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随着赵夫人等前往法乐寺的后堂而去,宋氏正对温熙云怒目相待,显然对她刚刚的表现很是不悦。
温熙云低着头,一副委屈的模样,见宋氏没有半分心软,她便拉着宋氏的衣袖道:“姑母莫要生气,都是侄女不对,我也没想到那位赵夫人会如此小气,尽管道歉也不肯原谅侄女,不过都是侄女的错,擅自插话是不合规矩,可她也实在太不尊敬着您了。”
温熙云一边道歉一边朝向赵夫人泼冷水,宋氏冷笑几声,“你当她只是大理寺丞的夫人,就真的要让着温家,要让着我了?按说你也是跟随家中人混熟了夫人圈子,怎么还不明白道理?官衔比不得人脉,别觉得你爹是个吏部员外郎就能把人家怎样,惹急了,倒是你父亲的官帽玄了!”
宋氏的话让温熙云一惊,她对赵夫人还真是不熟,“侄女不懂,还请姑母多给讲一讲。”
“那赵夫人的父亲正是你父亲的上司,这你都不知道?”宋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天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去后堂歇着,不用陪着我了。”宋氏朝着自己的下人吩咐道:“带她去后堂的静阁。”
“姑母,侄女还想陪着您……”温熙云的恳求,宋氏压根儿当做听不见,只带着贴身的丫鬟继续走。
婆子们护着温熙云往后堂去,温熙云气的头疼欲裂,更是将所有的事都怪罪在梵音的身上。
若不是这个死丫头,她怎么会被自己的姑母厌恶?如今倒好,她不单劝不成姑母偏颇他的父亲,更是不能满足自己心底的那份傲娇的显摆。
都是她,都是这个杨怀柳!
早晚要她好瞧!
温熙云的咒骂对梵音没有分毫的影响,此时众位夫人都在后堂的静阁中歇着,稍后伯夫人在静波湖边会准备摆宴,那时她们才会再出行。
梵音有心去见一见静一大师,“夫人在此歇着,怀柳欲去其他地方再走一走,稍后便回,还请夫人不要担心。”
“你自己一个人行吗?”赵夫人看向赵月娥,她怕将女儿累到……
“我跟着怀柳姐姐同去。”赵月娥尽管累了也不愿在这里圈着,“母亲若不放心,就让二哥也跟去。”
赵靖动了心,赵夫人则有些犹豫,稍后还想让他见一见欲定亲的人家,这若是与杨怀柳走的太近,会不会被人家误会?
梵音有过与方夫人结怨的经验,见赵夫人犹豫不免多了心,急忙道:“刚刚见到那位林家的小姐觉得投缘,若是赵公子也一同去,不妨将她们姐弟也邀出来大家一起走走,夫人觉得呢?”
赵靖脸色一红,赵月娥在后面偷笑。
赵夫人点了点头,也松了心,“那就去问一问,林家的姑娘是个好脾气的,想必你们也能处得很好,她与你同岁。”
“那您歇着,我们这就走了。”梵音带着赵月娥先去邀了林家的姑娘,赵靖与林家的大公子在前面走,姑娘几个便在后面说说笑笑。
众人都知道赵靖和林红钰的婚事,此时也没有长辈在,逗弄两句,撮合着两人的情愫,反倒是其乐融融,很是快活。
刚刚温熙云对梵音的挑刺,林红钰也听到了,这时再提起那个人,林红钰看着梵音便笑,“之前她倒是在众人面前把你说的好像个妖怪,若不是与你结识,还被蒙在鼓里,温熙云那个人说话就是不着边际,也的确不招人喜。”
林家的长辈是礼部官员,说起话来自当含蓄得多。
梵音也并不奇怪温熙云会四处散播她的恶话,“她那么说对我倒是个好事,本来就住个引人争议的宅子,再加上被泼的恶名,可少了许多不称心的应酬。”
林红钰和赵月娥抿嘴的笑,赵月娥问道:“为何要去住那个鬼宅?真有鬼吗?”
“因为便宜,是否有鬼我不知道,可我如今不是还好好的?”梵音见她们也无心再往法乐寺的顶峰爬去,便有自己前去的心,“我还想再往上走一走,你们若累了就在此歇着,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你自己一个人行吗?”林红钰有些担心。
梵音摇了摇头,“没事的,若有事我会派人下来告诉你们,放心吧。”梵音起了身,身边只带了彩云一个人。
赵靖有些奇怪,走过去问赵月娥,“她自己干什么去了?”
“怀柳姐姐要去顶峰看看。”赵月娥吐了舌头,“我实在走不动了。”
“你们要不要去个人陪着?她一个姑娘家的,怕是不安全。”林红钰看着赵靖,可赵靖有些走不动步,他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这时候单独去陪着杨怀柳实在别扭。
林红钰的大哥林庆轩犹豫了下,“我去?”他已经成婚,媳妇儿陪着婆婆,没有跟他们一起来。
“算了,她都走没影了,”赵靖转头看着前方空荡荡,“咱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好了,可惜方静之没来,不然这是个好机会。”
赵月娥张大了嘴,“跟静之哥哥有什么关系?”
