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换。”女皇催席容。
“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席容伏在地下,不敢起身。
女皇不以为然:“今儿是节日,不会有人进宫禀事的,你就穿着朕的衣裳,假意四处晃一晃,看着朕未离宫就行了。”
“陛下。。。。。。”席容无奈地还想求她改变主意。
她却如寻常的女儿家一样,竟娇俏地一甩袖,语气抱怨之极:“成天呆在这宫里,我都快闷死了。”她居然连“朕”都不说了,只说“我”。
席容的眼中不自觉有了点笑意,觉得这一刻的女皇,很可爱。
而她见席容面色松动,立刻挥了挥手,说了句“我夜间回来”,便翻作而出,不见了踪影。
剩下席容目瞪口呆地怔在当场。
“陛下,刘太医求见。”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然后陷入新的慌乱。不是说今天不会有人觐见么?席容的手心里盈出了冷汗。可是宫人还在等待回音,她努力镇定了自己的情绪,模仿女皇平日的声音语调:“朕今日身体不适,让他先回吧。”
“是。”宫人退下,席容吁了一口长气,赶紧进内室,换上女皇的衣服,戴上凤冠,以免露出破绽。然而,没过多久,宫人又来禀告,刘太医说事情紧急,必须立刻请女皇定夺。
席容无语问苍天,怎么偏偏就是她李代桃僵地,遇到家么棘手的事情?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凤御宫。当她走到玉阶之上,看着那龙凤缭绕的至尊宝座,手在袖中紧了又紧,才缓缓坐下。
那个瞬间,她神思有些恍惚。她真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坐到高位之上,接受他人的朝拜。而下面跪着的刘太医,根本不知道台上之人,并非真正的女皇,还在高呼万岁。席容的视线穿过珠帘看向他,不禁想起了那些凉薄旧事,声音很自然地变得冷冽,甚至不用刻意伪装:“有何事上奏?”
“陛下,您要救我啊。”他扑倒在第一级阶梯之上,痛哭流涕:“我怕 .Y.N T我不久矣。”
“为何?”席容反问。
刘太医咬紧了牙,脸色挣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恨声说道:“是冯耀威要杀我。”
席容一惊,整个人绷紧,却维持着语调平缓,“他为何要杀你?”
到了这个份上,刘太医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因为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
“哪些秘密?”席容的手指紧紧地握住扶手上的龙头。她强烈地希冀,他知道的秘密中,包括席家灭门的真相。
可他所说的,却让她失望:“比如上次南方发旱灾,国库所拨的赈灾款,他私吞了大半;还有给太后建往生塔的银子,他也尽量克扣,中饱私囊;他还逼着下属官员向他连年敬贡。。。。。。”
说来说去,不过是些依法受贿的事,而他刘太医,也绝非什么干净之人,和冯耀威也定是因为某些事上利益不均,所以狗咬狗。席容渐渐没了听下去的兴趣,挥了挥手:“你所说之事,朕会派人去查,你先退下吧。”
“可是。。。。。。”刘太医还想再说,席容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可就在此时,又有宫人来报:“陛下,王爷冯绍求见。”
刘太医听见冯绍的名字,身体很明显地抖了一抖。而席容也同样深知冯绍的狠厉,并不想为其他人惹来祸端,于是沉声应道:“让他到凤宁阁候着。”
凤宁阁就是她第一次见女皇的地方,与凤御宫相比,更为私密,而且最关键的是,房中有那一片水晶,对此时的席容而言,能多几分镇定心安。
宫人一走,刘太医立刻告退,溜之大吉。
席容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前往凤宁阁。
当她坐在凤座上,看着帘外跪着的冯绍,心情复杂。直到今日,她仍旧不敢仔细去想,当初冯绍为何要上折子救她。她不肯信,他对她真的有情。若是有情,他又怎么狠得下心来,在她面前杀死热爱的亲人,逼秦大妈跳崖?
