就不见了!”

三个女孩也想问个明白,可就在这时,小驼子和何敬民匆匆赶来。

小驼子第一个冲到黑毛牛面前,指着那堆少得可怜的牛草说:“何工作队,在这大忙季节,牛比人更累,但你看小福子就割这么一点牛草,这不是存心要饿死革命的老水牛,破坏革命大生产吗?何工作队,在铁的事实面前,你看怎么处理吧!”

三个女孩就一齐向何敬民申明:“何工作队,于福割牛草从来就没有少过,这次一定是……”

于福也说:“何、何工作队,我真的割了很多草……”

这时候的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何敬民已铁青脸,就想到前不久梁团长在团部****分析会上说的某某敌人将钢针裹在牛草中害死耕牛的事,想到某某敌人找来绿青蛙爬过的水草让牛吃了得水鼓胀死去的事……想到这些,何敬民本来是想立即将于福带到队屋去审讯,但冷静一想,觉得还是慎重为好,于是就要队长再派人按照于福的说法去调查一下,最后还补充了一句:“我们要相信证据,要让事实来说话!”

沈队长的调查当然是毫无收获。于是,何敬民觉得情况严重,就亲自执笔,由刘巨人和沈队长作证,一份以“妄图饿死革命老水牛,破坏抓革命促生产”为题有凭有据的案件报告就送到公社“****”办公室!于福挨批斗已是在所难免。

那个年代,群众对批斗会、站桌面、衔稻草、戴高帽之类的事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而变得冷漠和木纳甚至还带有几分狂热和期待,所以,当一个星期后,十七岁的于福被拉到队屋的土台上批斗按捺着跪毛竹扁担的时候,不仅没有一个大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更是一个个跟着小驼子后面举拳头呼口号大骂小于福少割牛草要饿死革命老水牛是罪该万死!

三个女孩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或许是他们四个伙伴从小就是“鞋拔子鞋刷子”的缘故,事后,她们不仅对于福被批斗的事不能接受,更是很快就酝酿了一场报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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