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明月轻呼着开口,打断了楚蝶衣的沉思,敛了眼底的湿润,楚蝶衣慢慢抬眸,不由惊叹铜镜中的自己是如此的雍容华贵,难怪会有人喜欢皇后的宝座,单这身装扮,天下间,已是无人能及。
绛红色打底,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的调缎裹身,外披雪狐抽肩,露出优美白暂的颈项,锁骨清晰可见,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珍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发髻后插着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而中间的凤凰展翅的金步摇更是流转熠熠,皓齿明眸,肤如凝脂,精致玲珑的五官,柔美如琼花碎玉,那样的倾天倾地,旷世姿颜。
“随我走趟宸鸳宫吧,或许有人想我了也说不定呢。”楚蝶衣满意的看著自已这身装扮,缓身而起,优雅走出凤栖宫,明月自是恭敬跟在身后。
当楚蝶衣到宸鸳宫的时候,很意外会看到锦儿,那个已然瘸了的丫鬟。
见楚蝶衣走进宸鸳宫,锦儿急忙迎了上去,双膝跪倒在地,五体投地迎接。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清脆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谦卑之态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楚蝶衣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锦儿,心中暗忖纳兰盈真是笨的可以,纵是一个丫鬟,也会有自已的喜怒哀乐,当日推她出去作挡箭牌,便是条死路,虽然锦儿死里逃生,但对纳兰盈,甚至自已都有可能恨之入骨,这样危险的人物纳兰盈居然还把她留在身边?呆在宫中三年都还没死当真是她的造化了。
“平身你家主子可还好?”楚蝶衣樱唇轻启,侧眼瞥向明月,明月自是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锦儿扶了起来。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传唤主子出来迎驾。”锦儿闻声惊慌,登时转身,一瘸一拐的颠进宸鸳宫内室。
“明月,那一扶,你感觉到她的情绪了么?”见锦儿蹩脚跑进内室,楚蝶衣幽幽开口。
“回娘娘,没有。”明月如实回禀。
“没有就对了,她在掩饰,而且掩饰的很好,不止对我,还有纳兰盈。”明月很清楚主子为什么要跟自已说这些,却只静静聆听,不置一词。
若在以前,楚蝶衣一定会亲自走进内室,但现在,她不能,她要让纳兰盈明白一个道理,现在的楚蝶衣,是皇后,是这后宫的主宰,只要她一句话,便可以颠覆是非黑白。
“纳兰盈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纳兰盈几乎是跪着出来迎接,谦恭之态溢于言表,只是当目光触及到那身凤服时,妒火中烧,不过时至今日,她也只能妒忌而已。
“宸妃快起来,既然有伤在身,就免了这诸多礼节。”楚蝶衣象征性的搀起纳兰盈,柳眉微蹙,似是忧心开口。
“谢皇后。”待楚蝶衣落于正座,纳兰盈示意锦儿备茶,自已则恭敬的候在一侧。
“明月,快扶宸妃坐下,这里是宸鸳宫,你是主人,本宫只是来看你的,宸妃大可不必这般拘谨。”楚蝶衣樱唇微扬,淡出一笑浅笑。
“当日承蒙皇后娘娘提点,否则纳兰盈早已是刀下冤魂,大恩大德,纳兰盈无以为报 ,只盼日后以娘娘马首是瞻,忠心无二。”纳兰盈波光如烟,言之凿凿的几句话,听的楚蝶衣倒是有几分舒坦,只是这眼泪里面到底有几分真情,或许是更多假意吧!
楚蝶衣温婉而笑:“宸妃言重了,本宫也只是随便说了两句而已,关键还是皇上对宸妃心存不忍,毕竟三年夫妻,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这一次,辰妃实在惹了不该惹的人,才会遭此大劫,幸尔有惊无险。”
“皇后娘娘请用荼。”
楚蝶衣接过锦儿手中荼杯,眸光若有似无的瞥向锦儿,清眸微转间心中顿生一计。
“这次是盈儿一时大意,被孙嬷嬷那个贱奴算计,早知如此,当初抓住她把柄时就不该留下这祸害。”钠兰盈咬牙切齿,水眸骤敛,寒光乍现。
楚蝶衣闻声垂眸,浅嘬了口清茶,纤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成一片阴影遮挡住了那抹鄙夷之色。
“或许吧,不过……如果本宫记的没错的话,当日陈公公说的清楚,若不是他私自换掉某个奴婢,那么那一晚到宸鸳宫的便不是芽儿,却是另有其人。”楚蝶衣突然觉得和纳兰盈说话当真是门学问,远比和席容交流来的吃力。
“不是芽儿,是席容?”纳兰盈略有惊讶的看著楚蝶衣,心中似有些恍然。
“宸妃该不会认为这只是偶然吧?”楚蝶衣轻燎下茶杯,幽幽开口。
“不是偶然那就是必然,是席容的苦肉计?她想利用我引起皇上注意,所以她现在才会在清风苑,而不是素庭,席容,我绝不会放过你!”纳兰盈寒眸嗜血,终于恍然大悟,楚蝶衣暗自狼吁出一口长锦的气息,还真是累呢。
“作为六宫之首,本宫想劝宸妃还是收敛些为好,不是本宫偏袒席容,实在是在皇上心里,席容依旧有着无人取待的位置,尤其是在这件事之后,莫说是你,就算是本宫,若是动了席容,下场也不一定会比你现在更好。”楚蝶衣微抿樱唇,苦涩微笑。
“不会啊,皇上不是才下旨将席容软禁在清风苑么?”纳兰盈诧异开口,不以为然。
“罢了,宸妃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不过本宫倒是觉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个时候,如果宸妃能与席容化干戈为玉帛,倒是会让皇上刮目相看,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凤栖宫了。”楚蝶衣再次对纳兰盈的智商感到无语,幸而锦儿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寒光,让她满意。
凛冽的寒风席卷着房檐上的淤积的白雪吹过,一顺间,冷不可言,楚蝶衣不禁紧了紧衣领,忽然嗤笑出声:“明月,我当真不明白,纳兰盈怎生会活的这么久。”
身侧明月微有诧异的看着楚蝶衣,这是在与自已交心么?女庸置疑。“许是命好吧。”明月一向谨言慎行,只这一句,却也是思忖过后的答案。
“那她的命也快好到头了,你觉得锦儿怎么样?”楚蝶衣试着对明月推心置腹,她笃定身侧的这个丫头终将成为她的左膀右臂。
“明月相信,宸妃这七年的好命与锦儿有莫大的关系,不过现在难说了。”明月不是不知咸淡的丫鬟,楚蝶衣已然在自已面前说的这么露骨,如果自已再不有所表不的话,会不会有些矫情了。
“的确难说,走吧,回凤栖宫。”楚蝶衣唇角扬笑,抬眸间敛了那抹幽暗晦涩的寒芒。
“娘娘不打算到清风苑么?”明月开始试着在楚蝶衣面前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许这该是主子想要听到的吧,明月如是想。
“原本是要去的,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接下来的这出戏,我们只是观众。”楚蝶衣樱唇微抿,划过一个满意的狐度。
宸鸳宫
楚蝶衣已经离开很久了,可纳兰盈却仍呆坐在原处,反复回想着楚蝶衣的警告,化干戈为玉帛,要如何化干戈为玉帛啊?
“娘娘,您且先喝杯请荼定定心神,其实奴婢倒觉得皇后娘娘说的不无道理,席容毕竟做了一年皇后,虽然现在只是个奴婢,但皇上的态度已经很鲜明了,名曰软禁,实则是怕席容受到伤害,如果我们再与她作对,定然讨不到任何好处,反之若与她化解怨恨,或许还能让皇上对娘娘您改观。娘娘也不想就这么认命吧?”锦儿椎心置腹的几句话,倒让纳兰盈下定决心。
“认命?绝不!席容被打入冷宫都能活着出来,我不过是失宠,还没被贬到她那个份上呢。锦儿,吩咐御膳房做些持别的糕点,明日随我走趟清风苑。”纳兰盈阴眸乍现,眼底闪过一丝决然。
“是。”锦儿微俯身时,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诡异如幽灵般的弧度。
清风苑,席容百无聊赖的整理着储药室内的珍稀药草,背后的伤口已然愈合,只是时尔会有一种麻木感窜至四骸,听秋红说, 自已背后没有留下一点疤痕,是因为上官谨专门为自已配质了药膏。
心,倏的划过一丝暖意,对上官谨,席容是感激的,不止感激,偶尔也会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一株名曰苜蓿,也有人称它为幸运草。”清越的声音如珠落玉盘,字宇珠玑,席容闻声回眸,正看到那抹白裳束手立于面前,心,微动。
“苜蓿该是很普通的吧?”席容狐疑开口,眸光转回到架阁上那株被持别保存的苜蓿上,印象中这清风苑不是珍藏稀有药材的地方么?
“三叶苜蓿的确很普通,但这一株却是罕见,就算这苜蓿成千上万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或许你用十年的光阴也未必会找到一株四片叶子的苜蓿,所以大家更喜欢叫它幸运草。”上官谨微扬起精敢的几乎完美的下颚,唇角含笑的走到席容的身侧,优雅清绝的伸出手,拿起那株被封在琉璃挂坠里面的幸运草。
站在上官谨身边,席容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黑发如墨,微动时流转着桐烂的莹光,他眼如星辰,清澈如水,璀璨的像一地破碎的琉璃,他手指如玉,纤细唯美,玉骨冰肌他的美如食廿泉玉露,不染风尘,他宛如天上的神将一般让人不敢心存亵渎。
“容儿。”感觉到席容的失神,上官谨不禁轻唤。
“上官先生有何吩咐。”席容微怔片刻后垂眸,面颊已然攀上一抹绯红。
“没有,这个送给你,或许它真的会给你带来幸运。”上官谨薄唇微抿间扬起一抹云淡风清的笑,这笑掩饰住了心底的酸涩。
“这……可它这么珍贵,而且还是药材,我……” 未等席容拒绝,上官谨已然走到身后,将手中的挂坠轻绕过席容的玉颈,墨发轻扬间,那双玉指不经意的触在凝脂的肌肤上,一股平和的气息慢慢注入席容的体内,终是不忍薄了上官谨的好意。
“它的确珍贵,却不是药材。”上官谨淡淡开口,声音隐着苦涩的味道,离开天明国的那一天,他便发砚了这株四叶苜蓿,那个时候开始,他便一直期待着将这拥有最美传说的幸运草挂在那个女孩儿胸前。
此刻,能如愿以偿?
