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视你如命75

言敬禹进来的时候,湛明澜侧躺在床上。

他轻轻卷起袖口,走到她的床边,垂眸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上了床,轻躺在她身边,双臂枕着后脑勺,视线停留在天花板上的那盏圆形的吊灯上,这盏吊灯是他特地为她定制的,打开后,里面一闪一闪的暖橘色光斑,如同萤火虫一般漂亮。

他记得她从小就喜欢这样的东西。

他在讨好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没放弃过讨好她,但没有效果,她如一块千年寒石,怎么也捂不热。

收回视线,他转身,伸臂搂住身侧的人,大掌缓缓,温柔地摩挲她的腰,低声道:“澜澜,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静得没有声音。

“那我就看着办了。”他好脾气地说下去,“蛋糕是少不了的,请人做一桌子你喜欢吃的菜,再买一份礼物,嗯。”

湛明澜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动手解开她睡衣腰间的系带,干燥温暖的手探入,很轻巧地握住了她的玉峰,宠溺地罩住,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能做的都做了,温柔,体贴,细心地待她,换来的只是手,脚,胸膛上的各种伤口,她发起狠来,完全变了一个人,随便砸碎花瓶,捡起尖锐的瓷片就往他身上扎,半点都不留情。

留她在身边,当真是在枕边搁了一把利器,得时刻保持警惕心,否则会丧命在她手下。

他微顿了一下,手掌依旧爱怜,亲昵地揉着她的丰盈,声音醇醇:“告诉我,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我改。”

良久,湛明澜细而沙哑的声音才无生机地响起:“我不想待在这里,和一个囚犯一样,没有自由。”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额角,沉吟片刻后说:“好,我带你离开这里,找一处气温,湿度都适宜的地方定居。在那里,你可以每天出去走走看看,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湛明澜冷笑:“你不会派人监视我?”

“澜澜。”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在她的红色蓓蕾上,声音有了两分情动,“我早就说过了,将你关起来并非我本意,只要你打消逃开我的念头,我绝对愿意给你自由。”

湛明澜收敛了笑容,长长的睫毛垂下,投射在眼底薄弱的肌肤上,颤颤如飞虫的羽翼,遮掩了她眼眸中真实的情绪。

“和我在一起,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他的吻从她的额角而下,双唇含住了她软软的耳垂,“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湛明澜翻过身来,看着他,一字字地反问:“和我去别处生活?你是当真的,还是玩笑话?你愿意放弃这里?”

言敬禹的手掌探出她的胸口,转而抚摸上她的脸颊,对上她质疑的目光,嘴角的弧度缓缓加深了一些:“我和你说过,我愿意为你放弃很多。”

湛明澜目光清亮,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眼睛,然后看见了他眼眸里的自己。

言敬禹的喉头微动,俯身下去,轻搂她入怀,在她耳畔说话。

“澜澜,我知道你在这里待得不快乐,我会尽快安排的。”

湛明澜第一次没有挣扎地被他抱在怀里,显得乖巧柔顺。

“娱乐城的装修快完成了,我打算揭幕的时候,搞一次隆重的派对。”高仇叼着烟,慢悠悠地说,“请一些娱乐圈的大腕,政商界的名流,大报小报的记者,做足噱头,让整个S城都知道城西商业街那块是我高仇的地盘。”

啪嗒,一声清脆的开火声,炽热的火苗点燃了烟草,言敬禹吸了口烟,微微眯起眼睛看高仇,轻笑了一下。

“对了,我那个弟弟,你要多费点心。”高仇叮嘱。

他将这家娱乐城明面上的管理权交给了弟弟高介,不过在他的坚持邀约下,言敬禹依旧是幕后的大股东之一。

高仇觉得如果真的要将这个娱乐城做大做好,成为S市的一块闪耀的牌子,全权交给自己那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弟弟是不行的,因此他承诺言敬禹的股份分红非常高,为的就是言敬禹能继续给自己出谋划策。这些年,他们的合作非常愉快,他靠言敬禹的谋略,人脉赚了盆满钵满,早习惯了任何决策都向言敬禹参考建议。

