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夫人走后,叶芷蔚便借机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全都换了。
虽说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小莲跟米嬷嬷都比平时要操劳很多,不过没了惹人厌烦的盯稍和闲言碎语。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而且叶芷蔚并不像其他的小姐那般难伺候,所以平日里也没觉着有什么不方便。
官府请镇国公府的大爷和二爷验看了那件血衣,证明确是公爷叶淮安的所有之物后,便开始在江里四处打捞,可是这时正值春季雨水充沛之时,江水上涨,自江底捞出来的全都是泥沙等物。
才捞了几天功夫,官府的人便烦了。停止了寻找叶淮安的尸体,转而发普公文,四处捉拿犯人。
叶芷蔚在听到这些消息后不为所动,虽然她的心里也有些没底,但她只抱着一点执念:那便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镇国公府一连数日全在为叶淮安遇害一案忙个不停,就连下面的下人跟管事每日也要跟着受累,这一日更是接了大夫人之命。备起了白绫,府里挂起了白色的灯笼,准备办丧事。
金管事刚从府外回来,向府里的总管事交待完了自己的事,路过廊下,抬眼瞥了下悬起的白灯笼,目光微暗。
他自幼家道中落,习得一身好武艺,但最拿手的却是回手镖,所以十来岁便跟在镇国公身边入军中,在其身边当了十年的侍卫,也算是打小便与叶淮安一同长起来的。
后来因为他在战场上伤了腿筋。走路略有点瘸,这样的人便不能再充当侍卫,叶淮安念在他们自小相识一场,所以便留了他在府里做了个小管事。
叶淮安之前身边发生的种种,他都有所耳闻。
他曾暗中潜入书房,当时只需叶淮安一句话,他便可将他救出来,可是叶淮安却拒绝了。
理由竟是为了他的女儿。
若是他不声不响的走了,那些人必会想尽法子从他的女儿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
对于叶淮安的女儿,金冥阳并无太多印象,只是记得她小时候长的极像闵氏,而且胆子也很小,经常被府里两位表姐欺负。
他路过园中,看着几个小厮在往树上挂白绫,心中不禁怅然。
叶淮安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是叶淮安却选择了以身试险。
他刚穿过一道月亮门,眼角忽地瞥见一旁的树丛后站着一个人影。
“是金管事么?”那是一个上了年纪,女人的声音。
金冥阳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树丛后的身影。
看那人身上穿着,应该是府里的下人,但是他不记得曾见过她,后宅大爷跟二爷的院子,他还是非常熟悉的,里面也没有这样的管事妈妈或是婆子。
“你是何人?”若是普通的下人,为何她要躲在树后?
“三小姐想见您。”树丛后的女人道。
金冥阳只觉眼角一跳。
“三小姐,哪个三小姐?”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自然是咱们公爷的千金。”
金冥阳迟疑的打量着那个人,“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屋里的米嬷嬷。”
能够在小姐屋里服侍的嬷嬷,一般身份都高于普通的下人。
金冥阳微微欠了欠身,“原来是米嬷嬷,不知三小姐有何事找我,我只是府里一个小小的管事,想必帮不上什么忙吧?”