该是同情吧,席容垂眸看着胸前那株幸运草,如是想,像上官谨这样宛如嫡仙的神医,对每个病人都会如此的。
“多谢。”席容谦卑俯身,感激着开口,眸光一丝清波闪过。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步子,秋红端着自御膳房取来的参汤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秋红拜见上官御医。”见上官谨也在,秋红自是恭敬施礼。
“秋红以后别这般客气,叫我上官谨就好,若不然跟容儿一样叫我上官先生吧。”上官谨薄唇轻抿 眉眼含笑间动人心魄。
“秋红遵命。”如此优雅清绝的男子,与小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可惜……
“秋红,你找我有事?”席容见秋红有些失神,缓声开口。
“呃,差点儿忘了,小姐,这是我从御膳房弄到的参汤,专门给你补身子的。”秋红说话间,小脸有如朝阳,灿烂无比。
“你怎么会去御膳房?”席容很清楚自已现在的身份,虽不在素庭,却也是奴婢,奴婢吃饭自有奴婢的去处。
“这是小桂子偷偷给我留下的,我求了他好久呢。”秋红兴奋着开口,眼中皆是欢喜之色。
“小桂子?”席容眸光潋滟,细心回想。
“就是我给他好多钱,希望能通融我到冷宫送饭的那个,不过他什么都没要,是个好人。”秋红坚定开口,对这个小桂子评价极高。
“哦,以后不许了,若是被人知道,不单你会有事,还会连累他,懂了么?”席容轻抿薄唇,柔柔的目光看向秋红,她了解秋红的心意,却不舍得秋红为她冒险。
“嗯,秋红明白。”
见秋红低头,上官谨不失时机的开口:“秋红,你放心,这清风苑虽比不上御胳房,却也不会亏待了你家小姐,这里的药材多数进补,我自会亲手熬给她喝。”清淡的声音透着一丝宠溺,上官谨说话间将金盅内的参汤倒入的瓷碗内。
“据我所知,御膳房的用膳盘碟都有特定的数量,若少了一只,罪可大可小的,你还是快给那个小桂子送去,免得让人发现了就不好了。”上官谨悠悠开口,将金盅递还到秋红手里。
“是我这就去。”秋红一脸忧郁,忙接过金盅跑了出去。
见秋红匆匆离去的背景,席容转眸看向上官谨:“谢谢。”
“为什么谢我?我又没做什么。”上官谨桃眉,薄唇抿成一线。
“刚才是我说的太直接了,秋红心里一定不舒服,不过还好有你解释给她听,想来她该明白我的心意。”席容苦涩开口,自已已然不是北越皇后,若身边的人有什么差池,纵是她用命,也未必保得住。
走进御膳房,秋红甚是低调的转了好几圈儿,才在最里面的厨房内找到小桂子。
“秋红。”见秋红站在外面,小桂子登时嘴角扬笑,扑掉手里的粉面走了出来,环视左右无人,便将秋红拉到一处背静的地方。
“怎么这么快回来啦?”大红的外套,雪白的领子,再衬上那张雅嫩的小脸,小桂子看上去,总是那么精神。
“小姐说御膳房的用膳物什都有特定的数量,所以叫我快些拿回来,免得连累你。”秋红说话间将怀中的金盅取了出来交到小桂子手里。
“其实没事儿的,你先在这儿等我,我把东西送回去就来。”小桂子嘿笑着接过金盅,其实他可是时时刻刻担心被发现呢,只是在秋红面前,他怎生也说不出这翻话来。
见小桂子棒着金盅匆忙跑出去,秋红不免有些愧疚,看来小姐和上官御医说的不错, 刚刚小桂子在看到金盅时,表情明显松弛了一下,想来也是忧心至极了。
就在秋红收回视线的时候,忽然发现一抹身影窜进小桂子的厨房,那抹身影好熟悉,是锦儿,当年小姐还是皇后的时候,这个锦儿就经常跟着宸妃到凤栖宫的,秋红自然不会认错。
她怎么会到这儿来?看上去又那么鬼祟?出于好奇,秋红悄悄凑到厨房的窗边,在窗纸上掏开一个小洞,透过窗纸的缝隙,正看到锦儿自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并将纸包里的东西全数倒进面粉里,还用筷手轻揽了几下。
就在锦儿转身一刻,秋红忽然闪到暗处,眸光紧盯着自厨房慌张走出来的锦儿,直到拱门处,锦儿便将手里紧攥的东西扔到一棵矮松树下。
会是什么呢?秋红好奇,待锦儿消失,正欲上前将那东西捡起来,却被小桂子叫了下来。
“秋红,让你等久了。”小桂子一脸歉意的走了过来。
“没有,对了,你里面在做什么呢?”秋红蹙起清秀的柳眉,狐疑开口。
“是为宸妃娘娘做的糕点,听说宸妃胃口不好,所以想吃些持别的东西,那会儿锦儿还说送些香料过来呢,也不知到了送来了没有。”小桂子平淡无奇道,随手自怀里取出一条水晶手链。
“是香料啊?” 秋红小声嘀咕着。
“这个送给你。”小桂子说话间将水晶手链递到秋红手里,稚嫩的,脸略显羞涩。
“这不好吧。”秋红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了,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不该收小桂子这么贵重的礼而已。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小桂子脸色微红:“你别误会,这个其实是我攒了好久的银子给我妹妹买的,只是这些年怎么也和家里人联系不上,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也是没什么用,而且你和我妹妹长的真的很像,所以就送你了,秋红,你可别推辞,我真心当你是我亲人的,除非你看不起我。”清澈的眸子抹过一丝暗淡,小桂子说话间慢慢垂下脑袋。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当初如果不是你帮我,我根本不可能到冷宫照顾我家小姐,小桂子,我只是觉得这手链太贵重了。”秋红忙解择道,心底莫名的划过一丝暖意,虽然平日里小姐也会送些小礼物给自已,可这感觉完会不同。
“既然看得起我,就收.Y ,N 下,好啦,我要去做糕点啦,秋红,以后有事找我,只要我能办的,绝对会帮你的。”小桂子抬头,傻傻笑着,转身走进厨房,握着手里的水晶手链, 然而眼底顺间氤氲出一片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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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御膳房的时候,秋红倒没忘记将锦儿之前扔掉那一纸沾有碎末的纸包捡起来揣回清风苑凤栖宫。
“娘娘果然料事如神,锦儿的确兵行险招,到御膳房下药,而且还是剧毒……”明月自袖内取出一张沾有黄色粉末的宣纸,恭敬呈于楚蝶衣面前。
“中间没出什么差错么?”楚蝶衣瞥了眼桌边的宣纸,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垂,投下一片剪影,遮住了她那双晦暗的阴眸。
“当时侍候席容的丫鬟秋红也在,而且似乎看出什么端倪了,不过明月已将锦儿丢在御膳房的罪证换成了一张沾有香料的宣纸,相信就算秋红怀疑,也查不出什么。”明月面容平静,眸色无波,身上有种置身事外的冷静。
“做的好,将这宣纸收起来,或许还能派得上甩场。本以为看这场戏会等很久,没想到纳兰盈这么沉不住气,也好,我倒真要看看这剧情会不会如我所料。”楚蝶衣幽眸深邃如潭,冰冷的声音寒蛰入骨。
夜,漆黑如墨,寒风带着入骨的冰凉,一寸寸透入人心,这一夜,注定有太多人无法安然入睡,她们满怀着不同的愿望,等待着新一天的到来。
黎明,像一把利剑,无声无息的劈开了夜幕,宸鸳宫的灯火比平时早亮了一个时辰,这一抹不寻常的亮光,打破了北越后宫一夜的寂静,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一天,惊心动魄。
铜镜前,纳兰盈玉指轻沾着素粉,不停的朝脸上涂抹,仿佛那张脸还不够苍白,不够憔悴,不够引起席容的同情。
“娘娘,这件可好?”这巳经是锦儿选出的第五件外套了,看着淡紫色长袍上的牡丹绣样,纳兰盈不禁蹩眉。
“会不会太艳了,席容现在只是个丫鬟,青表素布的,那件乳白色的不错,就那件吧。”纳兰盈随眼瞥到了衣厨内被搁置已久有泛黄的外袍。
注意纳兰盈眼中的忐忑和不安,锦儿嘴角抹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诡异非常。
“对了,御膳房那边儿怎么样?糕点可做好了?别耽误事。不行,你还是去一趟,我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纳兰盈从没这样紧张过,也从没这样在意过一件事,但这次不一样,她可不可以翻身就靠今天了。
“奴婢这就去。”锦儿恭敬开口,转身间,一瘸一拐的离开宸鸳宫,就在走出宸鸳宫的那一刻,锦儿寒芒乍现,她已然想到了今天有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便是席容中毒而死,自己与纳兰盈同时打入大牢,只要自己咬定不知情,大不了就是一死,纳兰盈亦无活路可言,至少这样的结果可以保全家人,当然,若顺利的话,自己或许可以逃过此劫。
身处宫中三年,锦儿纵是一张白纸,此时也已被染的面目全非了。
清风苑。
秋红正坐在储药室的门口儿,轻抚着腕上的水晶手链,唇角毫不自知的扬起一抹灿烂的弧度,想起小桂子的窘样,不由的轻笑出声。
“秋红有什么高兴的事儿啊?”清越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秋红一怔,抬眸间,上官谨就在站面前。
“没……没什么,上官先生早,”秋红忙起身让出门口通道,恭敬施礼。
“没你早,怎么?找我有事?是容儿……”深邃如星辰般的眸光微敛,上官谨心中一紧,忧心询问。
“不是,小姐很好,是秋红找上官先生有事。”秋红说话间忙自怀里取出昨日在御膳房拾捡的已然有些褶皱的宣纸呈于上官谨面前。
“这是什么?”上官谨微挑剑眉,接过宣纸。
“也也没什么,秋红只是想知道这上面沾的粉末是什么东西。”没有确实的证据,秋红不敢臆断。
“哦。”上官谨微颌首间,将宣纸移至鼻间轻嗅了一下,又仔细辨认了粉末的颜色和形状,继而抿唇轻笑。
“这只是一般的香料,应该是做糕点用的,怎么?又合计着给你家小姐弄补品呢?”上官谨淡笑出声,将宣纸还于秋红手里,心里对这个小丫头倒十分敬佩,至少在席容落难的时候,她一直陪在身边。
秋红只尴尬一笑,转尔离开储药室。
当纳兰盈出现在清风苑的时候,席容很是诧异,她原本预计楚蝶衣会来的,就算不来炫耀,至少也该试探一下自己的反应。
对于纳兰盈,席容觉得她们之间似乎没有可周旋的余地,她在冷宫欺辱自己在先,后又在素庭百般刁难,若这些都可以不去计较,那么她在宸苑宫差点儿要了自己和芽儿的命,还让芽儿落下终身遗憾,这一点,席客却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奴婢叩见宸妃娘娘。”尽管恨不得食肉寝皮,但席容依旧谦卑,因为她毕竟是个丫鬟,身份决定尊卑,她不会傲然到让任何人抓住把柄。
“妹妹何时如此客气了,快起来。”纳兰盈一脸堆笑着上前,欲扶起席容,却被席容巧妙的绕开,停滞在空中的手有些尴尬,纳兰盈虽心中有火,也只得咽回肚子里。身后,锦儿握着糕点盒的手,因为用力过大,骨节处泛起了青白色,纵是考虑周全,她依旧紧张。
“宸妃贵为娘娘,席容不过是个奴婢,这妹妹的称呼席容担待不起。”淡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席容双眸微眯,貌似谦卑开口。
“看来席容还是在怪本宫啊,本宫也知道,之前的确做了些有损我们姐妹情谊的事情,让你心寒了,但本宫也是有苦衷的,至于什么苦衷么自不好在人前言,当然,这断不能成为我伤害你和芽儿的借口。而且这事情本身,本宫也是被人算计了的,咳咳……不管怎么样,事情己经过去了,说句自掉身价的话,本宫也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容儿你就大人大量,将这一页翻过去,自此以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如何?”
即便是认错,纳兰盈话里话外还是透着甩不掉的傲气,不过在席容眼里,这已经纳兰盈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娘娘言重了,当日御书房,奴婢只是就事论事,既煞皇上已然有了决断,这件事自然是过去了,奴婢们断然不敢在心里记恨。”席容依旧垂眸,神情冷漠如冰。
如她所料,纳兰盈不过是想讨好自己来博取安中磊的另眼相看,没想到几日不见,倒学聪明了。只是她这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自己在安中磊的心里有那么重要的位置么?席容的心底,抹过一丝苦涩。
“不记就好,不记就好。”纳兰盈见席容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便厚颜径自走进清风苑的正厅。
锦儿,自是一瘸一拐紧跟其后。
厅内,纳兰盈自然是坐在正座的位置上,席容与绣娘立于左侧,锦儿则握着糕点盒站在主子的背后。
“容儿,绣娘,你们也坐,都有伤在身,就别讲究那么多礼数了,锦儿!”纳兰盈说话间转眸光瞥向锦儿。
“这些糕点是我们娘娘专门吩咐御膳房为席容姑娘准备的。”轻柔的声音略带讨好之意,锦儿尽量不着痕迹的将糕点盒置于桌面,顺便打开盒盖,而后退回原处。心,如琴弦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娘娘客气了,席容不过是奴婢,怎劳娘娘如此挂心?”席容目光沉静,下意识的看了眼绣娘,纳兰盈这般讨好,她该是彻底拒绝?还是迂回着应下?这一时间,她还真没了主意。
绣娘感觉到席容的为难,于是面带恭谨的上前一步,微俯身道:“既然是娘娘的心意,容儿自不会拒绝,绣娘先将这糕点拿下去,再为娘娘沏壶好茶。”绣娘已然帮席容做了决定,且先应下,如果拒绝,以纳兰盈的脾气断不会就此了事,绣娘说话间正欲将糕点盒端下去,却被锦儿拦了下来
“这糕点是刚从御膳房取来的,趁热吃才不会失了味道,席容姑娘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宸妃娘娘吧。”锦儿的话在纳兰盈看来实属多余,席容能收下这糕点已经在她意料之外了,若席容当真不吃,那她的面子才不知道住哪儿放呢,不过话已出口,断然没有收回的余地,她怎会知,这对锦儿来说该有多重要。
“锦儿说的没错,容儿你且趁热尝一个,看着御膳房的手艺有没有退步。”纳兰盈陪笑着开口,眸光瞥向锦儿时,略带愠怒,锦儿佯装畏缩的退了回去,微长的睫毛掩饰住了眼底愤恨的幽芒。
这句话说的席容心底嗤笑,纳兰盈的确不聪明,既是赔罪的,又句句戳人伤疤,虽是无意,却也让人心生恼意。
席容微颌首间,走向桌边糕点。
凤栖宫。
雕刻精致细腻且镶着玉石的贵妃椅上,楚蝶衣拿起许久未绣的鸳鸯飞针引线,惬意自然,想来清风苑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只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到席容惨死,着实遗憾!