“仇哥,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言敬禹晃了晃手上的烟,似笑非笑,“我以为自己只是友情参股,坐等分红。”

高仇大笑,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门:“你小子这么精明,怎么会不清楚我在心里算计什么?我岁数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每天盯着那些报表早晚有一天会脑溢血的,高介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现在打下的这片江山迟早是要交给他的,只有他好了,我才能安度愉快的晚年,不过这混小子心高气傲,人滑头不说,做事也半桶水乱晃,真需要人多指点指点。”

近年来,高介在S市臭名累累,不少人提起他都摇头,这让高仇头疼得厉害。他只有这么一个血亲,爹娘死得早,早年他大发了后对高介很是放纵和宠溺,以至于现在的高介除了吃喝嫖赌抽的本事之外什么都不会,还整日打着他高仇的名号在外作威作福,留了一屁股烂摊子给他。渐渐的,高仇在外人面前也避谈高介两字,觉得丢人。

丢人归丢人,话说回来,高介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无法坐视不管。

言敬禹想了想后说:“既然仇哥你亲自拜托我,我会帮忙的,不过都有个时效期。不瞒你说,我这两年的状态太紧绷了,虽然钱赚了不少,但没时间享受,这样的日子久了,不免也觉得有些累。”

高仇微怔,看着他一会,说:“你想成家了?”

言敬禹跳过了这个话题,淡淡道:“娱乐城那方面,出力我无所谓,只怕你弟弟不肯听我的。”

这两年,高介对言敬禹的态度,高仇也看在眼里。高介这个人向来诡诈,奸猾,处处要扣大,哪肯被人压着?高仇对言敬禹的重用让高介很是不服,背后没少给言敬禹使绊子,这些高仇其实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做计较,毕竟高介是他的亲弟弟,言敬禹是个外人,真正该向着谁,他心里是有分寸的。

想归想,高仇还是郑重向言敬禹承诺:“这点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这个混小子的,他如果敢和你作对,再搞那些阴的,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言敬禹捻下烟,平静道:“那好。不过事先说好了,我只在前期帮忙出力,等运营方面稳定下来,我就会退到幕后,以后是盈是亏不做计较了。”

言敬禹出了锦合会所,就接到了华筠的电话,华筠在电话那头说,自己在湖畔湾这边等他,如果他不来,她就一直等下去。

挂下了电话,言敬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快步走到车子边,开门上车。

开车去湖畔湾别墅的路上,言敬禹松了松衬衣上的领带,心底涌上一阵烦躁。

这一年,他对华筠各种冷落,忽视,为的就是让她能够自己想明白,主动离开,但效果甚微。华筠像是着魔一样,非但不肯离开,还有越缠越紧的趋势,每次他回湖畔湾,都可以看见入门口,华筠面无表情,雷打不动地站在那里等他。

果不其然,车子刚开进湖畔湾的石道,隔着远远的距离,言敬禹就看见华筠很安静地站在大门口。

见言敬禹的车子来了,华筠呆滞的目光立刻亮起来。

言敬禹的车停下,按了开锁键,华筠走过来,自己开门后钻进了车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别墅,华筠见言敬禹一路沉默,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等他解开衣服扔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她才小声地开口:“敬禹哥哥,你最近很忙是吗?都不肯接我电话,我已经整整一个月零四天没见到你了。”

闻言,言敬禹突然抬臂,甩手将水杯朝她的方向砸过去,堪堪擦过她的耳畔,砸在墙上,片刻后,一地的碎玻璃。

他太阳穴跳得厉害,手指蜷了蜷,冷声反问:“你到底要做什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们中断这样的关系。”

华筠的眼睛立刻红了,哽咽道:“我没有要做什么……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能看见你,和你说话……这样都不行吗?”