他对她犯下的那些罪过,此生难容。
直到冯绍口中的那一声“陛下”,席容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今日扮演的角色。端了端身形,她如平日女皇那样,淡淡地说了句“爱卿平身”。
冯绍这才站了起来,立在外厅中央,身形似较以往清瘦了许多。
“因臣养伤,数月未能上朝,请陛下见谅。今儿恰好是冬至,臣特意带了些宫外的吃食,来为陛下贺生辰。”这一番话,细听之下,可知冯绍和女皇之间,必定不是寻常的君臣之谊。
女皇的生辰,全天下皆知,是腊月初十,那一日甚至定为举国节庆。可冯绍却说,是冬至。而且他前来贺生辰的礼品,居然不是奇珍异宝,而只是些吃食。
席容又想到女皇和自己极似的眉眼,以及嘴角处的那一颗痣,和当初在冯野书房所见的,那副落款“绍”的画中女子,多么相符。该不会。。。。。。。她被自己的猜想吓住。
而冯绍久久未等到她开口,又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席容慌忙以手扶额,假装虚弱:“朕身体有些不适,改日再叙吧。”
冯绍的声音里,明显有了一丝疼惜:“近日天气乍寒,陛下要保重,也不要过于操劳。”
这使席容心中的那个念头,更加清晰:只怕,传闻中被冯家兄弟俩爱慕的人,就是当朝女皇。
席容的思绪千回百转,而冯绍只以为她的沉默真的是因为身体不适,便很主动的告退。可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似是想问什么,却又最终未问出口,就那样离去了。
他走后,席容怔怔地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地,心开始一点一点地泛开疼痛。
她是替身,所有投注在她身上的爱恨,都不过是因为,她长了一张和女皇相似的脸。
回想起那一日,女皇细细端详完她的容貌之后的那一句“原来如此”,还有今日,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裳,扮演着不是自己的角色,她更是自嘲不已:这就是你的宿命吗?席容。一生做别人的影子?
心闷闷地痛,她走出殿外。
有宫人过来,她说了句:“不必跟着。”然后独自前行至僻静的御花园,有一树腊梅已经开了,几点浅浅的黄,散在枝桠间,让冷冽的风中,沁着暗香。
她站在那树下,又想起当初桂花开时,冯野折下半枝,硬别在她鬃间的情景。顿时,心中的疼痛更甚,冯野可有真心喜欢过她?有否不将她当做其他任何人,只单纯当做他的容儿?
只怕,也不会吧。她苦笑,伸手摘下一朵梅,摊在手心,看着娇弱的花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然后手掌轻轻翻转,那花朵便悠悠飘落,随风颠簸,不能让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等着碾落成泥。。。。。。。
她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放久,她才缓缓抬起眸来,掩住眼底那一片水光。就在此时,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大妈。。。。。。”她几乎脱口而出,可突然记起自己此时的身份,只得硬止住。
席容加快了脚步追过去,在路口截住那人,可是她失望了,那是一张和秦大妈截然不同的脸。
眼前的人,一脸惊慌失措,屈身跪下:“陛下恕罪,奴婢急着去浣衣房,未曾看见陛下,给陛下请安。”
她的手中,果真捧着一摞一有衣物。席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走出去一段,她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幽幽叹息。。。。。。
当日刚用过午膳,便有人来报,说二王爷冯野,从边关给女皇捎回来一方锦盒。听得他的名字,席容心中刺痛,这也是生辰贺礼吧?他和女皇的关系,也同样私密。那锦盒放在桌上,席容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
里面装的,是一颗小小的石子,不是玛瑙,不是珠玉,只是普通的石头。可拿起来仔细看,这石子的边缘极其圆润,而且更为奇异的是,竟然还有几分温热,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倒像素刚从另一个人温暖的掌心里拿过来的。
其上还刻着一个“野”字,席容认识,那是冯野的字体。她将它重新放回锦盒,望着窗外灰沉的天,心中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