赵靖笑而不语的摇着扇子,林红钰看他那副德行埋怨的瞪了一眼。
这一个眼神虽有怨怼,却瞪的赵靖心花怒放,他倒更希望杨怀柳多离开一会儿……
梵音带着彩云在通往顶峰的台阶一步一步的迈着。
彩云有些腿脚发软,梵音曾经来过一次,这一次再走,心里多了几分坚定的信念,她这次一定要见到静一大师,一定要问到吾难师太的下落。
这件事迟迟没有结果,就好像是一根火苗时时刻刻在烧炙着她的心,让她每晚都不能睡的安稳。
让彩云坐在石阶上歇着,梵音要自己再往前走一走,“稍后你歇好了再来找我,这里是寺院,不会有什么事的。”
“您行吗?我还是陪着您一起走。”彩云坚持着站起身,却一不留神险些摔倒。
梵音强行的让她坐在这里等,自己一个人快步的跑了上去。
彩云撇着小嘴揉着脚,只纳罕自家小姐的体力怎能这样好?爬了如此高的台阶还能跑上去?
梵音还差十级台阶便登上峰顶,可面前一位白衣男子的身影让她驻步抬头。
宇文信的嘴角扬起了淡淡的轻笑,低眸看着她,“见到我很意外么?”
梵音站在原地很不想再往前走。
尽管宇文信在笑,可他笑容中的那抹阴晦的冷意,让她浑身的汗毛乍起。
今日是忠奉伯夫人宴请之日,他会在这里出现绝对不是偶然的意外,而是有预谋的。
原本就是冤家对头,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梵音不想去猜,也根本猜不着,反正不是什么好心就是了……
“的确是意外,给宇文公子请安了。”梵音福了福身,“不知您在此与静一大师攀谈,失礼了,我这就告退。”梵音说着转身就要走,宇文信轻唤一声:“梵音。”
梵音浑身一震,却没有转过头继续的下台阶。
“你不是一直想找寻你的师父吾难师太么?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的下落?”宇文信的话让梵音止住脚步,她可以装作不认“梵音”,可是吾难师太的名号让她不得不止步。
缓缓的转过身,梵音与他四目相对,他目光中的调笑很让人不喜,梵音咬了咬牙,“宇文公子若知晓吾难师太下落,还望能够告知怀柳,怀柳在此谢您了。”
“你的一声谢还真是难得,不过我又能得什么好处?”宇文信缓步的迈下台阶,走到梵音的身旁,“不妨你来说一说。”
梵音错后一步,“我不知道。”
“你的父亲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只是性子太过倔强,你身为女儿的应该去劝一劝,退一步海阔天空,荣华富贵,总不会让你穿如此素淡的衣裳,头上连一根发钗都没有。”宇文信伸手缕着她头发上系着的彩条,“这种东西与你实在不配。”
梵音摆开脑袋,又退后两步,“我父亲向来正直守信,从不做恶事,为了一根发钗就让自己的父亲去干恶事?那是白痴。”
宇文信笑了,“你还真当他是亲生父亲?”
梵音心底一颤,“他就是我的父亲。”
“你还真是嘴硬。”宇文信轻挑着眉头看她,“那若给你个选择,你是选择吾难师太?还是选择你父亲?给我个答案。”
“宇文公子这话实在可笑,若是你的话,你会要左脸还是要右脸?”梵音的反讽让宇文信笑了,“还是这样的牙尖嘴利。”
“您若无事,我便告辞。”梵音转身就走,宇文信追问,“你无心寻找你的师父,你已经怕了。”
“有心无心也不必告诉您,您是堂堂的侯府公子,整天盯着一个八品小官的家人也不嫌累的慌。”梵音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下了台阶,尽管爬上这么高的台阶已经双腿发软,她仍然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梵音的心底很纳闷,她就不明白这宇文信是不是实在吃的太撑了……
宇文信看着她匆匆离开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
“是啊,我为何要与一个八品小官的人家过不去呢?”宇文信看着那弱小的背影很快的消失在眼前,他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护卫走过来拱手道:“公子,京衙审粮之事恐怕要出岔子,杨志远手中有一份资料……”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种事还用我说么?”宇文信的声音格外的冷,“那个吕大奇让我很烦,这件事他若办不干净,那就连他一起办了,我不想再看见他。”
宇文信的突然震怒让护卫也很惊讶。
自家公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更是从未亲口说过对何人不满,这是怎么了?
护卫尽管心中惊愕,也只能应下便走,还未等走出几步,就听见宇文信叫住他,“你先去告诉方青垣,这件事我很不喜,让他自己考量该如何做,然后让他亲自来找我。”
“是。”
护卫退下,宇文信站在原地长舒口气,他的脑中又映出梵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