言敬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眸越来越冷,冷若寒潭,片刻后说:“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致了,你最好知趣一点,乖乖地离开。如果你再纠缠我,只会让我越来越厌恶。”

华筠的面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敬禹,死死地咬着唇。

言敬禹径直往二楼的方向走,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很浮:“敬禹哥哥,你当我不知道湛明澜在哪里吗?”

言敬禹停步,侧过身,灯光下,身子的剪影在墙上无限地拉长,目光无温度地落在华筠的小脸上。

“她的车子翻下山崖,湛家到现在还派出警力积极寻找找她的人,却没有她的半点消息,你说奇怪不奇怪?”华筠的声音依旧很轻,但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极具存在感,“还是说,她那晚根本没有开车上山,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目的就是遮掩旁人,将她匿藏起来……”

话被掐住,华筠心跳如擂,呼吸一窒,低头看自己的脖子被伸过来的手狠狠扼住。

“闭嘴。”言敬禹目光狠厉,握着她脖子的手逐渐使力,“再说一个字,我就掐断你的脖子。”

华筠的面色急速涨红,气息急促紊乱,瞳孔放大,待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言敬禹才松开她,用力将她推到身后的沙发上。

华筠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身子颤得厉害,手紧紧地攥着沙发上的羊毛毯子,喃喃道:“果然是你,是你制造了那一切,将她关了起来……敬禹哥哥,你真可怕,为了得到她,你竟然这样害她……”

那日她偷听了言敬禹和高仇的电话,无意中得知了他要用湛明澜做筹码,威逼封慎的计划,听得她一身冷汗,而后,湛明澜就出事了,她的车子滚下山崖,车子被毁得一塌糊涂,却找不到她的尸体……湛家出动了一切警力,至今找不到她的人,最诡异的是,她的丈夫封慎也在随后遇害,众说纷纭,大家猜测他们的惨遇和越南方面的黑势力有关,近年来中越关系不断紧张,封慎的元嘉和越南那边在合作新能源方面产生了不可协调的矛盾和分歧,彻底惹怒了越南方面的头脑,据说在两年前,封慎带着湛明澜赴越南,也险些丧命在地方黑势力手中……这样的传言愈演愈烈,慢慢地成了被认定的事实,只有华筠不相信,她始终记得那晚偷听到的那通电话,以及言敬禹冰冷刺骨的声音。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华筠认定湛明澜的失踪和言敬禹一定有关系。

言敬禹走过来,伸手捏住华筠的下巴,轻轻地说:“你病了,所以会胡思乱想,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病?”

他逼近的脸,眼眸里的冷光让华筠如堕冰窖,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涌上来,她摇着头,无声地流泪。

“那就永远地闭上嘴巴。”他带着警示和命令的神情看着她,启唇,“别惹怒我,你承担不了那结果的。”

午后,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湛明澜盘腿坐在木质地板上,手上翻着一叠资料和画报。

言敬禹进来的时候,蹙起眉头:“怎么坐在地上?会着凉的。”说着他转身在房间里找了一个柔软的坐垫和一块毛巾毯,将她轻轻扶起来,把坐垫放在她臀下,再按她坐下,将毛巾毯盖在她膝头。

湛明澜随他摆布,视线未离开手上的画报。

言敬禹随即坐下,伸直长腿,手臂环住她的腰,陪她一起看:“选好了吗?喜欢哪个海岛?”

他准备找一处国外的小岛,气温适宜,四季如春的地方,将她先安置在那里,等自己处理完S市的事情后,飞过去陪她。

湛明澜将画报丢开,摇头:“没一个喜欢的。”

“没事,慢慢挑,总会挑到喜欢的。”他耐心道,伸手拢了拢她的长发,阳光从窗外投射在她脸上,使得她脸上的细绒毛清晰可见,这么近的距离,他凝聚的目光逐渐温柔,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心起涟漪。

再过段时间,等他收拾好这里的一切,就飞过去陪她过二人世界,他们可以在那春暖花开的地方,相依相守,一辈子在一起。

她会永远在他身边,触手可及,这个事实让他心安。

“我想去沙黎。”湛明澜突然开口。

“嗯?”

