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蓉蓉快乐的像小鸟,李光地也很喜欢她,只怕是身份悬殊,所以才不敢承认。我很想提醒她,这确实是现在的一个大问题。但看到她这么高兴,就忍下了,慢慢再说吧!我要先和李光地谈谈,他必须坚定立场。
简单吃了午饭,休息了一会,就和蓉蓉一起去太后那儿了,最近得要稳住太后,可不能前功尽弃。
我费尽心机的想着笑话,哄老太太开心,太后兴致高起来,就和我们说说她当年的事,不知多少宫廷秘史就这么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回到现代,多少让人耳目一新的宫廷史实可以重见天日,我会成为杰出的清史学家吗?
听的越多,就越觉得太后是个心胸豁达、外柔内刚的女人,岁月流逝,连当年的头号情敌董鄂妃,她也已经不再介怀,说起她来的时候,平和中肯。也许唯有这份心胸能让她熬到今天。
“太后,蓉儿绣了个荷包给您,您瞧瞧!”蓉蓉把这几天赶制的荷包恭敬的拿给太后。
太后乐呵呵接过去,用手摸摸,眯起眼睛细细,夸道:“蓉儿真是手巧!针脚真细!花样也好!”蓉蓉绣得确实不错,我也学了些,绣过几次,但技术不过关,绣出来的东西比较拙劣,拿不出手,无比想念十字绣。
“谢太后夸奖!”蓉蓉谢着太后。我在旁边帮腔:“太后,您看看,蓉格格可真孝顺您!”
门口一个老太监跑了进来,弯腰利落地打了千,对太后说:“奴才张福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起来吧!什么事,没见我这正说着话吗?”太后淡淡的问。
这个张福我见过几次,算是慈宁宫里头的太监头儿,逢人都递三分笑,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太后也挺信任他的,一些大小事情常交给他办。
我和他基本没有什么接触。但他刚刚进门的时候,惊讶地扫了我一眼,我有不好的预感。像他这样的人,只会讨主子开心,没有大事,是不会惊扰太后的好兴致的。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但奴才有要事向太后禀报!”果然有事情。
听他一口一个奴才,顺顺当当以奴才自居,我就听着十分不舒服,好端端的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想到我自己也老是要以奴婢自居,心里就也是窝火,我哪儿就比他们低一等了呢,唉,运气不好,一不小心跑到清朝,怎么就没让我附到什么公主、格格身上呢?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太后随口问道。
“这个……呃……奴才……”张福面有难色,眼睛时不时瞟瞟我,怎么其他宫女他都不看,就瞧着我,难道又有什么倒霉事和我有关,可我今天一直和蓉蓉在一起呀!
“到底什么事?”太后看他吞吞吐吐,也不耐烦起来。
张福微微抬头又看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回太后,前儿宫里时常丢东西,内务府正到处查……”他小心翼翼地说到这儿就顿住了。
自古,宫里丢东西的事就多了,小太监宫女要不靠这上面稍微捞点油水,那就存不上多少钱,老了就没着落了。上次和四爷出宫,宫门口的护军不还在查这个事吗,可这事需要向太后汇报吗?
