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祖带着席容一路逃到城口,那里已有魑魅接应。他们立即出城,往东边,到预定的地点与他人会合。
“魑魅还落在后面。”彦祖搂着席容上马之后皱眉。
“无碍,反正他又换了面具,不会有人认得出他,再说,城里还有李大人。”魑魅安慰。
今日之事,乃是李玉暗中相助。他昨晚对彦祖比的手势便是示意他,在钟响第三声时,行动开始。
只是彦祖心中仍旧存在疑惑,就算是出于惺惺相惜,李玉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出力帮他,其中定当另有缘故。
但现在,也来不及深究,只能等以后再说。往东走了几十里,便见远处有大军来迎。这是彦祖麾下的将军陈阅,听闻彦祖落难,自东楚边关火速撤回,来救彦祖。
皇帝本也是算准了他们的回程时间,特意选在今日处斩彦祖,既让他们来不及回防,又能给陈阅以下马威,却未曾想,历来秉公办事的李玉,竟然会暗助彦祖逃脱。
当陈阅来到跟前,飞身下马请罪,说自己救驾来迟。
彦祖将他扶起,眼神冷然:“本不打算过早动手,现在看来,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陈阅立刻下令大军,火速围城。
彦祖则暂时带着席荣去了后方的驻地安顿。尽管在离开法场之后,他已及时为席容蒙上了面罩,但那一刻被撕掉人皮面具的惊惧,还有之后皇帝诡异的反应,让席容到现在仍心中难安。
进了营房,她倚在彦祖身边,仰起脸问:“为什么当时他的反应那么奇怪?”
彦祖心中一震,却装傻:“哪个他?”
“皇上啊。”席容并未轻易放过这个问题,握住他的衣襟:“他为何对着我喊什么蕊,那是谁?”
“我没听清。”彦祖继续装蒜:“或许你听错了。”
“就算我听错了,可他当时,就放佛傻了一般。”席容觉得当时皇帝的反应真的很异常。
“因为你本来的容貌比你的面具要美丽多了,而他好色,所以惊艳。”彦祖解释的时候,口气十分肯定,但仍无法完全打消席容心中的疑虑,还想追问,却见彦祖神色凝重,想到此刻他还有大事要思虑,不认相扰,只得暂时搁下这个问题,乖巧地挪到一边坐着。
“彦祖抚了抚她的脸:席荣乘,不要再胡思乱想,先他想休息一会儿,我去外面看看。”
席容点点头,彦祖起身出账,望着远处,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那人今日见到席容真容,必不肯善罢甘休。因为这张脸乃是他必生牵念。只怕就算单为了她,他也会拼死反扑。
当初从衣鹫夜垣那里收来的军队都是养不熟的,此次政变,肯定会助皇帝而非助自己。
自己在城中的亲军内应,此刻只怕也已被瓮中捉鳖,损失惨重。而因为当初夜垣与面桀人勾结时,曾挑拨他与西桀的关系,所以现在还有一只他麾下的军队,须死防两国边关,以免对方对他落井下石。
所以眼下能用的,也只有陈阅这部,形势不容乐观,在这一点上,李玉棋局之上的话,说得有理。当初他一心只顾往前破阵,却看轻了周遭暗藏的危机,更是轻视了皇帝的力量,所以才导致今日身陷残局,即便此次能反败为胜,也是险胜。不是全胜。
不过这对他而言,也是好事。至少给他敲了警钟,时时刻刻,都再不要掉以轻心。果然,不多时,前方来报,说陈阅的军队,与城中守军对峙。对方借着城楼优势,不断放箭,接近不得。
“不急。”彦祖沉声命令:“退军五里,围城不攻。”
陈阅之部也是疾行几天几夜回来,现在体力有所损耗,不宜在此刻强攻,以免被对方占了便宜。
而他也了解那些守军中,多纨绔子弟,一时半刻,尚能凭着一腔热情抵挡,时间久了,必定开始懈怠。到时候才是最佳的攻城时机。
彦祖在城外布局,皇帝此刻也在宫中谋划。他直觉,今日法场被劫,必定有内奸。然而,与彦祖的人内外呼应的,究竟是谁?想来想去,他终究还是怀疑到了李玉身上。