树丛后的米嬷嬷走了出来,竟向着他行了礼,“金管事,公爷那日临行之前曾向我们小姐言明,府中有事便来找您,现在三小姐有事相求,还请金管事帮帮忙。”
这话说的再客气没有了,金冥阳在这府里当了十几年的管事,平日里向主子行礼问安,除了叶淮安,什么时候有人曾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
在别人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事而已,只有叶淮安知道,他埋藏在卑躬屈膝面具下的,是一副怎样的铮铮铁骨。
“知道了,有空我会找机会过去……”金冥阳没再停留,而是直接一瘸一点的走开。
直到他走出很远,才慢慢转回头,刚才的树丛后,已经没了米嬷嬷的身影。休纵妖圾。
两个时辰后,他才得了机会,悄悄去了叶芷蔚的院子。
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原本准备好遇到这里的下人时的说词,竟连一句也没派上用场。
米嬷嬷亲自等在门口,将他迎了进去。
金冥阳迈进门时,脚步微微一滞。
按说大家闺秀的内室,是不应让陌生男子入内的。
他看了眼米嬷嬷,却见她面无表情。
挑帘进了内室,只见室里陈设简单之极,若不是提前知道他是进了谁的屋子,他险险以为这是哪个丫鬟住的地方。
虽说地方宽敞,可是屋里除了一株兰花的盆栽外,百宝阁上竟空空如也,就算是个庶出的小姐也不可能屋里如此寒酸。
金冥阳禁不住心里叹息起来。
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位三小姐的性子也太软了些,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吧。
他正想着,忽听一旁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金管事。”
金冥阳转过头,这才发现,在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因为她的衣裳过于素气,所以他竟没有注意到她一直坐在这里。
他拱手施礼,称了声:“三小姐。”
叶芷蔚淡淡一笑,柔荑指向一旁的椅子。
金冥阳也不推辞,上前坐了,目光扫过对方的脸,只见叶芷蔚也正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瞅着他。
金冥阳立即垂下眼皮,对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他本不应如此打量她,更何况她的身份还是自己的小主子。
“不知三小姐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叶芷蔚不慌不忙端起桌上的茶盏,“金管事请喝茶。”
金冥阳不明所以,将茶盏端起来,待拿起盖碗却是一愣,茶盏里面装的并不是茶水,而是一杯清水。
他盯着杯里的清水,沉思良久,忽地抬头看向叶芷蔚,“三小姐是觉得府里亏待了你么?”
听到这话,叶芷蔚笑了。
不愧是父亲推举之人,金管事当真看事通透。
如今,她已与大房闹翻,再待下去也只是徒寻烦恼而已,还不如快些离开此地。
所以,她并未掩饰她的意图,而是想开诚布公的与金冥阳商谈。
第47章 效力!丧事 加更,钻钻2000,谢谢亲们的支持!!
既然叶芷蔚决定将事情托付给金冥阳,自然还是想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这也是她的用人准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金管事的事父亲并没有向我提及多少。”叶芷蔚直言道,“当时父亲走得急。只是嘱我有事要去寻您帮忙,您也看到了,现在这院里的情形,无论如何,大伯母也不会放过我的,而且若是我猜得不错,她还会寻机会将我送出府去。”
“她怎么能……”金冥阳惊得瞪起眼睛,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这府里的三小姐,怎么可能前头公爷叶淮安刚刚出事,后面就把他的亲生女儿赶出去?
叶芷蔚不屑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水,“我现在尚未成年,而且母亲的嫁妆也会被她们把持,只怕就算我主动提出搬出府去也不会有我一条生路。”
金冥阳思忖片刻。“再过些日子镇国公便会回府,到时自会给小姐您做主。”
“可惜,我等不到祖父回来了。”叶芷蔚无声轻笑,“我若是再死赖在这里不走,只怕她就会想主意要我身败名裂了。”
金冥阳紧蹙眉头,“……那么三小姐想要我做些什么?”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明明才只有十三岁,可是她的思路清晰,两人才说了一会话,他竟然发现自己在被对方牵制着,按照她的思路走。
“我知道父亲一直隐而不发是为了我。”突然提到这件事,金冥阳一愣,他抬头去看叶芷蔚的眼睛。却见那双与叶淮安及其相似的眸子里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只要一天未有他的消息,我便不会相信他已经不在人世,我现在人单势孤,但只要有一分希望,我也会将父亲寻回来,供养他安享晚年。”休布吐圾。
金冥阳下意识的屏住呼吸,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叶淮安为了她默默隐忍了九年,不想这丫头竟然全都猜到了。
值了!
金冥阳端起装着清水的茶盏,一饮而尽。
人过中年,他本以为自己就这么混过剩下的日子,不想竟会被一个小丫头说的全身热血沸腾。
叶公爷,你生了个好女儿!
