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李利翁把白河交给自己代为处理的那些邮件,一一分类,并转寄给他们各自的遗属及亲人。等他忙完了之后,便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什么事可干了。
按理说他迄今为止所做的这些,都不属于超自然案件调查室的工作范围。说白了,李利翁也只不过是与初恋情人不期而遇,得知了她目前的遭遇,为了查明所谓的“非自然点”,而四处瞎跑乱查罢了。
然不管怎么说,李利翁还是比较庆幸的,毕竟好在没有把他分配到重案组这些部门,不然他哪里来的闲功夫去查自己想查的案子?
现如今,李利翁不得不又重回到超自然案件调查室的日常工作中去,但说到底,还仍然是为了如何打发百无聊赖的沉闷时间而头疼不已。
算起来,超自然案件调查室经手的案件毕竟特殊,故而工作量不多。无论是李利翁还是薛宝堂,平日里所处理的文件,也只不过是他们为了摆脱虚度光阴的负罪感,而做出的一些无所谓的琐事。
虽说李利翁一直把他目前的上级叶兰当成职场混混看待,但他明白,或许在同一栋建筑物里的其他人员眼里,自己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懒汉废人吧。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啊!因为太无聊了,连想法都变的自虐了起来。’李利翁使劲甩了甩头,似是要把这些个怪念头通通丢离出去。
有时他甚至也想跟叶兰学习,总计划着干脆堂而皇之的偷懒算了,但转一细想,他又感觉不太合适,毕竟他作为一个借来的人员,到底是客,不大好摆出一副懒散之态。而李利翁也不属于警队编制,故而像小说中那样勤恳学习,努力升职之类的桥段,怎么都没有可能生搬应套进他的身上。
这种时候,李利翁也就只能学学薛宝堂,将旧档案露入电脑打发时间了。
想到这里,李利翁抬起了头,忽然发现平日里总是坐在对面的庞大身躯不见了踪影。
他正想问问叶兰,薛宝堂去了哪里,就听见档案室深处,那堆文件夹的坟墓中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叫。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严格意义上讲,这应该称之为惨叫更合适些。毫不夸张的说,叫声简直把吊在天花板上的灯饰都震得摇摇欲坠。
“怎、怎么回事?”
叶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她一点没有作为女性的羞耻心及防范心,姿势要多不雅有多不雅,裙底美好的风光裸露出大片,慌张的说道:“我才想问呢!难道调查室里有熊出没?”
‘警察总署的地下四层怎么可能有熊出没?’李利翁如此想到,丢下了叶兰,急忙跑向传来惨叫声的档案室中。
排排书架形成的隧道深处,只见地上到处散落着陈旧的文件和调查记录,面如纸色的薛宝堂跌坐在地。
“嘿,怎么了宝堂?”
“刚、刚才……那、那里有……头、头!”他如此结结巴巴的说道。
“头?”
好不容易点了点头,薛宝堂说道:“血淋淋的人头……就、就在书架的空隙里……”
说着,他颤抖的手指,指向了暑假上的空隙。李利翁拔眼望去,别说是人头了,那儿就连张废纸都没半片。
抓了抓脑袋,李利翁皱眉道:“我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为了证明这点,李利翁更是将手插进了书架的空隙给薛宝堂看。可是后者仍旧是瞪大了眼睛,嘴唇还在不住的哆嗦。
李利翁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之还是先让薛宝堂冷静下来,休息一会吧。
“嘿,我说你能站起来吗?去沙发上坐一会吧。”
“呼呼……”薛宝堂猛喘着粗气,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站了起来,勉力的离开了档案室中。
‘这个时候向叶兰征用一下沙发,相信她也不会反对的吧?’李利翁这样想着,架起无力的薛宝堂,两人就像是从战场归来的败战伤兵似,踉踉跄跄地走向了沙发。
щшш_ TTKΛN_ C○
“科长,让他在这休息一会好吗?”
叶兰一脸没事人的模样,调笑道:“哎呦,他这是怎么了?脸色那么苍白,是不是吃太多拉肚子拉软了?”
李利翁闻言哭笑不得,回了一句:“请不要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靠!我好歹也是你的上级!”叶兰指着李利翁说道:“如果你是警队的人,我肯定把你降职降到最低保障线!”
“呸!都已经是地下四层了,再降还能降到哪儿去?”