“我说我想去沙黎。”她侧过头,很平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说,“你不记得了吗,哥?”

言敬禹环在她腰上的手一滞,随即内心竟澎湃起来,如同海浪拍打岩石,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湛明澜说的是沙黎,还叫他哥。

很早很早以前,湛明澜还在读书的时候,她看了一份旅游杂志,上面有沙黎岛的介绍,她被里面红色的沙滩,和特有的斑斓色贝壳吸引,兴奋地拿给言敬禹看,说自己要去沙黎岛玩,不过那时候沙黎岛的尚未开发,处于原生化状态,没有旅游的基础设施,治安不好,湛弘昌和殷虹反对他们前去,于是计划被搁浅。

“我记得。”言敬禹笑着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那时候你闹着要去看那里的红沙滩和彩贝壳,但爸妈不答应。”

“我现在想去。”湛明澜说,“很想很想去。”

言敬禹在思考,这么长时间,湛明澜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她想去沙黎岛,但那个地方不适合定居,还是在国内的南方,毗邻那边的一个旅游城市,人口流动不小,他不想冒风险带湛明澜去那边。

湛明澜静静地看他,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那边不适合定居。”言敬禹握着她的手,低头认真地说,“我们换个地方。”

湛明澜眼眸的光顿时暗了下去,挺失望的样子:“我只是想去那边玩玩,也不是说要一直住在那里。这几天我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里的红色沙滩,漂亮的贝壳,白色的海鸟,还有那里的天空,那里的天空特别蓝,和颜料似的,没有一点杂质……”

她说话速度很慢,提及那里的一切,暗下来的眼眸又渐渐亮起来,在言敬禹眼里,她很像是一个小孩,被关在家里很久后渴求长辈带她出去玩的小孩……心里有些不忍,他低声反问:“你真的这么想去那边?”

“嗯。”湛明澜点头,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很想去看看,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机会去。”

“既然如此,我就带你去那边看看。”言敬禹松口,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真的?”湛明澜似不确定地反问。

“真的。”他捏了捏湛明澜的脸,不无宠溺地说,“这些日子你要多吃点饭,养点力气,否则到时候会玩不动的。”

湛明澜点头,目光无意中划过他手臂上的一道伤痕。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看自己手臂上的一道口子,轻轻笑了笑,笑声不无自嘲。

“手上两道,胸口也有,腿上也有……澜澜,你说你多狠。”虽然是这么说,但语气里半点责怪都没有,反而尽显温柔。

这些都是湛明澜的“杰作”,这一年,她每次情绪激动,歇斯底里的时候,都持着利器,往他身上胡乱地砸和刺。

“痛吗?”她问。

“不痛。”他说,目光认真地看她,“是我对不起你,该受的。”

湛明澜平静的目光对上他的脸,描摹着他的眉心,鼻梁和唇,许久后,才别开视线,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阳光。

言敬禹的手掌缓缓抚摸上她的背,动作轻柔:“那年,我们从H市赶回S市,大晚上的遇到劫车党,你帮我挡了一刀子。”

他语气平静,往事娓娓道来。

“澜澜,你当时明明痛得要死,偏偏装出没事人的样子,真的可爱又可怜。”

湛明澜抿了抿干涩的唇,说:“对啊,我帮你挡了一刀子,而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呢?”

