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满意了吗?”许久之后,夏炎这样问我。
我一怔,然后默默地垂下了头。
他轻轻将我揽入怀中,捻着我垂在耳边的长发道:“朕固然知道宋家与司家不安分,也不喜欢被他们缚住手脚,但从未想过如此处罚他们,毕竟他们都是有功之臣。但朕知道,如果朕不这么做,你便永远也不会罢手。”
望着他,我久久没有说话,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将我搂得更紧了,连整个后背都被他压得生疼:“答应朕,再也不要想着如何报复了。就像以前那样,像只自在的小鸟。”
我点了点头,同时也将他拥入怀中。从来没有想过放下仇恨如此简单,只他简单的一句话便结束了一切。曾经,缪离还给过我一面铜镜,只要按了机关,便可以变为一把匕首。被这把匕首夺去性命的人,魂魄永世不得轮回。我本来是想用这把匕首杀了夏炎的,但是什么时候他在我心里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了?那……缪离呢,我真的可以放下了吗?
是在他为我梳发拈钗的时候,还是在他不顾百姓议论地为我建造奢华宫殿的时候……亦或是只为了他在耳边轻声一语:“为了你,朕并不介意做一个昏君。”
自我放下仇恨,安心于世后缪离便自行离开了,只留下了明环在府中苦等。失落中我只在闲暇时种了满园的灵花,以缅怀逝去的族人和爹娘。但事情又岂会因我的一向情愿而结束?我灵妃这个放荡骄侈的形象早已深入民心,而皇后深明大义、慈悲为怀与我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记得那日夏炎不许她为父出殡时,她来到我的殿中:“我记得你说过,要将受的痛苦十倍奉还于我,现在你做到了。”在她的眼中,我看到了与我从前一样炽烈的仇恨。
我的报应来了,而且还来得那样快,那样猛!先是宫中有人传说我用邪术媚惑帝王,又有人传说我以无辜的处子宫女之鲜血浇灌鬼面灵花,以修练邪术……这样的传说愈演愈烈,宫中的宫女也人人自危,而且真的有不少的宫女无故失踪,就连夏炎也逐渐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
对这一切我都无能为力,因为我实在树敌太多,除了缪离和爱屋及乌的明环之外,哪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
终于有一天夏炎来了,向我追问我的守护兽。
“果真是长着金色的独角蛟吗?”见我点了点头,夏炎又问道,“你们族人的守护兽是不是都一样?”
“不一样,每个人的都不一样。独我一个人用的是金蛟而已。”
夏炎的面色登时冷到了极点:“你不是答应朕,不再报仇吗?为什么言而无信,去害一些无辜的村民?”
“从我们族人被杀的那天起,金蛟就没在我身边了。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我心里明白,一定是琴书和司聿。但我嘴上没说,而且说也没有用,我既没有证人,也没有证据。说了反倒会让夏炎觉得我仍旧对他俩心存怨恨。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就是报应。毕竟因为我死了那么多的人,以我一命相抵,也并不过分。
见我否认,夏炎愤然离去。随后传来的消息更糟,接连几个村子的村民失踪,失踪人口高达千人之多。这一来,许多村庄便成了空村,为夏城国日后的发展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也造成了夏国人极大的恐慌与恨意。当然,这恨意直指向我。
夏炎再也无法庇护我了,即使他是一国之君。现在他必须在我和国家之间选一个,在我的沉默和他母后的哭求下,他终于选择了他的国家。
“流烟,这是朕的使命,不要怪朕。”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完后,我仍旧就是嫣然一笑,只是多了点苦涩。他,终究是没有缪离这般可靠。
这时我十分庆幸自己的周全,因为我已经暗中知会明环,切勿将我的事情告知缪离。如果被他知道,他大概会连性命也不要地来救我吧?真是个傻瓜。想起以后再也见不到缪离,我心里一阵不舍,这种不舍,更甚于夏炎。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要求尽快行刑,而这一要求也被负责处理的皇后琴书批准了。当晚的夜里,我便被实行了火刑。
我以为所有的事情会因我的死亡而结束,但我没有意识到,琴书对我的恨会有这样深。原来,宫里失踪的宫女确是她所为,而且这些宫女的鲜血都被用来浇灌另一片土地上成长的灵花,其实她浇灌的也是仇恨。司聿将这些灵花用来精练法术,一来可以防止缪离的阻碍,二来也为十三咒的下咒做准备。
失踪的那千余村民已经被司聿赶去一个极阴之地,以我的尸骸为引做了千人祭。如此一来,我的魂魄便被永远的禁锢住了,再也无法托生轮回。
尔后,琴书和司聿便着手寻找十三个八字奇特的厉鬼,专做看守我之用,这样我的魂魄便永远受这些厉鬼的折磨,无法摆脱。可是,缪离突然出现了。他非但没有直接向司聿和琴书寻仇,反而与他们一起努力想凑齐这十三个咒魂。但我并不怕,我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缪离也不会害我。
就在这十三咒即将完成之际,缪离在我已经焦黑的头骨上轻轻留下了满含法力的一吻:“流烟,它会伴着你轮回,也会像我一样保护着你。”
我很疑惑,我已经不能轮回了,难道缪离忘了吗?然而就在十三咒打入我体内后,我只看到天上一颗血红的月亮,随后便堕入了轮回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