“呃……”手,不经意被银针刺破,一滴血涌出,在楚蝶衣的指腹晕成一朵夺目的曼珠沙华。
“娘娘。”明月的声音打断了楚蝶衣的思绪。
“什么事?”楚蝶衣悄无声息的抚过眼角的晶莹,抬眼间,眸光沉静内敛。
“奴婢已然按着娘娘的吩咐,让御医院的郑老将上官谨诓出清风苑,现在一切如常,清风苑并没有任何动静。”明月据实回禀,她很清楚主子的意图,亦佩服主子的谋略。
“是么?”楚蝶衣眸光微怔,若有所思,当日她从李公公的嘴里得知,为了救席容,安中杰不惜与皇上翻脸,若不是有自己的存在,恐怕安中杰早为席容反了北越,如果这个时候席容死了,那安中杰……
“明月,你即刻拿着带有剧毒的宣纸暗示秋红,那糕点吃不得,快去,还有,切莫让人知道这消息是你传出去的。”楚蝶衣眸光乍寒,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只有秋红知道,只要明月在暗处点下秋红,她自会明白。
“是。”明月虽然不清楚主子为何会临时改了主意,但却知道此事刻不容缓,于是登时转身离开凤栖宫。
有些当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躲都躲不过。
当明月悄然来到清风苑时,秋红正从药储室走出来,摆弄着手中的水晶手链,该是小桂子好几个月的俸禄吧,秋红突然有些心疼。
‘砰’的一下石子落地的声音打断了秋红的思绪,抬眸间,正有一团褶皱的宣纸出现在秋红面前,心,微有一怔。
秋红抬头环视四周,却没看到人影,出于好奇,秋红颠两步上前,捡起那团宣纸,展开来看:
‘宸妃送到清风苑的糕点有剧毒,这张宣纸才是当日御膳房内锦儿丢掉的那张,速救席容。好心人’
蓦地抬首,秋红忍不住惊骇,宸妃?糕点?剧毒!没有犹豫,秋红疯了一般跑向正厅。
暗处,明月唇角轻扬,本以为秋红会在正厅与席容她们在一起,现在看来,她还真是省了不少麻烦。
正厅,纳兰盈一脸堆笑的看着席容,一侧,锦儿的眸光寒冽如冰,纳兰盈,你也该笑到时候了,如果皇上看到席容吃了你的糕点暴毙当场,会怎么对你?掴掌?跪碎片?杖刑?最后再凌迟处死。会的,应该会的。
席客缓步上前,随意捡选了一块糕点,想想纳兰盈说的不错,自己当真是好久没吃过御膳房的糕点了。
就在席容欲将糕点送入口中的那一刻,秋红猛的冲了进来,一下打掉席容手中的糕点。
“不能吃,这糕点里有毒,小姐,宸妃她想害死你。”秋红愤怒的指着坐在正位上的宸妃,面目纠结,清澈的目光充斥着血丝,她家小姐已经很可怜了,先是被无情的扼杀腹中亲子,继而被打入冷宫双目失明,就算离开冷宫,亦没有逃脱厄运,宸苑宫那一晚,差点儿就丢了性命,如今纳兰盈竟还撵到清风苑,她当真就不肯给席容一条活路么?
纳兰盈陡然起身,寒眸微眯,怒视秋红,冷声喝斥道“秋红,你疯了不成,我与容儿情同姐妹,怎么可能害她?”
整个正厅的气氛骤然冷至极点,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集在桌上的糕点上面,而此刻,锦儿的心,顺间揪紧,眼看着计划就要成功了,可半路冲进来的秋红却打乱了一切。
“这糕点里就是有毒,我亲眼看到锦儿到御膳房里下的毒,这张宣纸就是证据。”或许是秋红对纳兰盈骨子里的恨意,所以当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秋红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
席容轻拉过秋红,目光狐疑的落在席容手中的宣纸上。
“小姐,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昨天我到御膳房的时候,正看到锦儿偷偷到小桂子的厨房里把一包毒药倒进面粉里,之后还将这纸扔到矮松底下。”秋红激动的看着席容,虽声音急促却坚定无比。
“秋红,你分明在说谎,如果你是昨天看到我下毒,为什么昨天不说,非要等娘娘来了,等席容要吃这糕点的时候才说?我昨天的确去了御膳房,的确让小桂子朝这糕点里加了些东西,可那是香料,小桂子可以作证,娘娘为了让席容吃的舒心,特别将珍藏了很大,自己都不舍得吃的香料拿出采,娘娘一片诚心天地可鉴,你这样的语气分明要是陷我们娘娘于不义。”未等纳兰盈动怒,锦儿已然上前一步,阴鸷的寒眸瞥向秋红,冷声呼喝着开口,没人知道,此时此刻,锦儿的心仿佛被人悬在了万丈深渊的高处,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
“我……我没有,小姐,这糕点不能吃,真的有毒,你信我,我这儿有证据。”秋红一时语塞,恍然间自怀中掏出那张字笺。
当秋红将字笺交到席容手中的时候,席容不由蹙眉,侧眸间看了眼绣娘,只见字笺上竟然一个字都没有。
“秋红。”席容低声唤了下身边的秋红,欲问清楚之时却被锦儿一把夺了过去。
在看到字笺上空无一字的时候,锦儿的心陡然稳了下来,遂一脸义愤填膺之状疾步到纳兰盈面前。
“娘娘,您看,这便是秋红诬陷你糕点有毒的证据,一张白纸。”跟了纳兰盈三年,锦儿自然知道激将法对纳兰盈来说百试不爽。
纳兰盈已经忍了很久了,对于席容,她来的本就不情愿。
“席容,你怎么解释?一张没有字的字笺,一盘没动口的糕点,你就要诬陷我下毒害你?着来当日御书房我没死,你很不开心吧?如果你不解释明白,此事我一定要禀报皇上,向皇上讨个公道。”纳兰盈阴眸冷冽,狠瞪着席容,手中的字笺已然被捏的褶皱不堪。
她们哪里知道,这张字已然经过明月处理,半盏茶的功夫,上面的字迹便可消失不见。
“娘娘息怒,这许是误会,秋红,你先下去。”席容不是不相信秋红的话,只是以纳兰盈现在的身份,再加上她的睥气,想要治秋红的罪轻而易举,她不想让秋红受苦。
秋红惊慌诧异的看着纳兰盈手中的字笺,是那张没错的,怎么会没有字?
“小姐,这糕点真的有毒,这里还有一张粘有毒药的宣纸,可以证明秋红没有说谎。”秋红不是不甘心,她是不想让席容再有任何闪失。
“绣娘,先带秋红下去。”席容不知道秋红为什么这么执着,但以她对秋红的了解,秋红不会无端冤枉纳兰盈,这糕点一定有问题。
“够了,席容,你太过分,不吃也就罢了,还要串通秋红一起诬陷我,锦儿,请皇上过来,本宫要当着皇上的面将这糕点全都吃了,若是没有毒,我断不会咽下这口气。”纳兰盈脾气本就暴躁,再加上她当真是被冤枉,自不会再记得来这清风苑的目的。
“娘娘,此事万万不可,皇上……”锦儿的, Y .心慌的厉害,她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纳兰盈要吃这糕点,万万不可啊!
“闭嘴,连你也不听本宫的话了?就算失宠,本宫还是贵妃,容不得一个小小的丫鬟这般侮辱,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纳兰盈咬紧牙关,原本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蛋,因为狰狞的表情,而变得扭曲阴森,面目可憎,她当真忍无可忍了,旧恨添新仇,她真恨不得将席容碎尸万段。
锦儿无语,纵是一万个不情愿,可事情僵持到这里,她亦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看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待锦儿离开,席容忽然觉得事有蹊跷,在她认为,这糕点没毒,而秋红这般紧张定是纳兰盈使的计策,她就是想在皇上面前搬回一局,眼前的形势不容乐观。
“小姐。”秋红畏缩的看着席容,面颊泪痕斑驳,直到此刻,她依旧笃定那糕点一定有问题。
“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席容柔声开口,这一次她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保住秋红,不可以让芽儿的悲剧再次发生在秋红身上。
“宸妃娘娘,秋红不懂事,有什么得罪娘娘的还请娘娘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糕点既是娘娘一份心意,又怎么会有毒呢,若娘娘允许,绣娘可否先尝一块。”绣娘谦卑开口,与席容想的一祥,绣娘亦认定这糕点没有毒。
就在绣娘走到桌边,欲拿起糕点的时候,纳兰盈猛的一声喝住绣娘。
“住手,没有我的允许,谁都别动糕点,你们不是说我的东西有毒么,好,我便要在皇上面前证明给你们看,哼。”纳兰盈很瞪了眼绣娘,转尔看向席容时,眸间迸射出冰寒森冷的怨恨光芒,这一回,她占尽理字。
“宸妃。”绣娘再欲开口,却被席容拦了下来,以纳兰盈现在的态度,纵是想大事化小也绝不可能,与其卑微的求她,倒不如将希望寄托在上官谨的身上,这件事只要上官谨想帮,就一定会帮得了自己。
“绣娘,既然皇上要来,你便代我去沏壶好茶,免得怠慢了皇上。”席容说话间似是无意的牵起着绣娘的手,自其手心划了了一个谨宇,眸光别有深意的看了眼绣娘。
“是。”绣娘微微颌首,恭敬退出正厅,转身一刻,急匆跑向储药窒。
为免夜长梦多,锦儿以最快的速度将安中磊请到清风苑。
进门一刻,众人恭敬跪地相迎,未等席容开口,纳兰盈先一步哭诉。
“皇上,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纳兰盈几于是跪爬到安中磊的身侧,抬眸时,眼眶陡然浮现莹莹水雾,双唇颤抖,柳眉颦蹩,看上去当真委屈至极。
“什么事?”清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进门一刻,安中磊的目光便落在了席容的身上,该是有多久没见了?怎生还是这般虚弱?
心,微有一震,楚蝶衣说的没错,留在清风苑,便是远离了尔虞我诈,这里该是席容最好的归宿,席容,这已经是朕最大的宽容了别怪朕。只怪你自己命不好吧,违心的说服自己,安中磊将这些日子的思念隐在心底最深处,深到他几乎感觉不到。
“皇上,臣妾自知上次宸鸳言之事委屈了容儿,所以伤势稍有好转,便吩咐御膳房特意为容儿准备了她以前最爱吃的糕点,本以为这么做,可以消除臣妾与容儿之间的芥蒂,却没想到容儿她……她居然诬陷臣妾,硬要说这糕点内含有剧毒。臣妾,冤枉啊!”纳兰盈哭的梨花带雨,涕泪横泪,哭至极处,娇柔的身躯还不时轻颤几下。
“有这样的事?席容,你怎么解释?”安中磊深邃的眸光隐了那抹心疼冷冷看向席容。
在立后大典之后,安中磊便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他要爱的,要关心的,是也只能是楚蝶衣一人,对席容是利用,是动情,是思念,是什么都好,都在立后一刻统统打断。
安中磊曾真心希望,席容能在他的生命中慢慢消失,可这个愿望,从一开始便注定是荒诞的,因为三年的光景,足以让这三个字印在他的心底烙下永远也无法磨灭的印记。
正厅内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原本就不轻松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安中磊冷冷开口,跪在地上的席容清眸微闪,虽没想好应对之策,却也只能先搪塞着,直到上官谨前来。
“回皇上,奴婢没有诬陷宸妃娘娘,只是质疑,如果宸妃娘娘可以体会那种被打得血肉横飞,奄奄一息后侥幸逃生后的惊喜,便应该能理解奴婢为何以如此谨慎了,况且奴婢也只是怀疑而已,宸妃又何必兴师动众,定要请皇上前来呢,只要请上官御医验一验不就真相大白了么?”清澈的眸子波澜不惊,席容俯身开口,不卑不亢,纵是以命相搏,换来的也不过是软禁清风苑,再以弱示人,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只是质疑?刚刚秋红分明拿出字条,斩钉截铁的指着我鼻子诬陷,还说那张宣纸上面是剧毒,这些分明是你们设计好要陷害我的,皇上,为表清白,臣妾愿意当场吃下桌上所有糕点,如果安然无恙,还请皇上为臣妾讨回公道。”纳兰盈再度哭的梨花带雨,甚是委屈。
安中磊没有开口,幽深的眸光自席容的身上瞄到桌上那一盘糕点,心,冷笑,既然纳兰盈敢吃,自是无毒,无语,安中磊径自走到正位坐了下来。
一侧,锦儿的额头已然渗出汗水,心,如绷紧的琴弦,随时都可能断裂,要怎么办?如果纳兰盈吃了,那一切的计划全都白费了,这还不止,皇上定会追查下来,自己死是小事,毒杀贵妃,是要诛灭九族的,怎么办?要怎么办啊?