话里有些赌气的意味,却让言敬禹觉得很好听。这些日子,她一直默不作声,对他视而不见,神情冷漠,今天却难得地说了一些话,还带了上情绪,这让他有些高兴,这是好兆头,他就喜欢她的赌气,计较,怨怼。

“澜澜,我错了。”他抱紧她,闭上眼睛,声音在她耳畔,“让我用以后的日子来弥补你,我保证自己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

一个月后,言敬禹带湛明澜前往沙黎岛。

或许是因为湛明澜可以离开这禁闭的地方,重获自由,这一个月来,她情绪不再像以前那么低落,她按时吃三餐,对营养汤和药物也不再排斥,积极在房间里健身,安静地看书看碟,练书法,浇灌花草……每每言敬禹来,她也不再面露冷漠,偶尔还会将目光落在他脸上一会,再慢慢收回。

这让言敬禹觉得,自己的确该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总是关她在房间里会闷坏她的。说到底,他明白她骨子里是个很向往自由生活,不愿被束缚的女孩,既然他已经决定和她生活一辈子,就要努力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让她真正开心起来。

开车离开这里,前往沙黎岛,言敬禹只安排了一个司机和两个保镖。

车子开出铁制大门时,湛明澜的余光瞟见窗外蓝色天空的一角,心不被控制地狠狠加速跳了两下。

她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因为这几日天气变冷,言敬禹帮她准备了一袋厚厚的衣服,热乎乎的奶茶和各种药品。

一路上,湛明澜都没怎么说话,言敬禹在车里看书,自己和自己下棋,只是目光一直锁定她。

车子开了近两天一夜,一行人才到了沙黎岛。

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湛明澜晕晕乎乎的,言敬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热度,赶紧将她抱进预定好的宾馆房间,将她安放在床上,喂她喝水吃药,并吩咐服务员带一碗热粥过来。

言敬禹亲自喂湛明澜喝热粥,湛明澜喝了一半就摇头,说想喝新鲜的果汁。

“好,我帮你去弄新鲜的果汁。”

没多久,言敬禹就拿着一杯新鲜的橙汁进来,湛明澜接过后和孩子似急着喝了一口,却猛地呛出来,言敬禹伸手探向床柜上的纸巾盒,挺意外的,半张纸巾都没有。

他转身去包里拆新的。

湛明澜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陡然划过来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等言敬禹转身,拿着纸巾到湛明澜面前,亲自帮她擦嘴角。

“这个水果汁味道好奇怪。”湛明澜说。

言敬禹接过闻了闻,觉得很正常,喝了一口,蹙了蹙眉:“是有点酸。”

说着将杯子放在一边,又用手探了探湛明澜的额头:“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出去玩。”

“我想现在出去走走,这里好闷,我透不过气来。”她说。

“不行,现在风大,出去会着凉的。”

“多穿点衣服不就行了?”湛明澜看着言敬禹,目光带着一点哀求,“这里真的好闷,我想出去透透气,再说今天不是那么冷,刚才下车的时候,吹过来的风暖暖的,好舒服。”她说着吸了吸鼻子,“继续待在这里我会闷死的。”

言敬禹拗不过湛明澜,最终答应带她出去透气。

出门前,他帮她裹好大衣,绕好围巾,戴上帽子,将她遮得密密实实。

走到外面,风吹拂在脸上,湛明澜深吸一口气,说:“好舒服。”

言敬禹转过来,帮她拉了拉衣领,轻声道:“别着凉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到了沙滩上。

这里的沙滩果真和当年杂志上的照片一样,是暗红色的,湛明澜俯身下去,手捏了一把沙子,触感粗糙,亦凉凉的。

晚上的沙滩上没有人,重获自由的湛明澜看上去很兴奋,一开始是快走,后来蹦蹦跳跳的,时不时低头堆个沙子,用树枝条挖沙坑里的贝壳……言敬禹开始还担心她会累倒,但看着她脸上不自不觉地露出笑容,也不忍打断她的玩乐。

“我们去那边看看。”湛明澜点了点远处的沙滩。

未等言敬禹说话,她已经快步过去了,言敬禹见状立刻迈开长腿跟上去。

不知为何,挪动步伐的时候,他左脚传来一阵麻意,很短暂的一记,他就紧跟上去了。

风吹拂他的眉眼,他有些淡淡的疲倦和困意。

湛明澜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路上笑个不停,真像是在笼子里被关了许久的小鸟,突然飞了出去,获得了自由,那种兴奋和激动难以自持。

言敬禹无奈地看着她,心里想的是,也好,让她放纵一回,这一年,她被压抑太久了,再压抑下去,精神上会出问题。

湛明澜气喘吁吁地蹲下,伸手抹开沙子,取出了一枚光滑的,亮亮的贝壳,朝言敬禹喊:“你看,这里真的有彩贝壳!”

