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梁怀吉那一脸朦胧的醉态,陈元实在不想和他再争执什么,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和一个喝醉酒的人起争执。正的有很多正事要做,也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当下说道:“梁兄,让不让你出征并不是我能做主的,这样吧,我替你向皇上说明,至于成不成看皇上的意思吧。现在我让马车送你回去。”
梁怀吉这个时候脑袋已经不是很清晰,只当是陈元答应了他,脸上露出笑容,却并没有上陈元的马车,自己一摇一晃的走了。
陈元放下车帘子:“走吧,去找柳永。”
柳永那里有王安石的地址。王安石属于那种寒门学子,和苏东坡司马光二人是不能比的,司马光考上皇榜之后马上就能让庞吉推荐他入朝当官,苏东坡现在还没有到可以考皇榜的年纪,只是来看看热闹就能有欧阳修给他照应着生活,王安石就不行了。
王安石的父亲只是一个地方上的小官,收入仅能维持一家的温饱。给陈元的报纸写稿子一是为了说出自己心中想说的话,二是因为能得到一笔稿费改善一下生活。
所以王安石进京也只能租住在一所民宅里面。虽然条件比之当初拖欠菱花家房钱的陈世美要强出许多来,但是他从没有指望过哪个朝廷的大员能照顾自己。
最少在拼爹的这一环节上,他就已经输给了司马光。
前几天欧阳修特意来看他,着实让王安石有些受惊若惊的样子,尽管没有司马光那样的家势,可是王安石跟着父亲好歹也混过官场,在欧阳修的面前谈吐自如,很是博得了欧阳修的好感。
欧阳修走的时候告诫王安石,一定要安心读书,等明年科考能高中皇榜,一展胸中所学,为社稷造福。
欧阳修的鼓励对于王安石就是最大的支持,所以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屋里面看书,尽管身上的钱很紧张,但是他还是每一期的报纸都订阅。王安石知道,从这上面,自己能看到朝廷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请问,这里有没有姓王的书生借住?”
陈元敲开了王安石租住的房东的大门,这间院落本就不大,王安石听到有人再找自己,马上放下书本推开了房门,一看陈元那一身长衫打扮,还有一个跟班,外面还挺着一辆看上去算是很漂亮的马车,马上知道来人非富即贵,当下抱拳回礼:“在下姓王,名安石,不知道台驾是不是来找我的?”
王安石给陈元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一眼望上去,只见王安石头发很乱,那胡子肯定也有些天没有梳理了,长衫穿的倒是整齐,只是裤子上露出一截腰带来,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陈元是个很注重仪表的人,看到王安石原来是这个形象,顿时眉头皱了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很多真正有才华的人也都是不修边幅的,当下也抱拳说道:“本官陈世美,看到你写的文章,特来拜会。”
王安石先是一愣,接着急忙走了下来。
现在陈元虽然官职要比欧阳修小一些,但是名声却丝毫不弱。他和欧阳修是新政推行的少壮派领军人物,又被皇上委以重任平定党项,王安石当然知道这个驸马爷的名字。
“学生失礼了!不知道是驸马爷大驾光临,还望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王安石很是客气,陈元说道:“我们进屋里谈吧。”
按理说这个时候王安石应该前面带路才是的,但是他忽然之间面露难色,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他的屋子里面实在太乱,一个男人独自生活的时候,总是不注意一些细节的,更何况是王安石这样一个本来就不很讲究的人。
陈元却想歪了,暗暗想到自己这话可能唐突了,看王安石这摸样虽然不修仪表,却也是相貌堂堂,来汴京这么长时间难保没有相好的女子,说不定就在这屋子里面,自己这样说他又不好推辞,当真是为难了。
当即说道:“若是不便,你跟我去外面茶楼如何?”
王安石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大人请稍后片刻,学生回去收拾一下屋子,马上就来。”
陈元点头:“去吧,我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你。”
不过片刻,王安石从屋里跑了出来,陈元注意到了,他换了一身衣服,把头发也梳理好了,还换了一双新的鞋子。
韩琪打开马车的车帘,让王安石进去。
陈元也没找什么好的茶楼,就近寻了一家,在大堂中间坐下也就是了。伙计添了茶水,上了几样点心之后退去,陈元这才说道:“你在那报纸上写的关于山东的看法,好像还没有写完一般,比如你说王伦之事,平流民即可平王伦,但是平了王伦之后,那些跟随王伦造反的人,你只字未提。”
王安石一抱拳:“大人,学生认为那是朝廷的事情,不用学生多嘴。况且皇上乃是仁慈之君,必然会以宽容的胸怀处置的。”
陈元笑了,点点头:“不要这么客气,咱们就是随便说说,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假如让你来处理这件事情,你打算这么办?”