见安中磊没有开口,纳兰盈陡然起身,走向方桌。
“小姐,宸妃或许早服下解药了。”见纳兰盈有恃无恐,秋红畏缩着开口,直到现在,秋红依旧认定这糕点有毒,莫名的,她就是信,锦儿在御膳房的表现由不得她不信。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了,那就请御医好了。”纳兰盈怒视秋红,叫嚣着吼出声来。
“秋红若是怀疑娘娘,那就锦儿来尝,如果锦儿吃下这糕点没事,那娘娘便是清白的,只是锦儿为娘娘不值,亏得娘娘大清早天还没亮便到御膳房取这糕点。”这一刻,锦儿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断不能让御医来验这糕点,如今最好的结局便是她用自己的死,来诬陷纳兰盈,至少这祥,可以在报仇的同时,保全家人的性命。
没等众人开口,锦儿已然将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锦儿怕死,很怕很怕,可她还是笑着拿起一块糕点走向席容。
糕点已然入腹,锦儿自知时间不多,这辈子最后一场戏,她一定做足。
“席容姑娘,拜你所赐,锦儿还是第一次尝这御膳房的糕点,再加上娘娘珍藏的香料,味道果然纯美,正如姑娘所言,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肯赏脸尝一下这糕点,我家娘娘自不是小气之人,如何?”锦儿盈盈浅笑,将糕点送至席容的面前,这一刻,毒药在她的腹中已经起了作用,那种噬骨的疼痛正席卷着锦儿的全身,忍住啊,最后的一搏了,锦儿依旧微笑,眸光无害的看着席容。
一侧,纳兰盈恨至极处,锦儿这般擅作主张的大事化小,的确在她意料之外,只是皇上在此,她亦不好发怒罢了。
“既是如此,那是席容会错意了,宸妃娘娘大人大量,莫要与席容计较才是,而且因为奴婢多疑,还惊扰了圣驾,奴婢当真汗颜。”席容淡淡开口,眸光显露真诚,在安中磊面前,她故意将席容二字改换成奴婢,自有深意,事情到了这一步,锦儿已经将台阶摆在自己面前了,现在不下,怕是一会儿不好收场。
“自然不会,我们本就是好姐妹,容儿若不嫌弃,那便尝一口吧。”碍于安中磊在此,纳兰盈也不好过分嚣张,只得平白放弃这次绝好的机会。
席容微颌首间,轻接过锦儿手中的糕点,此时,锦儿的额头已然渗出汗珠。
“小姐如果一定要吃,秋红代你吃。”就在席容欲吃下糕点的这一刻,秋红猛的上前,條的抢过糕点,一口气全都塞进嘴里。
“秋红?”席容微怔间,正想为秋红的鲁莽开脱,却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
“噗……”锦儿再也忍不住了,只觉喉头一阵腥甜,浓稠的鲜血顿时喷出来,溅在席容的脸上,殷红的鲜血有如夺命的曼珠沙华般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娘娘,你……你……你居然下毒……”这是锦儿临死前唯一的一句话,当看到纳兰盈身子抖如筛糠,脸色惨白如纸日时,锦儿的唇角抹过一丝满意的弧度,纵是席容没死,可她的目的确达到了,死的值了,值了,她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在黄泉路上看到纳兰盈,她等着。
“怎么会这样?锦儿,你……你别吓我,我没有下毒,真的没有。”纳兰盈的脑子一片空白,强烈的恐惧,让她颓然堆在地上,整个身子不停的颤抖。
看着锦儿的身子,如断了翅的蝴蝶般砰然倒在地上,席容如梦初醒,惊恐的眸光转向秋红。
糕点有毒?当席容反应过来的时候,秋红的身子已然开始痉-挛,煞白的脸如纸般顺间失色。
“秋红,你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有事啊?来人,快叫御医,快啊!”席容撕心裂肺的呐喊着,将秋红紧紧的揽在怀里,噙满泪水的眸子闪出惊骇的光芒,不可以,她不可以失去秋红的。
“小姐,我好舍不得你啊,好舍不得……”额头冷汗淋漓,秋红的身子如风中芦苇般瑟瑟发抖,全身的疼痛让忍不住的蜷缩缩着身子,紧紧倚在席容的怀里。
泪,滚滚而落,钻心的疼痛席卷着席容每根神经。
“来人,把上官谨给联叫来。”看着已然没有气息的锦儿和奄奄一息的秋红,安中磊陡然起身,几乎咆哮着开口,一股愤怒的火焰充斥着他整个身体,如果那糕点是席容吃了,不敢想!只是那么一想,已经让安中磊的心痛的无以加复。
“皇上,我没有下毒,我真的没有,臣妾冤枉啊,那糕点……”纳兰盈见安中磊起身,登时匍匐至其身前,双手紧拽着那身龙袍,眼神恐惧中透着委屈和惊吓。
“滚开!”寒蛰的声音阴森骇人,安中磊冷眸暴睁,一个巴掌狠甩出去,纳兰盈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到几米开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猛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正厅门口,轻衣翩芊,墨发飞扬,人若嫡仙。
“上官先生,上官先生你快来救救秋红啊,秋红别怕,有上官先生在,你不会有事,不会……”在看到上官谨的那以刻,席容的浸满泪水的眸底忽然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
见此情景,上官谨一刻也没有怠慢,條的抬脚直奔到席容的身边,他甚至没有在意安中磊的存在。
“怎么样?秋红她……”席容紧紧的揽着秋红,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氤氲着客气的眸子闪烁着莫大的企盼。
“对不起,太迟了,秋红她……”看着心痛欲绝的席容,上官谨当真不忍再说下去,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顺间压迫在席容的胸口,心中的悲恸,像缠绕在心间的带刺蔓藤,紧紧钳固,稍一挣扎,就痛得无法呼吸,席容隐忍着,任由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摔成一地破碎的琉璃。
“噗……”猛地, , Y .T席容突然感觉到一股腥咸的感觉蕴于喉间,浓稠的鲜血噗了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唇瓣。
“容儿。”
席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应声倒在上官谨的怀里。
这一刻来的太快了,就在上官谨欲揽起席容的时候,安中磊已然快一步将席容横抱在怀里。
“容儿怎么会这样?”沙哑的嗓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动,安中磊痛苦凝望着怀中的女子,眉目间仿佛凝结一层薄冰,蓦地,深邃的眸光狠瞪向上官谨,她分明没吃糕点,怎会吐血?
“怎么你还会在乎她么?”上官谨面容冷沉,眼中掠过一道凛然的光芒,清冷的声音竟蕴含一丝责备。
“上官谨!”安中磊的神情陡然硬,面色冷如寒冰,黝黑的瞳仁夹杂着妒忌和愤怒的怒火射向上官谨。
“席容不过是气血攻心暂时昏厥,并无大碍,皇上若不愿假手于人,便请皇上即可送席容回房休息。”上官谨面色沉稳,眸光波澜不惊,心底,却似被人狠揪了一下,隐隐作痛。
“这里交给你了。”怔了很久,安中磊突然丢下这句话,怀抱着席容转身离开。
看着安中磊的背影淡出自己的视线,上官谨的嘴角不禁抹过一丝苦涩。
“秋红,秋红!”一侧,绣娘早已泣不成声,秋红的身体渐渐发凉,她只是离开一会儿,怎会是这样的结果啊?
“绣娘,到底怎么回事?秋红是中了剧毒,还有这位姑娘,她们到底吃了什么?”上官谨眸光激滟,隐了心底所有的情愫,质疑着开口。
“我……我没有下毒,真的没有,皇上,臣妾冤枉啊!”末等绣娘回应,被安中磊甩在一侧的纳兰盈眸光空洞,口吐鲜血,朱唇颤抖的重复着她的委屈和冤枉。
“应该是这糕点的问题。”绣娘不敢确定,狐疑的看着桌面上的糕点,糕点里有毒?
上官谨纠眉微凛,转尔走向桌面,将怀中银针刺向糕点,果然,银针顺间变黑,这糕点果然有毒。
“真的有毒,怎么会这样?秋红说的没错,这糕点真的有毒,纳兰盈,你好狠的心啊,你还秋红命来!”绣娘惊恐的看着上官谨手中骤然变黑的银针,心,仿佛被万条细线紧紧缠绕,很痛,却找不到根源,若不是秋红坚持,席容怕早就气绝当场了。
想到此,绣娘轻放下秋红,发狂般冲向纳兰盈,扬起玉手,猛的煽向纳兰盈,这是绣娘第一次出手打人,可就算将纳兰盈活活打死,都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绣娘,别这样,这件事皇上会处理,你现在就算打死她,秋红也活不过来了。”上官谨狠噎了下喉咙,将眸光嗜血的绣娘扯离纳兰盈,自私的说,他的心何不后怕,他知道,这些糕点本是送给席容的。
番外结局中 安中杰夭逝黄泉路
夜色如墨,寒凉如水,肆虐了一天的狂风渐渐平息下来,雪,撕破了夜的寂静,跌跌撞撞的落在地上,悄无声息,这个冬天的雪似乎来的勤了些。
厢房内,炉中香烟袅袅,整个屋子弥漫着沁人肺腑的淡香,床榻上,那抹身影如孤叶飘零般躺在那里,没有一丝清醒的迹象。
寒风夹杂着渗人的寒气自半掩的窗户透进来,轻吹过席容的苍白的脸颊,安中磊下意识起身,略带薄茧的手伸向席容胸前的锦被,将其向上轻扯了两下,而后掖紧。
回坐到床边,安中磊颓然的倚着床栏,浓眉紧皱,面色说不出的憔悴,空荡的心,回忆着过往。
“中磊,你说这一胎会是小皇子么?”席容旷世姿颜的面容上透着说不出的满足和幸福。
“只要是你生的,不管是什么,朕都喜欢,容儿,我爱你。”
“不要,会伤到孩子的。”席容羞涩开口时,却被安中磊欺压在了身下。
“容儿,朕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昨日欢愉依旧,誓言言扰在耳,可如今,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回忆中的女子却成了可以陷害鞭笞的女婢,安中磊忽然捂住胸口,一种突如其来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想找到这痛的根源,却只有四个字,无可奈何。
“时辰不早了,皇上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里过夜吧?”清越的声音悠然响起,安中磊没有回头,便已猜出身后之人的身份,这皇宫乃至整个北越,敢跟自己这般说话的,也就只有这个逍遥神医上官谨了。
“她为什么还没醒?”安中磊冷冷开口,自不理会上官谨的问题。
“许是怕睁开眼会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吧。”上官谨淡淡开口,眸底闪出一抹嘲笑之色。
“上官谨,朕已经忍你很久了,别以为有先皇的免死金牌,朕便不敢动你!”安中磊的神情渐渐浮现一抹怒色,声音冰冷异常。
“是么,皇上或许不知,那金牌已经被在下弄丢好多年了。”上官谨薄唇微抿,不以为然。
“你……”安中磊本欲发怒,却还是硬忍了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安中磊的眸光再度转到席容惨白如纸的面颊上,幽幽开口。
“糕点有毒,且是剧毒!”上官谨肃然道,缓身坐在桌边,径自倒了杯清茶,眸光轻抬间,正看到静躺在床榻上的身影,心,莫名揪痛。
凤栖宫。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奴婢吩咐御膳房备些糕点过来?”辰时已过,明月按着平时的规矩请示着开口。
“不需要,今晚皇上不会来,明月,你确定那糕点席容没有食用?”楚蝶衣紧了下手中丝线,艳红的指甲巧妙划过,丝线脱离绣帕,这对鸳鸯可终是绣完了。
“奴婢确定,听李公公的意思,锦儿在咽下一口之后便要席容卖宸妃一个面子,只是秋红抢先一步将糕点吞了下去,席容才算捡回一性命。”如果明月没有记错,这已经识主子第三次质疑了。
“那就好,明月,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垂,掩饰了眸底一闪而逝的幽芒 ,心,微有震颤,微有酸楚,却夹杂着彻骨的恨意。
“回娘娘,奴婢倒也听到一些消息,近日来北越边境极不太平,皇上已派安将军前区督战,最快也得半个月才会回来,不过……”明月微有蹙眉,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楚蝶衣侧眸看向明月,眸光骤敛。
“传言皇上与安将军在朝堂上意见出现分歧,这一次皇上只让安将军带三百骑兵赶往边境,这人数似乎少了些!”明月据实回禀。
“为什么?”楚蝶衣狐疑看向明月。
“因为驻守北越过境的大将军窦靖之子窦涧,当年因为违反军纪而被安将军亲手斩杀,弑子之仇,窦靖怕是没那么容易忘。”明月点到为止自不多言,有些话,不敢在后宫流传出去的,这点明月清楚且极为谨慎。
“是这样?行了,明月你先下去休息吧,有事我自会叫你。”楚蝶衣樱唇微启,嘴角扯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待明月离开,楚蝶衣幽眸骤然凛冽,安中杰,你不能死在别人手里,只可以在我的报复下痛不欲生,这是你欠我的。
自清风苑出来,安中磊果然如楚蝶衣所料,没有选择凤栖宫,而是独自回到御书房。
昏暗的灯光忽明忽暗的映照在那张峻冷的容颜上,安中磊微眯双眸,目光空洞的盯着那于风中摇曳的烛火,脑子里满是席容撕心裂肺的哀嚎,心底,换划过一丝悔意,这是安中磊在伤害席容之后,第一次感觉到后悔。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叩门声自御书房侧面的墙壁传出,打断了安中磊的思绪。