“恩,这事你跟我说什么呀?”太后也纳闷了,这事归内务府管,就算要向娘娘汇报,那也该是跟贵妃娘娘请示吧,太后清静惯了,哪高兴问这些事。
“呃……奴才该死,”张福又看了我一眼,微微弯下腰,说:“本不该惊扰太后,不过,……”又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毛毛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连太后也觉得不对劲,坐起身,蓉蓉和我连忙一起扶她坐好,太后扫了我一眼,又看向张福,沉声说:“张福,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没外人!”我和蓉蓉对视一眼,互相摇摇头,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福又正了正嗓子,轻轻耸了耸肩,很谨慎地说:“回太后,是这样的,内务府已经查了一阵子了,今不知从哪儿得到的讯息,查了……”他停下又看了我一眼,我心里已经知道了大概,只觉的心中一阵气闷,他继续缓缓道,“查了,查了宫女太监们的房间……”
“哦?那又怎么样?”太后估计也猜出来了,侧头看了我一眼,追问张福。
“回太后,刚刚内务府派人来查,奴才也没太在意,反正例行检查也常有,可他们在叶子姑娘的房间里……”他见平时太后宠我,蓉蓉又没把我当下人,所以见我总是客气的在名字后加上“姑娘”两个字,“在叶子姑娘的房间里,找到了不少首饰,其中一件是德妃娘娘丢的玉镯!”他总算一气讲完了,垂首而立,不再出声。
我手脚冰凉,只想苦笑,居然有人对我使这招,这电视剧里最下三滥的栽脏陷害的伎俩!我就一个小宫女,何德何能,要让人这么大费周章的整我,德妃的玉镯他们要偷也不容易吧。
德妃?四爷的娘,难道……不敢深想,也没有时间深想,现在,静的连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一屋子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鄙视,疑惑、同情、猜忌……
蓉蓉满脸焦急的看着我,脸色煞白,我估计我自己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后一改和蔼,脸上神色凝重。我意识到事情比我想像中严肃、严重。
我缓缓移步,跪在太后面前:“回太后,奴婢确有不少首饰,有些是太后恩典,赏给奴婢的,有些是陪阿哥们上学,阿哥们恩典,赏给奴婢的……”说到这儿,忽然想起老十四送我的玉佩,不知道有没有被搜出来,千万不要连累他了;四爷的链子?还在我脖子上挂着,下意识的伸手摸住胸口,透过衣服,感觉一股暖流从玉叶子挂坠上传出来。
“至于,德妃娘娘的玉镯,奴婢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奴婢自摔伤到现在,从来没有去过德妃娘娘那儿。”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想起了四爷三翻四次的嘱咐,我真是没用。
“是啊,太后,叶子天天和我在一起,从没有去过德妃娘娘那儿,”蓉蓉也过来,在我旁边跪下,帮我向太后解释着,“太后,叶子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她怎么会去做那样的事!”蓉蓉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患难见真情!
太后轻轻“恩……”了一声,又问张福:“内务府那边到底怎么说?回过德妃娘娘了吗?”
“回太后,内务府正在找叶子问话呢,小桃说她可能去了尚书房,所以派人去那找她去了,不曾想她在您这儿。原本处理一个宫女,也不想惊动太后您的,不过,……”他又看了我一眼,“不过,奴才想,叶子是您最疼的宫女,所以就来向您回禀一声,请您拿个主意。”
小桃明明是知道我来太后这儿了,她真是机灵,肯定是看情况不妙,故意差他们去书房,想通知老十他们想办法救我。张福也是个人精,怕我万一没事,以后报复他,他明明是来和太后打小报告的,还说的好像在帮我一样,我还要感激你?
不过事情显然很严重,虽然是拙劣的栽脏,可毕竟东西在我屋里被搜出来,而且是有人故意害我,也没有办法化验指纹,那要说清楚还真不容易,由内务府的人来这么明查,就算太后想袒护我,也不太好出口了。
如果搜出了老十四的玉佩,那我无论如何只能默认我偷东西了,不然就太辜负了他的一片心。只是不知道这偷东西,到底会被叛个什么罪?会要命吗?听张福的意思,我会被带到内务府,再被审问。会拷打吗?突然想到了还珠格格里面紫薇被戳的全身是针孔,太恐怖了,我肯定熬不住的。
蓉蓉还在为我求着情:“太后,叶子救过您,您当时赏了她玉镯,她都作为信物送给了蓉儿,四福晋也曾赏过她玉镯,她平时有些什么好的东西,也都送给了其他宫女,她怎么会去偷德妃娘娘的东西?只怕连去的路都不认识……”
蓉蓉的话句句在理,可我知道这些话全都没有用,以太后的宫廷经验,肯定知道这是诬陷栽赃,如果只有慈宁宫的人知道,她可以下旨,封了大家的口。可现在内务府来查,肯定各宫都知道了。
在这讲究规矩、礼法的宫廷里就是这样,无论底子里是多么污秽,可面子上必须说的过去,现在,脏证具在,人人皆知,没有一个说法,这事怕是平息不下去了,为了慈宁宫的安宁,很可能太后会牺牲我这个小卒子。
到底是什么人和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置我于死地,永远翻不了身?我没得罪过什么人啊?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太后始终没说话,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蓉蓉还在为我反复求着,我心头忽然闪过一个人影,八爷!