李利翁这样说道,没有理会嘟嘟囔囔在一边发牢骚的叶兰,扶薛宝堂坐在了沙发上。接着又将买来放在桌上的升装绿茶递了过去,薛宝堂接过,一口气喝掉了一半后,才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这、这真是一生当中最大的失败!”可能心理状态还没有完全回归往日的水准,薛宝堂说法都没了平日那股中气十足的威势。
李利翁苦笑着摇头,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突然说‘人头’什么的?”
薛宝堂没有说话,这与他往日的风格极不相符。
李利翁把疑问的目光投向了他,叫了一声:“宝堂?”
薛宝堂顿时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下从杂乱思绪海被拉回了现世,下意识摇了摇头,说道:“不、不!没什么,没看到什么。”
“没什么?可你刚刚还……”
“害老大替我操心了,不过真的没什么……”还没等李利翁说完,薛宝堂就抢道:“是这样的,最近我身体有些不大舒服,经常睡不好,所以刚才可能是遇上了幻视的症状。”
他话虽那么说,但紧握着塑料瓶的手指却仍然颤抖不已。
无论李利翁怎么看,薛宝堂都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不过既然他固执的不肯说出原因,李利翁也明白自己再问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能是最近查高永昌自杀案遇见了太多怪事,让宝堂脆弱的神经受不了了吧……’李利翁如此想到,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这时,在一旁的叶兰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道:“反正我们部门也很清闲,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就先回家休息好了。”
“那怎么可以!”薛宝堂叫了起来。
“嘁~~~随便你了。”叶兰这么说了一句,也不管薛宝堂和李利翁还坐在沙发上,“噗”的一声就像个东西似的倒在了沙发上,并且连头也枕在了李利翁的大腿。
两人没有办法,只得离开了沙发,把位置腾给了叶兰。
这场“人头”引起的骚动过后,薛宝堂像是想要尽快忘却那段可怕记忆似的,比平日更专心的埋头工作起来,可脸色却依旧很差。
李利翁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对他说道:“宝堂,我要你知道,合理的调节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你今天似乎不在状态,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好了,还是先回家休息去吧。”
薛宝堂打字打到一半的手指停了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老大你那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他正要整理一番桌面。李利翁见状,赶忙道:“别管了,别管了,文件你就放那儿吧,我会处理的。”
“哦,那就麻烦你了。”
李利翁摆了摆手,说道:“别在意,说不定我哪天也会有要你照顾的时候,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
这话令薛宝堂有些受宠若惊,似乎在他的脑袋里,还没想到过有什么事是李利翁需要自己帮助才能完成的。他诚惶诚恐的挠了挠头,一手拿过皮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么老大……我就……先走了?”
“好的,路上小心,注意看车。”李利翁像是打发小孩儿似的,丢出了这么一句。
“那,老大再见。”
听着薛宝堂皮鞋叩打地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传来一声关门声。
李利翁目送敬礼动作远不如平时利索的薛宝堂离开,突然觉得这一层楼都变的空荡荡了起来。
没多久,叶兰也和往常一样,还没到下班时间,就没了踪影。这令李利翁多少有些丧气,毕竟上次和叶兰发生过一些行为以后,他还是稍有些期待可以趁没人的时候再进行下去的。
说起来,他自己也明白,那并不是可取之道,只不过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对这方面有所依赖,也属情理之中。李利翁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他确实是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无疑。
叶兰上哪儿去了?她平日到底是在干嘛?还有,她到底有没有将自己当成一回事儿?
这些问题若说李利翁完全不在意,那绝对是在撒谎。有时李利翁甚至想找个机会跟踪叶兰看看再说。
但这个想法每一出炉,都会很快被他否定。
话说回来,超自然案件调查室里向来极少有人会打电话来。加之鲜有好事者想靠近这传说中的闹鬼区域,故而就连前来参观的高层领导,也从没进过这里。所以每当像现在这样,李利翁一个人呆在此处的时候,都难免会有一种死一般的沉寂,从他背后扑来压在心头。
“哎呀,是不是我差不多也该回家了呢?”
说起来,李利翁可不是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人。只不过有时独自呆在这里,不弄出点儿人声就觉着心里空空的,故而话不自觉的多了起来。如果他不这么做,还真有种在寂静中被逐渐吞噬到另一个次元的感受。
他把摊在薛宝堂桌上的文件放回了原处,穿过冷清的楼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电脑窗口逐一关闭……
“叮铃铃铃铃——”
“叮铃铃铃铃——”
李利翁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响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情不自禁“哇”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条件反射似的四下张望了一番。幸好现在整层地下室都没半个人影,不然让人看见自己这样失态,平日里塑造的酷哥形象就付诸东流了。
话说回来,超自然案件调查室配备的是一抬老式电话,每一响起来,那诡异的铃声别提有多吓人。
“靠,平白无故被吓到半死……总有一天把你换掉!”