安中磊闻声敛眸,手指轻拨间,侧墙处忽然发出吱吱的声响,暗门开启,一抹矫健挺拔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安中磊面前。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安中磊剑眉微凛,眸光深邃如墨,整个身体散发着森冷的寒意。
“回皇上,属下已经按着皇上的旨意做了周密安排,只要窦靖有谋反行动,必会万劫不复,如果皇上想借此机会铲除安中杰,也不无可能。”自暗门走出的男子恭敬立于龙案一侧,声音清冷,波澜不惊。
房内灯光闪烁,照得男子剑眉如峰,利目如月夜寒江,透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即便垂眸只露出单张脸,却依旧难掩他的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只是那脸如冰封般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神秘且不可琢磨。
剑无痕,北越四大密使之首,武功智谋都远胜出其他三位,此次行动极为机密,除了剑无痕,安中磊没告诉任何人,可见对其的信任和依赖。
“不需要,这一次朕没有想要安中杰的命,正相反,无痕,你即刻带长风他们火速追赶安中杰,定要保他平安到达蜀城,以窦靖的实力,根本动不了安中杰分毫,除非他借助大楚的力量,我倒要看看,这一招引蛇出洞会不会让窦靖原彤毕露。安中磊深邃的眸中,迸射出蚀人的寒意。
“属下遵命。”剑无痕领旨退下。
整个御书房再次静谧异常,烛火摇曳不止,安中磊忽然诧异自己的决定,这个是除掉安志杰的好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只要自己暗中派人在蜀城干掉安中杰,再将此事嫁祸给本就有谋反背叛之心的窦靖,整件事情水到渠成,天衣无缝,没人会怀疑到他这个当今天子的头上,只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当席容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午时。
“秋红,秋红……”惊恐的叫声唤醒了正在瞌睡的绣娘,她已经守了席容整整一夜。
“容儿,你醒了。”绣娘哭肿的双眼在看到席容睁眸的时候,略感欣慰。
“绣娘,告诉我,秋红没死,这只是一场梦,是不是,是不是啊?”席容紧攥着绣娘的双肩,眼泪扑簌而落,苍白的唇紧咬,水眸波光如烟。
“容儿,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接受现实,秋红不会白死的,纳兰盈这次必死无疑。”绣娘泪眼婆娑,狠戾开口。
“怎么会这样?秋红不该死,死的应该是我啊,是我定要去吃那糕点,秋红才会跟我抢,是我不相信她,是我害了她。”席容声嘶力竭的呐喊着,那带着痛的叫喊,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清风苑的上空,久久弥散不去。
嘶喊过,咆哮过,痛苦至极的席容终究平静下来,绣娘说的对,如果哭可以挽回秋红的命,她不介意哭上一辈子,可是不能,她纵是哭瞎双眼,也唤不回秋红的重生。
屋内,昏暗的烛光如风中芦苇般摇曳不止,那些光影映照在席容如冰封般的脸上,忽明忽暗。
“绣娘,你觉得糕点里的毒是纳兰盈下的么?”席容声音冷凝,眸色似寒似冽,其间的光芒让人捉摸不定。
“当时上官御医验出糕点有毒的时候,我一时激愤,打了纳兰盈几巴掌,不过事后仔细想来,这一次,纳兰盈可能是冤枉的,因为在我打她的时候,分明看到她眼睛里的震惊和畏惧,而且整件事情也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绣娘蹙眉,忧虑开口。
“是锦儿,对么?从始至终,就只有锦儿迫不及待的想让我吃下糕点,而秋红自进门开始,口口声声指证的也是锦儿,你当时不在,但我记得清楚,锦儿在吃下糕点之后,很是殷勤的让我也尝一块,那个时候,锦儿已经中毒了,而且那是剧毒,她早就一应该感觉到身体异常,但却强忍着定要我吃了才甘心,也就是说,锦儿知道那里有毒,再加上秋红的控诉,我相信下毒之人一定是锦儿,但纳兰盈却不知道,因为纳兰盈不会笨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毒死我。”席容冷眸无温,樱唇微抿间抹过一道冰冷的弧度。
“可锦儿跟了纳兰盈三年,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绣娘不解。
“正因为锦儿跟了纳兰盈三年,所以御书房那天,纳兰盈毫无犹豫的将锦儿推出来顶罪,她才会不甘心,甚至恨,锦儿当真没白在后宫呆三年,知道利用我的死来嫁祸纳兰盈而不是直接要了纳兰盈的命,只是她没想到秋红会出现。”席容的眸底氤氲出一片雾气,却强忍着没让它掉落下来,哭,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差点儿忘了,我听上官御医说过,当天早上,秋红曾在储药室等他,并拿出一张褶皱的宣纸让上官御医辨认上面的粉末,不过那纸上的确是香料,而秋红死前手中攥着的那张宣纸上沾染的粉末,却和糕点里的毒药一模一样,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秋红跑进来时握着的字笺,那张我们没有看到字的字笺,也一定有问题。”绣娘眉心簇起,百思无解。
“楚蝶衣。”席容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光迸发出凛冽的寒意。
听席容提到楚蝶衣的名字,绣娘恍然,却还是不甚明了:“你的意思是糕点有毒的消息是楚蝶衣透露给秋红的?如果是这样,她似乎该是帮了我们才对。”绣娘疑惑的看着席容,此时,她还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这只是后来,你刚刚说过秋红曾拿着带有香料的宣纸去找上官谨,而进门一刻,手里握着的却是带有剧毒的宣纸,当时纳兰盈和锦儿都在正厅,很明显,这宣纸是楚蝶衣给的,而且可以证实一点,楚蝶衣的初衷是想要了我的命,否则她不会换掉带毒的宣纸来麻痹秋红,至于后来为什么改变主意暂且不论,至少她掌握甚至操控整件事,绣娘,我不会让纳兰盈死。”席容寒眸如刃,眼底的恨意汹涌而至,思虑很久,方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就算这件事纳兰盈是冤枉的,可宸鸳宫那件事呢?你不是很想纳兰盈死的么?这一次她必死无疑。容儿,你可不要糊涂啊!”绣娘不可思议的看着席容,满腹疑问。
“的确,纳兰盈的罪行死一百次都不够,我也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遇到更强悍的对手了,既然楚蝶衣可以利用纳兰盈来对付我,我们为什么不可能利用纳兰盈与楚蝶衣周旋?本就是个弃子,便要她死的更有价值吧。”这便是后宫,纵是一张白纸,时间久了,也会被抹上不同的颜色,在痛失爱子打入冷宫之后,在芽儿被摧残到左目失明之后,在. ?T 秋红枉死清风苑之后,席容终是收起最后的隐忍和善良。
既然注定要下地狱,又何必在乎多少层,在席容决定要复仇的那一刻开始,她便知道,自己终归是要下地狱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绣娘眸光微舒,暗自吁出一口长绵的气息,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席容的变化,那双眼中迸发出来的精光,让人不可小觑。
“有圣旨在,我离不开,绣娘,你替我走一趟宸鸳宫,让纳兰盈知道她该知道的,至于下一步,那就要看纳兰盈的反应了。”清冷的声音蕴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韵味,席容发誓,在此刻起,她不再任人摆布,不再成为谁的棋子,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尽管道路曲折,荆棘丛生,可她还是会排除所有阻碍,直至达到终点。
闻此言,绣娘自是心领神会,可还是有顾虑的地方:“现在皇上亲眼看到整个事件的经过,纳兰盈纵是百口莫辩,这一次,就算我们肯放过纳兰盈,皇上也定会治她死罪,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绣娘忧心开口。
“如果我能出面澄清,应该会保纳兰盈一命,只是楚蝶衣断不会留下这个祸患,定会出面百般阻挠,不过这样也好,我倒想看看安中磊的心,有几分是偏向我的,绣娘,秋红的葬礼……”席容眸光微闪,波光如烟,说好不哭的,可还是忍不住流泪。
“宫里的规矩,我们改不了,秋红当天就被李公公抬出清风苑了,如何处置不是我们可以左右得了的。”绣娘明白席容的意思,漠然回应。
“我明白。”席容苦涩垂眸,泪,自眼角悄然滑落。
夜,孤冷寂寞,寒风肆虐成狂,呼啸着扫荡整个北越后宫,原本的凄凉之感更加浓重。
宸鸳宫的幔帐随风飘荡,白色的幔帘在空中狂乱的舞动着,起伏着,发出猎猎的声响,宛若幽灵。
当绣娘提着装有糕点的锦盒迈进宸鸳宫时,忽觉寒意,不禁轻颤了一下。
“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任由绣娘唤了几声,都没有听到纳兰盈的回应,不在?可宫里丫鬟明明看到李公公押着纳兰盈回了宸鸳宫的,难道皇上已经……
“不是……不是我,皇上,臣妾冤枉,冤枉啊!”羸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自贵妃椅后面传来。
绣娘闻声一震,清眸微眯着绕过贵妃椅,当看到面前的纳兰盈时,绣娘当真相信一句话,便是人恶人怕天不怕。
只见纳兰盈神情狼狈,花容失色,晦暗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全身的颤抖昭显了她内心的恐惧。
“原来宸妃娘娘在这里,奴婢绣娘叩见宸妃娘娘。”绣娘恭谦开口,说话间俯身施礼,心底,划过一抹冷漠。
“绣娘,你来做什么?”纳兰盈下意识朝贵妃椅紧靠了一下,樱唇颤抖,眸光充满畏惧。
“当日清风苑,奴婢一时气及,以下犯上打了宸妃几下,所以奴婢今日特带了些糕点来向宸妃娘娘请罪,不管宸妃您如何处置奴婢,跪碎片也好,撑嘴也好,杖刑都好,奴婢绝不会有一句怨言,当然,也不会到皇上那里喊冤。”绣娘语带深意,顺手将装有糕点的锦盒恭敬举到纳兰盈面前。
就在绣娘将锦盒举到纳兰盈面前时,纳兰盈突然似疯了一般甩开锦盒,口中歇斯底里的喊着冤枉。
“拿开,不是我,那毒不是我下的,要我怎么说你们才会相信?绣娘,你告诉席容,我是真的是想和她化解仇怨,我没有下毒,真的没有,求她在皇上面前为我求情吧,求你了,绣娘,我……我给你磕头了!”此时此刻的纳兰盈,已经不顾尊严,不顾颜面,只要活着,纵是让她当牛做马,她也会义不容辞的应下。
“娘娘这是何意?绣娘怎受得如此大礼。”绣娘佯装惊恐的将纳兰盈自理石地面扶起,走至贵妃椅边坐了下来。
纳兰盈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糕点,眸光惊恐异常,脸色惨白如纸,冰凉的手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拽着绣娘不放,口中反反复复总是那么几句,有那么一刻,绣娘当真以为一向高高在上,嚣张跋扈的宸妃这是疯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安抚,纳兰盈才算是有些许的平静。
“绣娘亦相信,这毒药不是宸妃您下的,可事到如今,这还有意义么?皇上是亲眼看到秋红和锦儿食用糕点后毒发身亡的,娘娘纵是冤枉,也是百口莫辩。”绣娘眉梢略愁容,似是无奈开口。
“你相信?绣娘你信我?太好了,绣娘,你去告诉席容,告诉皇上,替我洗刷冤屈,我冤枉,当真冤枉啊!你……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全都给你,好不好?”纳兰盈眸底忽然闪过一丝希望,双手急忙自发髻和耳垂上轻扯下金簪和耳坠,慌乱的塞进绣娘的手里。
“无凭无据,纵是绣娘想为娘娘开这个口,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如果不是娘娘下毒,那一定是有人想借娘娘的手除掉席容,再嫁祸给娘娘,一箭双雕,此人当真高明啊,没想到这后宫中居然有比娘娘更精于算计之人,恕绣娘斗胆问一句,您到清风苑该不是自愿吧?”绣娘语带双关的引指着纳兰盈的思绪,看着纳兰盈的眼神,绣娘知道,席容这步棋走的精致。
“我……我是自愿的……”纳兰盈犹豫着开口,眸光闪烁不定。
“娘娘若不肯坦诚相对,那算绣娘自作多情了,奴婢告退。”绣娘吃定纳兰盈此刻需要自己,这样的激将法定会让纳兰盈吐露实情。
“不要,皇后曾到这里游说过,说当下的情形只有与席容化干戈为玉帛才会有所转机,所以我才会到清风苑,皇后还……是……是楚蝶衣?”纳兰盈登时恍然,眸光怒火冲天。
看到纳兰盈眼中的愤恨,绣娘知道,自己是完成席容交待的任务了。
“是楚蝶衣,是楚蝶衣那个贱人,居然设计害我,不行,我要见皇上,我要向皇上禀明一切,让皇上还我公道。”纳兰盈激动起身,眼中恨意如毒蛇般猛窜上来,心,恨至极限。
“娘娘且先少安毋躁,听绣娘几言,且不说这些都是绣娘与娘娘的猜测,就算是事实,娘娘以为皇上会治楚蝶衣的罪么?再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楚蝶衣当着皇上的面将娘娘毒死,娘娘觉得皇上会忍心动她一根手指么?娘娘此时去,不异于以卵投石,不止不会保命,还会死的更快。”绣娘的话如一块重石狠砸在纳兰盈的心尖,是啊,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处境,何以与楚蝶衣抗衡?