言敬禹走过去,蹲下去看她手里的贝壳,很精致的一枚,红蓝黄绿相间的外壳,像是被人工涂了一层彩釉,非常漂亮,但比这漂亮的是湛明澜的笑靥。

一阵恍惚,他以为自己面前的是十八岁的湛明澜,因为只有那时候的湛明澜才会对他笑得这么纯粹,灿烂。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温柔地叫她的名字:“澜澜。”

他要好好地保存她这张笑靥,好好地照顾她,保护她,让她重新获得以前的快乐。

“等等,你脚边好像有东西。”湛明澜笑道,“别动,我看见了,是一枚很大的贝壳。”

言敬禹闻言保持不动,湛明澜伸手过去,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手里的东西,脸上的神情慢慢变得认真,轻声道:“别动,当心会踩坏它。”

言敬禹还未反应过来,左腿上便传来锥心的刺痛,抬眸一看,湛明澜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褪,刚才那纯粹甜美的笑像是错觉一般,刹那间,他只有一个念头,刚才她的笑是不是真的?

小剂量的麻醉药效应出现,他整个左脚都是麻的,手臂也动弹不得,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湛明澜收回小刀,放进口袋,一把推到了言敬禹。

她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半个人,她走了几步,回头看言敬禹,他也看着她,只不过在他眼里,她的身形越来越模糊,逐渐变形。

湛明澜收回视线,快步走向前,等走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头,遮挡住言敬禹倒下的颀长身体,她才飞快,像疯了一般跑起来,狂风夹杂着海声在耳畔呼啸而来,她使出全部力气在逃,挥舞着手臂,一步又一步,大步向前,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立刻,心脏每一记跳动都贴在耳边。

她从没有跑得那么用力,也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那么快,快到眼前的景象都看不清,快到脑子里全无杂念,仅有一个念头,要逃,不能被追上,要逃。

这一晚有月亮,很温柔地挂在天边,她就这样逃了很久很久,脚步都停不下来。

直到她累得摔下去,膝盖磕到了地上的沙石,痛得翻了个身,对着夜空,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腔震动厉害,心脏处疼得要爆炸。

整个人发抖得厉害,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她像是掉进了一个漩涡,有一双手将她拉到黑暗的最深处,她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得镇定。

她脑海里浮现封慎的眉眼,缓缓攥紧拳头,告诉自己撑下去。

他可以给她无限能量,让她一直一直撑下去,越过黑暗,越过绝望的泥沼,甚至都不畏惧死亡,重新睁开眼,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光亮。

她从未感觉他离她那么近,近在咫尺,原来,灵魂真的是可以相通。

记忆深处开了个口子,令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那一幕逐渐清晰,明亮,像是一个光源在她眼前一点点地晕开。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没有人陪你玩吗?算了,我大方一点好了,让西曼迪陪你玩,不过前提是你要好好照顾她哦,就算玩厌了也不能将她丢到垃圾箱里。”她跳下了,整了整自己的碎花小裙子,白白胖胖的双手捧着西曼迪给他。

那是湛弘昌从俄罗斯带回来给她的木雕娃娃,她宝贝到不行,整日抱在怀里,还取名为西曼迪。

他接过,认真又木讷地点头,说:“放心,我不会丢掉西曼迪的。”

……

她侧过头,看见海面上的几只渔船。

她之所以选沙黎岛,因为这里有很多非法的,私人渔船可以出海,运送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