王安石丝毫没有犹豫:“以役代罪!学生以为,对于那些帮凶之人,当监禁之。对于从恶之人,着其恶之大小,以苦役罚之。”
陈元听后很是赞赏:“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果抓住了王伦,你打算这么处置?”
王安石说道:“杀一儆百,斩立决。”
陈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王安石现在只是一个学子,他的态度并不能代表朝廷的态度,可是最少说明大宋的读书人不能接受王伦,不管是那些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王伦造反的全部过程,在陈元看来,王伦造反有错,但是他反的很有道理!
宋朝虽然富有,内部的矛盾也是十分的严重,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那些士大夫掌握着国家大半的财富,却丝毫不为国家做任何贡献!他们的薪水很高,还占有很多所谓的官田。
这就是赵光义厚养士大夫的政策,造成的结果是冗官、冗兵、冗费。
为了解决这些士大夫的问题,能够厚养他们,宋朝把所有的负担都加在那些商人和平民的头上。商人好说,只要朝廷给他们一些方便,多交一些税收是无所谓的事情。
但是农民就不行了,除正常的田赋二税外,“和籴”、“和买”、“折变”等变相田赋层出不穷,赋敛苛暴到了惊人的地步。
商税、盐税、酒税也不断增加。另外,北宋初年已经废止的五代杂税,仁宗时也逐渐恢复了,而且多达数十种。
不时之需,无名之敛,致使有钱的人家卖房卖地,无钱的人家卖妻鬻子,实在没有办法了,便举家流亡异乡,在仁宗一朝的时候,农民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所以范仲淹才要推行新政,才要均公田,才要让让吃着粮食不干事的士大夫滚回家里去!
可惜的是,范仲淹的政策还没有推行,那铺天盖地的蝗虫飞过大宋十几个州,庄稼寸绿难留,李元昊的战争有牵扯到大宋的精力。
还没等人们缓过神来,整个大宋粮价飞涨。饥民饿殍,相望于路。虽然仁宗已经开始赈济灾民,但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还是开始作乱。
是作乱,不是造反。他们只是一帮人聚集在一起,去那些有吃的的地方抢一些吃的,这样的行为算不上是造反。
当一股流民蹿入山东之后,饥民手持镰刀、锄头冲进了官府的粮仓和那些地主家里,夺了粮食、财物众人分发。山东巡检使朱进不问缘由就把这些人定性为造反,带领“捉贼虎翼卒”前往剿灭。
虎翼卒大多出身于贫苦农民,被强征为卒,抛家弃口,军饷、粮饷常被军官侵夺。王伦就在这支队伍里面,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陈元不知道,只是,他为人仗义,经常帮助那些士兵解决一些实际的困难,虽然只是军卒,却颇有声望。
一路上,朱进及其他军吏还不时地用皮鞭、棍棒催赶兵卒,行动稍有迟缓,皮鞭便如雨点般打在身上。
望着如狼似虎的官吏,再看看沿途所见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痛苦万状。许多虎翼卒心中早已是怒气冲天,王伦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
在王伦的带领下,四五十名虎翼卒冲进营帐,巡检使朱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王伦手起刀落,就将其斩于帐下。
起义,就是这样爆发的,现在真的是起义了。
陈元始终觉得王伦做的有些过火,但是他对大宋还是有功劳的。最少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那些士大夫,老百姓已经不愿意忍了!
这是推行新政的一个很好的契机,厚养士大夫的政策必须改变!
南宋灭亡之后,有人总结了宋朝灭亡的原因所在,其一是士兵不愿意作战,他们不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个让他们的家人根本吃不饱的朝廷!其二是民怨太深,普通的百姓不愿意为宋朝战斗,活着说他们根本没有能力为宋朝战斗。在他们看来,就算换了一个主子,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士大夫无耻。
不是所有的士大夫都无耻,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他们认为人民养着他们是应该的,士兵保护他们也是应该的,唯一不应该的就是他们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临安被包围的时候谢太后哭求大臣留下,可是他们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也有留下的,比如文天祥,比如陆秀夫。
就说现在粮食危机吧,仁宗四处筹钱来买粮食,饥民在挨饿。那些商人都拿钱出来了,可是士大夫们除了范仲淹等人在救助难民之外,如庞吉,如夏竦,如吕夷简,如韩琦,一个个都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们的生活。
陈元认为,王伦最少为新政的推行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他想留王伦一命,可是这很困难,十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