纳兰盈苦笑,眼泪汩汩流出,绝望瞬间替换了刚刚的愤怒,除了等死,她还可以有别的选择么?
“那我怎么办?皇上会留我一具全尸么?我不想被凌迟,绣娘,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纳兰盈的泪水夺眶而出,喉咙哽咽着哀嚎。
看着纳兰盈双手捂面,涕泪横流的惨状,绣娘本以为自己会同情她,却不想,这一刻,在绣娘心底浮现的,就只有‘活该’二字。
夜,深邃迷蒙,浩瀚的苍穹上,几颗星用尽力气闪着微弱的光芒,忽闪忽闪,宛若人的生命,随时可能消失。
席容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眸光缥缈的望着天上的残星,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习惯了寒夜的冷风,因为只有寒风,才能让她清醒,才能让她时刻记着仇恨,如果说芽儿的殇,让席容学会了计谋与反抗,那秋红的死,便让她学会了残忍和无情。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虽轻,却听得真切,席容垂眸,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水,回身时,一件乳白色的袍子已然覆在了自己的身上。
上官谨逶身坐在席容的身边,没有开口,没有看她,眸光顺着席容最初的方向望去,那颗星依旧在眨。
青葱如玉的手指轻扯着身上的白袍,慢慢收紧,自白袍上传来的温度终究没有暖了席容的心,这后宫容不下有心之人啊!
“逝者已矣,多思无益,相信秋红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如此伤害自己,如果你想离开这是非之地,上官谨定会帮你。”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透着让人心动的沉稳和沧桑。
席容心头微震,回眸诧异的看着身侧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俊逸无双的面容波澜不惊,璀璨如华明目坚定异常,她知道,上官谨的这句话,不是戏言。
“席容从没想过离开北越后宫,上官先生的好意,容儿心领了,只是这话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后果难测。”席容下意识撵着白袍,神情但却了冷漠,显得有些迷茫,该是怎样的情感会让上官谨说出这样的语言,是怜悯?是同情?还是自己无意之间触动了他的心弦。
若真是如此,该是罪过。
“皇上我倒不在意,只看容儿你愿不愿意,其实在下真的不明白,这后宫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留恋?是冷宫的凄冷无依?素庭的忍辱负重?还是宸鸳宫的命悬一线?清风苑的剧毒糕点?你几经生死,都还不足以让你看清这后宫的尔虞我诈么?”上官谨的声音有些激动,仿佛这经历种种苦难的人是他,不过如果真的是他,或许他倒不会如此心痛了。
席容不语,美如蝶羽的眼眸再次望向这无边无际的苍穹,唇,荡漾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温柔且悲伤,许久,席容终于开口:“上官先生且将这看作是容儿冥顽不灵的执着吧,举旗难悔,这条路,容儿已经走出很远,回不了头了,谢谢你的披风,人若是心冷了,纵是寒风又奈我何?”席容将白袍解下放回到上官谨的手里,转身间,眼底抹过一丝愧意,她不是不识好歹,只是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上官谨,该是一时的不忍吧,这样如神袛般嫡仙的男子,怎会对她动情呢,席容不禁嗤笑。
看着席容独立苍凉的背影,上官谨紧紧攥住了白袍,容儿,你可知,只要你一句话,纵是天涯海角,上官谨都死生相伴。
……
再审纳兰盈,安中磊一样没有通传席容,而楚蝶衣,则名正言顺的坐在安中磊的身侧,这一回,她要纳兰盈死。
因为她不敢臆断纳兰盈会不会将此事联想到自己身上,她亦不会留下一个在未来某日或许会向自己出剑的隐患,她不喜欢赌。
在这后宫,给别人留条生路的同时,便是给自己挖了一条死路,没人可以预测得到下一个对手会是谁,纵是蠢钝如纳兰盈,楚蝶衣也不会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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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盈,朕问你,那糕点里的剧毒,可是你下的?目的何在,意欲何为!”寒澈如冰的声音陡然响起,安中磊寒眸阴森冷冽,在射到纳兰盈身上时,仿佛要将她凌迟至死一般。
安中磊冰寒的语气,骇人的凶光,吓的纳兰盈噤若寒蝉,整个人瘫在地上直喊冤枉。
“皇上明察,臣妄当真没有下毒,真的没有,臣妾夜不知道那糕点里怎么会有毒的。”几日的不眠不休,纳兰盈早已脸色惨白,发丝凌乱,这般狼狈的哀嚎诉苦,却换不回安中磊半点怜悯。
“你还敢狡辩?是你亲口承认那糕点是你的,亦是朕亲眼看到那两个丫鬟在食用你的糕点后暴毙,事实就在眼前,你有什么好说?”清冷的声音蕴含着阴冷的气息,安中磊剑眉紧皱,寒眸如刃。
“皇上,臣妾当真冤枉啊,如果臣妾在糕点里下毒,怎敢让锦儿去请皇上,怎敢当着皇上的面那般明目张胆的要毒害席容,臣妾愚笨,可也不会笨到自掘坟墓啊?皇上,一定是有人借臣妾之后除掉席容,请皇上明查。”纳兰盈颤抖间,眸光若有似无的瞥过楚蝶衣,恨,极恨,却无可奈何。
身侧,楚蝶衣注意到了纳兰盈哀怨的目光,看来她是有所察觉了,是时候开口了:“宸妃,本宫万没料到你会因为上次的事,如此记恨席容,甚至还会怨恨到皇上身上,你这么极端的报复,当真蛇蝎心肠,你想当着皇上的面,毒死席容,如果说你想让席容死于非命,是罪无可赦的话,那你想让皇上亲眼看到席容死,让皇上痛不欲生,便是该凌迟处死了,这一次,本宫都不知道该如何为你开脱,你的罪纵是死一万次,都不能恕掉你身上的罪过。”楚蝶衣缓身而起,眸光盈盈闪动,仿佛如此说,心里正受着极大的煎熬一般。
“没有,我没有想报复席容,我只想和她交好,化干戈为玉帛的,皇后,这是你教我的啊!”纳兰盈双眸瞠大,娇容惨白如纸,整个身子禁不住的哆嗦,她已经按着绣娘的吩咐,不咬出楚蝶衣了,可没想到楚蝶衣竟然会将自己逼到绝路。
“化干戈为玉帛是本宫教的没错,但下毒呢?你该不会说也是本宫教的吧,皇上,宸妃犯下大错竟还不知悔改,蝶衣身为六宫之首,自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当日若非蝶衣一时心善,硬将宸妃保下来,便不会有今日之事,诸上所言,蝶衣有罪,请皇上责罚。”楚蝶衣波光如烟,委屈的蹙着眉,几欲哽咽着开口。
“蝶衣,快起来,你何必自责,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是她妒心太强且阴险恶毒,天性劣根,这一次,朕不再会姑息纵容,来人!”就在安中磊想将纳兰盈拉出去斩首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禀。
本以为这一回死到临头的纳兰盈,在听到侍卫的通禀后,眸光陡然一亮,但也只是瞬间,尽管有期待,她却不相信席容会为自己开脱,这后宫,有谁不是落井下石,何况她们早有宿怨。
当席容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安中磊正扶着楚蝶衣起身。
“奴婢叩见皇上,叩见娘娘。”席容恭敬垂眸,微俯身姿,纤瘦的身影,让人忍不住欲上前扶稳,飘散的墨丝如瀑布一样逶迤在她的身后,比起那些衣裳华丽的嫔妃,眼前的人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亦或是迷落在凡世的精灵,看上去那般脆弱和无助。
心,似被重物猛的撞击一下,砰然而动,多日来,脑中积聚的幻影在此刻涌现出来,与席容人影合一,纵然安中磊极力掩饰着心底的异动,但那双黝黑的瞳眸所迸发出来的光芒却泄露了他所有的情愫,此时此刻,他早将禁足的旨意忘于脑后。
见安中磊神色微怔,楚蝶衣眸光潋滟,樱唇抿出一个看似无害的弧度:“容儿你来的正好,来人,快赐座,皇上正要为你讨回公道,这一次,宸妃是罪有应得了。”席容的到来对楚蝶衣来说并无大碍,在楚蝶衣看来,席容总不会为纳兰盈求情就是了,至于软禁之事,安中磊不提,自己也不必惹挑起这个话柄,免得得不偿失。
“我没罪,皇上,我没下毒,容儿,我没有害你……”纳兰盈见安中磊面色阴冷,如似万年冰封,遂转身向席容求饶,此事的纳兰盈已然顾不得去愤恨和咒骂楚蝶衣,她只要活下来。
“宸妃,你怎好意思向容儿求饶,宸鸳宫里,是谁打的她和芽儿奄奄一息?清风苑里又是谁毒死秋红?”楚蝶衣义正词严,字字铿锵,就连纳兰盈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颤抖的手畏缩着收回,眼泪汹涌滑落,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委屈啊!
“启禀皇上,容儿正是为此事而来,对于宸妃下毒一事,容儿相信并非宸妃所为。”就算不抬眸观瞧,席容也能猜到这御书房内众人神色的惊愕和震撼。
“容儿……”纳兰盈不可思议的扬眸看向席容,盈溢着泪水的眸子满是疑问。
“容儿,善良也要有个限度,宸妃下毒一事是皇上亲眼所见,你这般偏袒倒枉费了皇上一番心意了。”美如蝶羽的眸子诧异之余闪出一道阴森的光芒,楚蝶衣心中一震,席容保纳兰盈应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对付自己,席容终于开始还击了么?看来接下来的戏会更有意思。
聪明如席容,怎会听不出楚蝶衣的挑拨和寻衅,只不过她既是有备而来,便也不甚在意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席容若有心偏袒宸妃,当日御书房,便不会与芽儿一起指正宸妃,只是这件事,宸妃的确冤枉,皇上可还记得,清风苑时,宸妃自告奋勇,定要尝那糕点以证她的清白?如果剧毒真的是宸妃下的,她怎会傻到要亲自食用?”席容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安中磊深邃的寒眸宛若幽潭,一眼不眨的盯着席容,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部分似被人慢慢揭开,很痛,却找不到根源,他何尝不知道纳兰盈有九成的把握是冤枉的,他不深究,不调查的原因何在?席容,朕在为你做主,你感觉不到么?
“这倒未必,或许是宸妃的戏特别逼真呢,亦或许宸妃早吞服了解药呢?最后食用糕点毕竟不是宸妃,所以这些话,根本证明不了什么,而锦儿和秋红的死,也一定要有人负责。”楚蝶衣清眸如辉,音调轻柔,却句句针锋相对。
“上官御医验出此为剧毒,根本无药可解,当时皇上亦在场,只需皇上一句话,宸妃定要食用糕点,我相信,纵是宸妃再想害我,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走这一步险棋,所以席容相信宸妃她是冤枉的,而且恳请皇上饶过宸妃。”席容俯身跪在纳兰盈身侧,诚心诚意道。
楚蝶衣没再回应,而是将眸子闪向身侧的安中磊,自己与席容已成对峙局面,可安中磊竟然缄口不言?他在想什么?如果是顾忌自己的颜面,他早该阻止席容的,可他没有,该是不忍心驳斥眼前的旧爱吧?