我坏了他娶蓉蓉的好事,蓉蓉不光是个美人,更是尊贵的蒙古格格,是他与蒙古搭上关系的重要棋子,他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才让太后改变心意,准备把蓉蓉指给他,以他的耳目,一定轻而易举可以知道,这事是被我弄黄了的。
如果是他,那我就真的危险了,以他的势力,我即使不被打死,也要被逐出宫,那也是要了我的命,我怎么回家?
屋里除了蓉蓉低低的啜泣声,静的出奇,甚至有几分尴尬。
在危难的时候,有的人手足无措,有的人却会分外清醒。而我显然是后者。思路越来越清晰。
我迅速意识到一件事,就是太后不打算明着以她的特权来保我,她是宫廷的典范,不可能因为我一个小宫女而坏了规矩,我不能有这个奢望。她现在的沉默,很可能是因为,毕竟我救过她,如果她开口要人抓我,那可能会显得她寡恩。
“太后,奴婢清清白白,不怕被问话,就让奴婢随张公公到内务府走一趟吧!”这样,或许她还会念在我以前的功德,背后帮我说说情。
半晌,太后低沉的“恩”了一声,又对着张福说:“把叶子带去,把事情弄清楚。叶子救过我,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一定秉公处理。”我果然没有估计错,太后又缓缓道:“另外,没有定论,不许用刑。”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赐死也比酷刑好啊!
张福打了个千,回太后:“太后放心,奴才一定把太后口谕,一字不漏传到内务府!”看他一付尽忠报国、死而后已的样子,我心里不由一阵鄙夷。
我叩首谢过太后恩典,正准备跟张福走,太后又开口对张福说:“有了说法,及时来回我。”说完,微微皱眉,闭上了眼睛。
张福又打了个千,回太后:“奴才一定谨遵太后懿旨,太后请放心,奴才告退。”
走出门,两个小太监跟在了我身后,张福在前面带着路,我始终担心着十四爷的玉佩,心里没底。
“张公公,奴婢可不可以回房拿套换洗衣服?”我平静的请求,看出他的一丝犹豫。
这些都是欺软怕硬的人,我必须坚决:“张公公,奴婢只是拿套衣服,张公公可以在旁边看着,绝不会让公公为难!……奴婢虽然地位低微,不过,也未必就翻不了身,张公公行个方便吧。”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脸上肯定有他们身上没有的傲气。
“好吧,叶子姑娘,你动作快些,可别让我们为难!”
“谢张公公!”我不卑不亢的回他。
到了屋里,我发现屋里一点也不乱,不知道是小桃已经收拾过了,还是他们搜的时候根本就知道赃物的位置,直奔主题。
自从知道了这玉佩的来历,我就把老十四送的玉佩,用黑布包好,然后用胶布贴在了衣橱里。
衣橱由两层夹板分隔为三层来存放衣物,我贴在下面一层夹板的反面角落里,除非有人完全蹲下来,伸头到这第三层里去看,不然就算把衣服全拿出来也看不到,但既然人家有心整我,我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我到了衣橱前,打开门,弯腰掏着第三层的衣服,借着把衣服展开的瞬间,手在衣服后迅速上扬,摸了一下夹板的那个角落,还在!我不用认罪了!安安心心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抱在怀里,就跟着张福出了门。
沿路走,沿路理着自己的思路。
八爷最有可能是幕后的黑手,也是最有能力完成这样的事,要弄个德妃的镯子,再放到我屋里,别说我常懒得锁门,就是我有保险柜,他肯定也能轻而易举找人放进去,这样的事只怕根本不用他费心,底下的人就帮他办妥了。
唉!玉镯?太后送过玉镯给我,四福晋也送过玉镯给我,我要那么多玉镯有什么用?四福晋!一张端庄秀美的脸,划过我的脑海,她也有能力和动机来做这件事!