据事后暗查,李玉在彦祖入狱时,一反常态与他下棋,后来更是私自允许太子妃进狱中探望彦祖。这关系,未免有些特别,然而,即便是他,对李玉仍有几分忌惮。
初时那禁卫军,不过是如同御林军盘的普通组织,可不知从何时起,竞慢慢成来当权者不可缺少的左臂右膀。而那李玉,在衣鹫掌权之时,便跟着衣鹫。衣鹫倒了,便听命彦祖。彦祖被抓,便又?Y.N再度回归于自己麾下。
就如彦祖当初所想,李玉只忠于国家,而不具体忠于任何人。你可以将他看成是国之重臣,却不能将他当做自己的家将。而且他究竟掌握了多少这个国家的机密,也未可知。所以,李玉并不是轻易能动的人,只能先试探。
当李玉接到皇帝的宣召时,正在书房,闻言淡定如常地微笑,随前来的人一起入宫。
见到皇帝,也仍然和平时一样拜见,无任何防备担忧之色。
皇帝凝视他片刻,一笑,让在自己身侧赐座。
李玉却谦躬地推辞,说自己位卑受之不起。
“唉,其实你的年纪,与朕那几个儿子差不多。“皇帝亲切地笑,又威赞:“但你为人处世,却比那些不争气的东西们沉稳的多。”
李玉只是笑着说“圣上过奖”,并不多言。
皇帝长叹一声:“其实朕当初最看好的是衣鹫,只可惜,他被他弟弟所害,命丧边关。”
李玉仍旧莫然。
“衣垣倒也算仁厚,无奈斗不过彦祖,最后也还是惨死。”说到这里,皇帝忙撇清:“朕这可不是怪你,你不过是秉公办事。”
“谢陛下体谅。”李玉躬身行礼。
皇帝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下去:“本来,既然两个儿子都已经去了,朕也打算日后将这皇位传给彦祖,可他居然都等不到朕归天,便迫不及待来抢。”说着,他愤概地一拍桌子。
李玉眼神一闪,也随之沉沉叹了口气。
既有共鸣,皇帝望着他的眼神更是柔和:“今日法场之上,真心中真是矛盾,既想惩治这个逆子,又觉得不忍,毕竟是骨肉亲情。”
“臣明白陛下的难处。”李玉点头,随后又说:“臣对殿下的才华能力也颇为钦佩,当初他入狱,还特意向他讨教过棋局,看他因一时走错路而必须与家人生离死别,也觉得跃居,然而,国家之法,不能因人情而改,臣最终,还是只能秉公执法。”
一席话说得刚正不阿,而且将皇帝心中所疑之事,一一合情合理地解释,叫人再不好追究苛责。
皇帝打了个哈哈:“玉儿你果真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玉儿”,俨然将他视作极为亲近之人,李玉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谢陛下抬举。”
皇帝又是感伤叹息,进一步拉近关系:“朕现在,已经算是没有儿子,以玉儿你的年纪,不如当朕的义子。”
李玉脸露惊喜之色,下跪拜倒,说自己万不敢当。
皇帝自然又是一番虚情假意,说择吉日便昭告天下,自己收了义子。寒暄了好一阵,皇帝方才放李玉离去,他临走之前,再次下跪行礼,谢圣恩浩荡,然而当李玉走出春暖殿,却对那高远的晴空,哂然一笑......
到了晚上,李玉依旧准时上床安歇。可闭目躺在黑暗中,却根本没有睡着,因为他知道,今夜会有人来找他。果然,在黎明来临前最宁静的时分,他的房中,多了一条黑影。
可他毫不防备,甚至没有起身,就那样依旧躺着,问道:“如何?”
“死伤大半。”来人叹息。
“剩余的人呢?”
“隐于民间。”
“好,你将右边柜子第三格内的衣裳换上,明日起,便做我随行的小厮。”
“是。”
第二天,李玉再出府时,身边便带了个相貌身材俱不起眼的跟班。没有人问此人是谁,从何而来。因为李玉身边的许多人,都来历不明,谁也不敢去打探,别人的秘密。
而就在那日傍晚,彦祖下令,陈阅大军开始攻城。当时正值晚膳时分,城内的许多官兵几乎是还端着饭碗,便听见呐喊厮杀声,茫然无措之下,匆忙回防,然而仍有人借着长梯,攀爬上城楼杀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