这一刻,楚蝶衣的心底,忽然划过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看来安中磊终是不忍心了,只可惜,这后宫本就是女人的战场,男人,只不过是这场激战中的任人摆布的武器罢了。
“虽为六宫之首,但既然容儿都可以原谅宸妃的过错,蝶衣无话可说,臣妾请皇上成全容儿一片善心,饶纳兰盈不死。”以退为进,楚蝶衣既然看出了安中磊心之所向,再纠缠下去,怕是没有一点好处,反倒会让安中磊的心偏离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至于纳兰盈,机会有的是。
不管席容和楚蝶衣是带着怎样的心思为自己求情,纳兰盈只知道一点,这? . 一次,她是死里逃生了。
回到清风苑,绣娘已然在门口等了很久。
“怎么样?”见到那抹柔弱的身影由远及近的走过来,绣娘紧两步迎了上去。
“还好,纳兰盈被贬素庭,不过命算是保住了。”席容清眸微眯,若有所思道。
“被贬素庭?可惜了。”绣娘有些惋惜的开口。
“绣娘别忘了,如果不是锦儿,纳兰盈不会有今天的下场,虽然她现在只是个丫鬟,但谁敢保证丫鬟不能成事呢?倒是楚蝶衣,今日御书房,安中磊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辞,但却有意偏向我这面,楚蝶衣本来是与我据理力争,但到最后,却忽然转口,将所有的劣势一夕之间搬平,这个女人的确精明,而且不是一般的精明!”席容微凛的眸光暗藏着一丝担忧。
“楚蝶衣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相信她已经感觉到我们反击了,看来以后行事,我们要处处小心,切莫让她抓住把柄。”绣娘柳眉微蹙,身处宫中二十余年,能有楚蝶衣这般心思的,当真少见。
“嗯,芽儿呢?这两天因为秋红的事,她哭了几夜了我真怕她的眼睛会有事?”席容忧心开口,只是,她何尝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哭泣。
……
天残月,夜凉如水,寒风带着悲鸣的呼啸席卷着整片树林,干裂的树枝被风刮的猎猎作响,时尔会发出咔嚓的声音,让人莫名烦躁,莫名恐慌。
“停。”一道冷冽中夹杂镇定的声音赫然响起,摇旗手猛的甩动帅旗,三百精兵陡然而立。
“将军何事?”身为安中杰手下副将的伏桎,翻身下马,疾步跑至安中杰近前,双手握拳,恭敬施礼。
“我们被包围了。”那张俊美如铸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剑削的长眉下,眸光如星光般闪烁,从里面折射出来光芒仿佛无坚不摧,安中杰一身戎装端坐马背,锐利的寒眸骤然凛冽如冰。
伏桎闻言陡然一惊,还未开口便已感觉到四处杀气尽显,转眸间,眼前赫然出现足有一千多人的队伍,他们个个身着夜行衣,根本无法辨认身份。
“将军,我们要不要列阵?”伏桎惊骇开口,三百对一千,纵是铁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是步兵。
“这里的地势根本不适合列阵,若打起来,让士兵们各自冲出重围,若能逃出去,即刻回京,切莫再去蜀城。”安中杰利眸如刃,字字含冰,深邃如潭的眸光直视慢慢靠近的敌人,心,莫名闪过一丝彻骨的凄凉和哀伤,容儿,看来我们要永别了!
伏桎剑眉紧皱,狠戾开口:“将军,是窦靖?他居然……”伏桎还未说完,便被安中杰拦了下来。
“或许不是,窦靖纵是想,也未必有这个胆量,让大家准备,这怕是一场生死之战。”安中杰幽眸微眯,眸光乍寒,略带薄茧的手慢慢握紧‘映日’的剑柄。
伏桎紧抿薄唇,心中气愤难当,虽然将军不让说,但不代表他不知道,窦靖因为弑子一事,处处为难将军,这次更胆大妄为,居然半路伏击,如果可以活下来,他定要为将军讨回公道。
安中杰见伏桎摇旗示意,暗自吁出一口寒气:“既然来了,何不直接一些。”安中杰冷冷开口,不怒自危,深邃的眸光迸射出蚀人的寒意。一语闭,一千余人猛的冲向这三百精兵。
一瞬间,嘶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原本静谧的树林杀声四起,双方人马激战一处,一时间刀光剑影,打得你死我活,寒风凛冽,暗器满天乱飞,刺入身体,长剑削断四肢,空气中瞬间弥漫着腥咸的湿气,血光漫天,无情斩杀,双方直得天昏地暗,不到半个时辰,树林内已然堆积了一地尸体,面目全非。
此时,安中杰已然被四位蒙面高手围在一处,只见‘映日’如闪电般挥动在四人左右,兵器间磨擦迸发出的火花,照得暗林如白昼。
安中杰一招快似一招,纵是以一敌四,亦不处于下风,忽然,一道银线猛的射向四人中间,安中杰躲闪不及,下被银线穿透胸口。
血,登时四溅,锥心之痛让安中杰一个不稳摔下马背,银线的顶端忽然变幻成银勾,猛的抽回。
“啊……”安中杰狂吼一声,整个身体被银线顺间带起。
“将军,将军!”见此情景,伏桎双目赤红,寒芒嗜血,整个人似头疯了的野兽般狂砍着周围的黑影,双脚根夹马腹,猛然朝着安中杰的方向追去。
此时的伏桎,已然顾不得身后厮杀,安中杰对他有知遇之情,救命之恩,在伏桎的眼里,安中杰就像自己的哥哥,而现在,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哥哥生死攸关,他岂能不痛?不恨?
谁也没有想到树林的东西竟然有一个万丈悬崖,当伏桎到时候,那抹黑影猛的松开银线,安中杰的身体宛若断翅的苍鹰般坠落。
泪,狂涌而出,伏桎匍匐在地,嗜血的寒眸直瞪着身下的万丈悬崖,双手狠插进土里,心,似被万条毒蛇疯狂啃噬,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几乎让他窒息,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一跃而下,与安中杰同附深渊,可他不能,将军的仇,他一定要报。
忍住噬骨的悲伤,伏桎的眼中迸发出绝然的恨意。
“将军,伏桎对天发誓,定会查出真凶,手刃仇人。”冰寒的声音常带着彻骨的凉意回荡在悬崖彼岸,伏桎陡然转身,纵马直奔皇城。
失身弃妃 番外结局下 席容魂归离恨天
夜如凉水。
李公公标准的公鸡嗓打破了清风苑一夜的宁静。
“容儿拜见李公公。”见李学富走进正厅,席容放下手中之物,恭敬迎了上去。
“免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李学富每次注意到席容的眼睛,心底都不由的升上一股寒意。
当日凤栖宫,自已亲手将那碗‘藏红花’灌进席容的嘴里,如今看来,当日还真是失策,哪怕不是自己亲自动手也好些,现在的席容虽然不是皇后,但清风苑一事,李学富看得出,在皇上的心里,她的地位绝不亚于嫔妃,不止如此,皇上还特别吩咐将秋红一些贴身的饰物留下来送回清风苑,这其中用意,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啊。
“这串水晶手链,还有这些头饰是从秋红身上取下来的,遵皇上旨意,既然秋红生前是清风苑的丫鬟,这些东西便留在清风苑保存,接着吧。”李学富的语气柔和许多,转尔自身后小太监的手里接过秋红的遗物,亲手交到席容的手里。
纤细如玉的手颤抖的接过秋红的遗物,席容陡然跪在地上,泪眼朦胧,梗咽开口:“奴婢叩谢皇恩。”
见席容如此,李学富微怔了一下,这又不是圣旨,怎生跪下了?
“东西我已送到,洒家得回去向皇上复命,便不久留了。”李学富浅带了两句,转身走出清风苑,席容自是恭敬送至门口。
御书房。
“回禀皇上,奴才已经将秋红的遗物送至清风苑,是席容接的,共七件。”李学富侧俯身,如实禀报。
安中磊握着龙案上的奏折,眼睛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迷离之中似乎听到了当日秋红死时席容撕心裂肺的呐喊,心,忽然有些痛,这些天来,安中磊时不时的就会想起与席容的每次相见,尤其是御书房内,她为纳兰盈求情的那一刻,可他讨厌这种感觉,抗拒这种无缘无故的思念,他不止一次捉醒自己,他爱姚芊羽,他爱楚蝶衣,他可以爱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是她,她是工具,她只是工具!
“皇上。”见安中磊猛的抬头,李公公忧心开口。
“没事,她有说什么?”纵然不想问,不敢问,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安中磊当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跪谢皇恩,感激皇恩浩荡。”李公公白眉暗蹙,顺间意识到席容的‘用心良苦’,尽管李学富后悔自己没想到这点,但话已说出去了,断然没有收回的可能。
“感激?你下去吧。”这一瞬间,安中磊的心仿佛被一种强大而陌生的力量一击而中,她竟然会感激?可笑啊,是谁欺骗了她三年?是谁将她腹中胎儿堕掉?是谁将她打入冷宫?是谁让她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次又一次?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人是自已,可现在她竟然会跪在地上感激自已?这难道不可笑么?
或许是席容这些日子的表现让他良心友现,或许是楚蝶衣的到来冲淡了他心底深处的愤恨,这一刻,安中磊竟也自责起来。
就在这时,侧墙暗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击声,安中磊收敛了所有情愫,轻轻启动机关。
“这么快就到蜀城了?”安中磊侧眸看向剑无痕,心中微有诧异。
“回禀皇上,大事不妙,我与长风他们追到济州境内一片树林的时候,发现安中杰的三百精兵几乎全军覆没,属下没有发现安中杰的尸体,也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剑无痕肃然开口,如实禀报报。
闻听此言,案中磊眸色骤寒,双手狠拍龙案,陡然立起的身子轻晃了几下方才稳了下来。
“什么?三百精兵全军覆没?在济州?这怎么可能?济州离蜀城还有一半的距离,就是窦靖想设伏,他也没这个胆子做这么大的动静?”这件事来的太突然,根本是安中磊始料未及的。
“但属下确确实实看到了安中杰手下的那三百精兵,蓝甲上还有印有‘安’的字样,绝不会错。”剑无痕理解安中磊的震惊,能够在北越境内,无声无息的消灭安中杰三百精兵,且没有惊动济州地方军队。这是怎样的神速?怎样周密的计划,而且安中杰手下的三百精兵个个训练有素,竟然也逃不过全军覆没的厄运,对手可见一般。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除非??????”安中磊寒眸凛例,正欲开口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嚷声。
“放我进去,我要见皇上,我要为安将军讨回公道,走开,你们给我走开。”暴戾的声音愤怒的嚎叫着,安中磊看了眼剑无痕。
剑无痕自是心顾神会,恭敬势利后转身回到暗门,待暗门关闭之后,外面传来李学富的声音。
“皇上,安将军手下副将伏桎发了疯一样的想见皇上,外面的侍卫已经快拦不住了。”李学富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在宫里当职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谁敢这么横冲直闯的想见皇上,不要命也不能这么干呐。
“宣他进来。”安中磊冷冷开口,他倒要看看伏桎会怎么说?如果安中杰不愿意,那三百精兵会那么容易全军覆没?没错,他在怀疑安中杰。
未等李学富转身传旨,伏桎已然到了近前,愤怒如他,一把推开李学富,也怪李学富年老体衰,一个不慎,整个身子扑通摔进御书房。
“哎哟??????”待李学富起身时,左半边儿脸已然青紫一片。
安中磊冷眼旁观,看着伏桎额头青筋暴起,眼眶乌黑,黝黑的眸子充斥着血丝,那双眼散着嗜血的寒芒,看来这怒该不会是假的。
“末将伏桎叩见皇上。”伏桎冲进御书房后,单膝跪地,正欲开口却被安中磊拦了下来。
“伏桎,未经宣召私闯皇宫已经是死罪,你现在还大闹御书房,你将朕置于何处?”安中磊冷冷开口,剑眉紧皱,眸间迸发出一抹锐利的精光。
此时的伏桎哪里顾得许多,半膝跪地,铿锵开口:“皇上,末将自知有罪,如果皇上肯斩了窦靖为安将军报仇,末将愿以死谢罪,怎么个死法都行!”伏桎说话间额头狠磕在地,只是一下,抬头间,额头已然渗出鲜血。
“报仇?你的意思是安将军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冰冷的声音蕴含着彻骨的寒意,安中磊只道三百精兵被杀,却没想过安中杰会死?他会死?这不可能!
安中磊不可思议的看着伏桎,极度震惊,他不相信安中杰会死。
“回皇上,安将军与三百精兵在路过济州一片树林时,突然遭人埋伏,敌方足有千人之多,一
阵厮杀后,三百精兵所剩无几,末将??????末将亲眼看到将军被四人围在中间,打了半个时辰左右,忽然有个黑影偷袭将军,将银线狠插进将军的胸口,然后银线项端变成银勾,硬是把将军拖拽出去,末将一路紧追,亲眼看到那个畜生把将军甩入万丈悬崖,皇上,您要杀了窦靖为三百精兵做主,要为安将军做主啊。”
俗语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的伏桎,那刚寂的俊颜上早已泪清满面,乌黑的眼眶昭示着他几在未睡,赤杠的眼珠彰显他心底的愤恨,还有那枚粘满泥土的双手,周身多处的伤痕。
这一刻,安中磊似乎开始相信安中杰是真的遇到不测了,心,微有一震,不是该高兴的么?不是早就想他死的么?心怎么会这么疼?