李利翁嘟嘟囔囔的掩饰着难为情的心态,一手拿起了话筒,说道:“你好,这里是超自然案件调查室。”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与其说是静默,不如说是死寂,仿佛在那头的世界里,连空气都凝固住了一般,听不出一点儿风声。
“喂?”李利翁又试着喊了一声,然而依旧是没有半丝反应。
这不由让他好奇非常,怎么回事?是恶作剧吗?可这里毕竟是警察部门,先不说座机号没几个人知道,就算知道,再怎么傻呼呼的家伙,总不会胆大到敢拿警察开涮吧?
这样一来,来电话之人的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叶兰?薛宝堂?还是……白河?
李利翁在脑海中作着排除法计算,他被借来这个部门已经好几个月了,在此期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叶兰向这间办公室打过哪怕一次电话;而说电话是薛宝堂打来的,倒也说得通,但是奇怪就奇怪在,李利翁和薛宝堂互换过手机号码,如果薛宝堂真有事找自己,为什么不打手机,而改打座机呢?
这样计算下来,有可能打电话来的,似乎就只有白河一个人了,毕竟他之前已经打来过一次。
“喂?是白河吗?”
依旧是没有人回答,虽然感觉像是个骚扰电话,不过那边连一丝呼吸声都没有。李利翁感觉,简直就像有个人在盯着自己看,一动不动地等着你说话。
李利翁又反复的问了几次,对方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把电话挂断,电话那头就有个人,也不知怀着什么想法。
到这里,李利翁不禁由心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于是他稍稍加强了语气说道:“你谁啊?敢把恶作剧电话打进警察总署,被查出来可有你好瞧的!”
“我……是……”
‘喂喂喂?”李利翁又喊了几声,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是电话线路不太好吧,总觉得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再加上那断断续续的“吱吱”声,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李利翁全然听不清楚。
他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说道:“喂喂?我听不清呀,请说大声些。”
“我不会放过你的——”
“啊?你……”
李利翁话音未落,电话突然挂断了。从话筒中传来的可怕声音,带着一股寒意由耳向背的传遍李利翁全身,他攥着话筒,呆呆的站在办公室里。
这电话是怎么回事?“不会放过你的”又是什么意思?
超自然案件调查室的直通号码应该没几个人知道,故而绝不可能是专门盯上这里所打的骚扰电话。胡乱播打了进来倒是很有可能,但即便如此,李利翁仍是对那句话耿耿于怀。
是谁?究竟是为什么?出于什么目的打这个电话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正在调查杨江公寓连续死亡事件的缘故吗?李利翁这么想着,仿佛感觉到了无数恶意的怨灵,正在自己耳边低语着。
他不由暗骂自己荒唐,左右人生死的绝不可能是超自然。心脏停止,人就会死,而之所以会死,都具备相应的原因,疾病、事故、衰老。而像幽灵、诅咒这样的东西,不知其本来面目,又不曾亲眼所见,更无法用科学去解释,如何能够拥有夺取他人生命的力量?
“简、简直是……最无聊的恶作剧了!”为了赶走内心的恐惧情绪,李利翁故意大声这么说着。
但办公室内外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别人,所以也不会有人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这让他有些底气不足。并且,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依旧繁绕在李利翁的脑海当中。
“我不会放过你的——”
令人为之战栗的声音,不禁让李利翁这个无神论者也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若仔细想想,这句话其实也说得相当含糊。虽然说听起来叫人很不舒服,但又是谁,为了什么而不放过谁呢?
总而言之,确切的说,就是这句话没有给出任何足以下达定论的信息。先不论这个电话是不是打给自己的,李利翁可不觉得这是件值得他回忆,并且反复品位的奇遇。
“说到底,这还是个低级趣味的恶作剧罢了。”又一次的,他这么说道。只不过这次,似乎他已经平复了下来,事实上他也明白,社会上总有些通过恐吓别人而得到乐趣的家伙存在。
“好了好了,该回家了。”
李利翁最终还是抛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拾好东西,然后像是被鬼追似的匆忙锁门,逃离开了地下四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