她是德妃的媳妇,想从她那儿拿个玉镯,绝不是什么难事,至于派个太监宫女把玉镯塞到我这儿,应该也没什么困难。
最重要的是动机!我和四爷才出游过,她就来了,太后还突然召见我,顺带让我看看他们夫妻恩爱,哪有这么碰巧的事?一个宫女她用得着送那么贵重的一个玉镯?四爷就算掩饰的再好,她毕竟是他的枕边人,女人都是敏感的,她肯定或多或少知道四爷对我的心意,她不会希望多个女人和她争宠吧!
还有,还有谁?太后身边的宫女,除了小桃外,都有嫌疑,我就因为救过太后,受了多少礼遇,不可能没人眼红,以她们的人际网络想弄到些主子的东西,都不是难事!
还有什么人?老十三?他也既有动机又有能力做这件事,我伤了他最崇敬的四哥,而他算是德妃的半个儿子,经常和四爷一起去请安,想要弄德妃的玉镯也是轻而易举……
摆摆头,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太可怕了!老十三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来害我,其他人也不会,要害我的只有一个人,我不能无端端把所有人都想成坏人。虽然我本能的希望知道谁要害我,可现在,是谁做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把自己洗清。
沿路想着,居然没觉得路长,一会就到了内务府。四爷以后是要管这儿的吧,如果是他,他会放我一马吗?我无法知道答案,因为现在不是,现在是八爷!
抬头看看蓝天白云,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了。没有工业污染,这儿的天澄空碧蓝、云洁白无瑕,我居然是第一次注意到!很多东西,每天在身边不去珍惜,一定要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这样的晴空万里,我居然从没有留意过,忽然想起那天和四爷一起看暮色,感觉就像昨天,心底有这样温馨安逸的片段,足够支持我勇敢的走到人生尽头了吧!
我发现我的心,无比的安静空明。
我半躺在茅草上,回想刚刚那个宋大人的搞笑的审讯,“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偷东西?你是怎么偷到德妃娘娘的玉镯的?你以前还偷过多少次东西?你快说!”太后有口谕,他不能动刑,那,这就是他的审讯吗?所有这些问题的前提是,这个玉镯究竟是不是我偷的?
他这么问,就是说他已经认定我偷了德妃的玉镯了,那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玉镯,漂不漂亮,好歹得让我看看啊!
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官面前,我发现我原本想说的辩白完全没有了必要。是生是死,你随便看着办吧!我跪着,自始自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留给他的,只是鄙视的目光和心底的冷笑。
当然,潜意识里,我也在想,万一四爷他们想法子救我,那我现在说多错多,反而对不上号。他问累了,骂够了,就让人拖我到了这个监房,比我想像的要干净,我很满意了,只是少了张床。
但接着,我发觉了另一个缺点,有蚊子!嗡嗡的。
我对蚊子有着与生俱来的仇恨心理,我开始全力扑杀它们,也许因为这儿的客人不太多,或是来这儿的人,都不在乎最后为它们作点贡献了。
总之,它们似乎没什么躲避技巧和飞行经验,而我的暴力倾向,在这儿完全暴露出来,我上蹿下跳,扑左扑右,满手血腥,偶尔失手的几只蚊子,也都闻风丧胆,飞跑到其他监房去了。
狱卒和狱友,像看疯子一样看我,我都这样了,还怕你们看吗?我自己痛快就行了。
用茅草擦擦手,我靠着墙,半躺在茅草上,心底出奇得平静,仿佛这就是我的宿命。躺在这儿,静静的回忆我来到清朝的点点滴滴,认识那么多人,爱上那么多人,没有白来这一趟。我甚至有了一种安全感,在这儿没人再需要害我,也不用规规矩矩守淑女的规矩,也许死亡是我回去的另一条途径。
只是,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