“你亲眼看到中杰被人打落万丈悬崖?安中磊寒声质问,双手紧攥成拳,由于过度用力,骨节处已然泛起青自。
“末将以性命担保,所有的一切都是末将亲眼所见。”伏桎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你当真确定伏击中杰的是窦靖?这件事必须有凭有据切莫冤枉了窦将军。“安中磊暂且将安中杰的死搁置一旁,如果单凭这件事的结果,很难定窦靖的罪,但是如果他将伏桎有确凿的证据的风放出去,相信一定会逼窦靖原形毕露。
“窦靖狠本就是旧恨在心,满朝文武人人皆知,皇上,伏桎恳请皇上为安将军付回公道。伏桎再次将额头狠磕在地上,额头鲜血缓缓流了下来,这该是怎样的拖绝然啊。
“这件事朕自会处理,你先下去吧。”深邃的眸光微微眯起,安中磊狠吁出一口寒气,中杰死了?他至今都不敢相信!
“可是??????”
“李公公,带伏桎到御医院。”安中磊挥手,李公公虽不情愿,却也一脸谦恭的走到伏桎面前,正欲上前搀扶,又被伏桎狠推了一下。
留下一声叹息,伏桎离开御书房。
待伏桎离开,安中磊倏地打开暗门,剑无痕自内而出,恭敬立于案侧。
“你怎么看?”安中磊剑眉皱于眉心处,拧成一道冰柱,深眸之中一丝忧虑显而易见。
“皇上是怀疑伏桎说慌?”剑无痕. Y. 试着揣测圣意。
“你觉得他有可疑之处么?”安中磊挑眉反问。
“恕属下直言,以属下刚刚的观察,伏桎似乎没有说慌,而且属下也曾在树干上看到几处划痕,深且利,以属下推断,功力绝不在安中杰之下,可见当时除安中杰之外,也不乏高手参战。剑无痕据实禀报。
闻此言,安中磊的心似被人剜空了某处。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中杰居然会这么轻易的死了,无痕,你火速赶往蜀城,将此事渗透到窦靖的耳朵里,让他知道伏桎已掌握了他所有罪证,包括投敌卖国,虽然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但是谁让他心虚呢,只要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与大楚勾结,你便拿这上方宝剑带着他的人头回来!”安中磊寒声如刃,猛的抬手,将身侧的上方宝剑甩向剑无痕。
“属下遵旨。”剑无痕倏地接过上方宝剑,恭敬施礼后退回暗门。
御书房再次静谧无声,安中嘉颓然坐在龙椅上,一双眼空洞的看着面前的龙案发呆,伏桎所述,言犹在耳,安中杰就这么死了,被人以银线破胸,扯于空中,被人抛到万丈悬崖,死无全尸。
他曾不止一次想象过安中杰死时的惨状,却没有一次会比这种死法委屈,是委屈,在安中磊的心里,安中杰该死,可他毕竟是个大将军,死,也该留下一点尊严,这种无声无息的死,当真委屈他了。
当天平的另一端重量忽然然消失,那么剩下的一端便会丧失了最初的平衡,变得无措,当仇恨对象消失的那一刻,安中磊忽然迷茫了,恍惚了,他忽然失去了目标,变得彷徨,三年的精心布局,三年的周密算计,可抬眼间,安中杰死了,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可笑且可悲,这场游戏少了对手,却只留下了一颗残棋,安中磊的脑海忽然闪出席容柔弱的倩影。
清风苑。
席容端起身边的茶杯,轻咗一口,香气浓郁,甘醇爽口,清新淡雅的茶香在鼻间萦绕。
看着手中的水晶手链,席容的眼底氤氲出一片雾气,在秋红的遗物里面,她选了这串水晶手链带在自己皓腕上,不管自己走到哪里,她都希望秋红能和她在一起。
就在这时,绣娘自外面走了进来,面色沉凝,若有所思。
“有事友生?”席容关切开口。
“倒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只是可惜了,安中杰也算是北越的栋粱之材,就这么死了,不值啊??????”
绣娘还未说完,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席容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在天青色的大理石上,摔裂的碎片蹦起时,倏地划破席容的手,鲜血登时渗出,即便如此,席容似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双眸狠戾气,惊恐的瞪着绣娘。
“你??????你说什么?谁死了?是谁死了?”
见席容手背血流不止,绣娘忙上前欲为其止血,却被席容反手抓得生疼。
“绣娘,你刚刚说谁死了?到底是谁?”如水的清眸迸发出掩饰不住的惊恐,她听到了,可是她情愿自己听错了。
“是安将军,怎么了?容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绣娘明显感觉到席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绣娘惊恐的看着席容,完全没有想到安中杰的死会让席容有此强烈的反应。
“不会,不会的,中杰不会死的,他不会??????”席容面色骤然惨白,双眸睁大,雾气弥漫的眸孔
中一片空寂如死灰,嘴唇轻颤着开口,可说出来的话越发的模糊不清。
“芽儿,快去请上官先生。”
席容的身体颤抖的厉害,摇摇欲坠,眼泪似洪水般决堤而下,一股强烈的痛楚,如同地狱烈火
般瞬间燃烧在她心里,仿佛要把她的魂魄,都焚成灰烬,她的中杰??????
“容儿,跟我走,我带你离开,永远都不回来。”
“容儿,你别傻了,以你现在的处境,自身难保,怎么向他讨回公道?跟我走,好么?”
“容儿,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受,既然你想看着安中磊遭到报应,我便如你所愿,我手下八十万士卒,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即刻倒戈皇城。”
泪,几度决提,席容仿佛感觉到自已的心正被人狠狠撕扯,毫不留情,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充
斥着她身体里的每根神经,绝顶的哀伤和愤怒,一如当初救逼吞服‘藏杠花’。
倏的,一股腥咸的铁锈味猛的涌出,还没等绣娘反应过来,席容猛的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上,晕出一朵朵夺命的曼珠沙华。
“容儿,容儿。”绣娘怀里,席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直到痉挛,苍白的唇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在绣娘的惊呼声中,席容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一片漆黑,她的世界从此失了所有的色彩。
御书房。
安中磊正沉浸在一切的不可思议中,门外突然传来李公公的通禀:“启禀皇上,清风苑绣娘求见。”
心,微有一颤,安中磊眸光微凛,陡然稳坐于龙椅上,薄唇随意抿出一个‘宣’字。
房门开启,绣娘几乎跌撞着跪在安中磊的面前,一脸泪痕。
“皇上,救命啊,求您救救容儿,容儿她现在昏迷不醒,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脸色惨自,还吐了一口鲜血,就快不行了。”绣娘的痛心疾肯的哀求,如捣蒜般不停的磕头。
在听到绣娘的话后,安中磊登时起身,剑眉紧皱,心痛的感觉迅速涌至全身,他的仇恨随着安中杰的死慢慢淡化,更多的是对席容朦胧的歉意和三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深情。
“上官谨呢?他都没办法?”安中磊暴戾开口,眸光掩饰不住的忧心和焦虑。
“上官御医不在清风苑,容儿的身份又没有资格去御医,绣娘实在没有办法。皇上,再不叫御医就来不及了。”绣娘声泪俱下,这一刻,她没有演戏,席容瞬间的抽搐让她措手不及,上官谨不在,除了来求求安中磊,绣娘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学富,把所有御医都给我传到清风苑。”安中磊猛的绕过龙案,直奔清风苑,绣娘随后紧跟,心里不停的祈祷着。
凤栖宫。
楚蝶衣慵懒的倚在贵妃椅上,手中摆弄着那个自江南醉梦居便开始动针直到前几日才完工的鸳鸯丝帕,唇角微抹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样的无害。
这时,明月自宫外走了进来。
“怎么样?”楚蝶衣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婆势,淡淡开口。
“回娘娘,纳兰盈在素庭还算老实,或许是死里逃生,她的性情倒是变了不少,任由素庭那些原来受过她欺负的丫鬟如何羞辱她,她都不甚在意。”明月据实禀报,事实亦然是如此。
“是么?我倒不这么认为,纳兰盈嚣张跋扈了三年,怎会在一夕之间脱胎换骨?更何况后宫的
女人跟青楼女子一样,就算她们看破红尘,也要看人家给不给她遁入空门的机会,还有什么特别的
事么?”楚蝶衣的声音带着几分凌厉和阴狠,眸光却波澜不惊。
“还有就是回来的路上,奴婢看到御医院所有的御医几乎倾巢而出,方向是清风苑。”明月略
带忧虑开口。
楚蝶衣闻声微怔,眸底顺间掠过一道凛例的寒芒,纳兰盈的事情才平息没几天,席容这么快就出招了?还是惯用的苦肉计,会不会太老套了啊。
“知道是什么事么?”楚蝶衣漫不经心的开口,眸光意味深长的看着手中的鸳鸯丝帕,不管是什么事,反正已经是发生了,自己只能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
“奴婢不知。”不止明月。一路上,她曾打听好几个宫女太监,她们都不知道友生什么事了。
“嗯,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下去休息吧。“楚蝶衣挑眉,轻挥玉手退了明月。
就在明月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忽然止步似想到什么一般转身看向董楚蝶衣:“娘娘还有一事,听传镇国将军安中杰日前于济州树林内遭人埋伏全军覆没,安中杰亦被不明身份之人打落悬崖。”明月恭敬开口,她依稀记得上次楚蝶衣派她专门去打听安中杰的消息,想来这个安中杰在娘娘心里该是个角色才对,所以不管这个消息对主子来说有没有用处,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
凤栖宫忽然变得静谧无声,静到仿佛可以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明月亦感觉到气氛瞬间紧张,于是俯身立了许久,不敢多言。
“是么,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清越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明月暗自吁出一口长绵的气息,转身退了下去。
凤栖宫再次静的可怕,忽然,一阵‘呲呲’的声音,自楚蝶衣的手中慢慢传出,打破了凤栖宫的宁静。
纤长细滑的玉指紧攥着丝帕的中间,原栩栩如生的一对鸳鸯被慢慢撕开,扯裂的声音掩盖住了骨节处咯咯的声响,掩盖住了楚蝶衣心碎的声音。
泪,自那双冷冽赤红的眸间汹涌而落,红唇紧咬,殷红的鲜血自嘴侮如蜿蜒流淌的熔岩般灼烧着楚蝶衣已然破裂成无数碎片的心。
那双锐利的指尖紧攥成拳,指甲嵌进肉里亦不自知。
安中杰,你居然死了?在没有我同意,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你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死了?呵,可笑啊,太可笑了,我恨,我恨你,我恨席容,我恨这天下所有的男人。
“啊??????”楚蝶衣疯狂的呐喊,然后拿起一把鸳毒剑狠狠地插在自己的胸口,既然安中杰已死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在哪里,她就要追他到哪里!
清风苑。
床榻上,席容四肢蜷缩,抽搐不止,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任由芽儿如何呼唤,席容似乎完全听不到,此时此刻她唯一可以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脏像是在被万蚁啃噬,全身仿佛置于烈焰之中,这种灼烧的痛楚逐渐侵蚀着她的每根神经,眼前的影象越来越模糊。
恨,她好恨,她恨安中磊在扼杀她的孩子,打她入冷宫之后,竟然还不够,还要杀了她最在乎的中杰,痛上加痛,宛若粉身碎骨。
“皇上驾到。”仍旧是那副尖锐的嗓音,李学富慌张通传后,安中磊已然冲进卧房。
“皇上,皇上救命啊。”芽儿猛的激灵,跌撞的跪在床榻边缘,猛的匍匐在地上,疯狂的磕头
当看到床榻上席容的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般抖动不止的时候,安中磊呼吸一窒,胸口蔓起尖锐的刺痛,让他的心脏在顺间骤停。
“容儿。”下一秒,安中磊倏地冲到床榻边缘,将席容紧紧的揽在怀里,看着席容惨白如纸的
容,干裂的布满血丝的樱唇时,安中磊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难言的痛楚,直入肺腑。
“安中磊,为什么,你为什么,噗??????”又是一口鲜血自席容的口中涌出,殷红的血迹溅洒在安中磊的身上,却痛在他的心里。
一股强大的怨念让几欲昏迷的席容陡然睁开双眼,那张魔鬼般的脸庞就在眼前,席容看得真真切切,她拼着所有的力气想抬起双手,将眼前的这个男人拽入地狱,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只能让手颤抖在空中。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听得到她内心的哀怨,没有人可以体会她心底的痛苦,那种锥心刺骨的疼远比身体来的更猛烈,席容能做 的,就只有狠狠的瞪着安中磊,似要用眼神迸发出的寒芒将眼前的男人凌迟致死。
时间一秒秒的流逝,那双充满怨狠的眸子再也无法停留在安中磊的身上,席容终是不甘的闭上双眼,一行清泪,自眼角缓缓流出,就这样死了么?她不甘心??????
“容儿??????”安中磊惊恐的看着席容无力垂下的双手,呼吸骤停,心陡然而止,此时的他,已然不去纠结什么仇狠,什么疏远,他只希望席容能够活着,只要活着就好,可惜一切已太迟,席容终是死在了他的怀抱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