他放下茶盏。对面叶芷蔚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金冥阳隐住眼底的灼灼光华,自椅子上站起身,一瘸一点来到叶芷蔚面前,拱手施礼:“金某愿听三小姐差遣,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也许这丫头,真的能把你救回来。
米嬷嬷守在外屋,心里却不住的打鼓。
三小姐单独与男子会面。这已是与礼不合,要是被大夫人知道了,定会借此挑事,到时只怕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正心惊胆战的守在门口,忽见院外进来几个婆子,手里拿着白绫和白灯笼等物,进了院子便开始布置。
为首一个婆子见到米嬷嬷站在门口便走过来道:“大夫人吩咐了,府里要给公爷办白事,这是三小姐的衣裳。”说着便将手里的白衣孝服交给了米嬷嬷。
米嬷嬷看着手里的麻衣白裳,心里禁不住一阵阵难过,刚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自她身后伸出来一只手,将那白衣孝服一把扯走,劈头盖脸的便扔在了对面的婆子头上。
那婆子被吓了一跳,就连米嬷嬷也受惊不小,转过身来,只见叶芷蔚昂首挺胸立在那儿,眼底尽显凌厉之色。
“把这些全都给我取下来!”她吩咐身边小莲道。
小莲立即上前将那些婆子挂在树上的白绫扯了下来。
“还有这些……全都给我拿下来!”叶芷蔚指着廊下的白灯笼喝道。
几个婆子上前来,眼中隐隐带着不屑,解释道:“三小姐,这可是大夫人的命令。”
“我不管是谁的命令!反正就是不许挂这些东西!”叶芷蔚一把扯过小莲手中的白绫,丢在地上。
“我父亲失踪至今,府上不去派人寻他就罢了,现在竟然办起丧事来了,你们就这么眼巴巴的盼着他死?”
几个婆子向后退去,嘴里说道:“三小姐莫要动怒,公爷已经去了,您再怎么耍性子也是没用的,现在府里是大夫人主事,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叶芷蔚才不管这些,她一股脑的将那些东西全都丢了出去,白灯笼砸在那些婆子头上,虽然那些下人们不把这三小姐放在眼里,可是也不敢动手打她,只好拼命躲闪,最后狼狈的逃离了院子。
小莲觉得痛快,可是米嬷嬷却一脸担忧之色,“小姐,只怕大夫人不会善罢甘休。”
叶芷蔚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冷笑道:“她正愁找不到借口呢,我现在正好送她一个。”
“小姐你的意思是……”小莲不解道。
“她会借机把我赶出府去。”
“啊!这可怎么得了!”小莲惊道,“你身边没了依仗,这要出了府如何能安身立命?”
“怕什么,就算她不赶我走,我也会自己找机会走,只不过现在由她先提出来,以后怕是想再请我回来就难了。”
“大夫人还会请您回来?”小莲完全被弄糊涂了。
叶芷蔚轻轻一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她返身进了屋。
金冥阳躲在屋里,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朵里,见叶芷蔚走进来,面不改色,不由得赞道:“三小姐果然有公爷年轻时的风采。”
叶芷蔚大大方方坐下来,“有些事,还要请金事管多多照应着……”
镇国公府,前院。
府里已经布置好了灵堂,廊下悬挂的白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府里的下人们身上全都换上了白麻素衣。
大夫人擦眼抹泪的坐在屋子里,大爷不耐烦的安慰着她,“好了好了,等丧事办完了便让那丫头去庄子上,也省得咱们麻烦。”
“只怕这丧事还没办完,咱们父亲便要回来了。”她就怕镇国公回来了,会给他的嫡孙女撑腰。
“那你说怎么办?”大爷蹙眉道。
“刚才下人传话来说那丫头又闹事,把送去的孝服都扔出来了……”
大爷一瞪眼,“还反了她了,如此没规矩,连自己父亲死了也不穿白!”
大夫人听了又开始抹起眼睛来,“那丫头现在没了父母,我这当伯母本该出面,这是这孩子根本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咱们要是把她留在府里,只怕她还会恨上咱们,就连瑶琴都被她害成那个样子,要是等咱们父亲了回来,这丫头有人撑腰,这府里还有咱们的活路嘛?”
大爷攥紧了手,“可是三弟才出事咱们就把她弄出去……怕是有人会说闲话。”
大夫人红着眼睛,“老爷莫要担心,我有个好办法……包叫那丫头乖乖的搬出去,还会坏了她的名声,毁了她跟英王的婚事。”
她女儿得不到的,她也绝能眼看着别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