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口蛇心

莫天禅正将转移到混沌殿中的驾鹤紫烟调试好了,悠哉悠哉自鸣得意,突然听到勒霞山上一阵丧钟轰鸣,连忙直奔穷其殿而去。

只见豹冕守在平躺在卧榻上的莫鲲尸首,目露哀伤,听见莫天禅的脚步声,沉沉道,“这是鲲儿首次执帅印出征,你答应了我替他保驾护航。为何让他尸横郊野?!”

莫天禅目瞪口呆,冲上前去,惊声呼喊道,“鲲儿!鲲儿这是怎么了?”继而怒不可遏道,“是不是司马翀那个逆贼害死了我儿!”

豹冕徐徐回首道,“难道不是你穷其太常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么!”

“夫人此话是从何而来?”莫天禅大惊失色道。

“还用我一一明说么?”豹冕怒火中烧道,“你做了些什么勾当,残害忠良,四域动荡,生灵涂炭,哪一样不是你所为?如今你还想加害天帝,谋权篡位,你以为我当真不知!”

莫天禅愣了片刻,转而讪笑道,“冕冕,其实我早知道你与鸢儿都受了奸人蛊惑。那日忘川与文其嫣夜袭勒霞,绝非巧合。你还助他们自作聪明,解了文儿的辰昏咒。这些,我早就一清二楚,只是没与你和鸢儿计较罢了。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豹冕惊魂未定道,“什么?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如何还让文儿去了地府通途?”

莫天禅冷笑道,“既然他们那么想知道轮盘所在,我便顺水推舟,让文儿误以为轮盘在地府之中,将脏水引去地府,除去玄冥大帝,解地府之患。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豹冕讥讽道。

“还得感谢冕冕与鸢儿里应外合。”莫天禅笑道,“若不是你们相助,文其嫣与忘川又如何会信以为真?这么说来,冕冕你依旧是我的贵人。”

豹冕恨恨道,“你是如何发现文儿的辰昏咒已解的?”

莫天禅晃了晃辰昏咒道,“文儿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心思颇深。他日日伪装,行为反应倒是与未解之时无异。可惜啊,他终究还是个孩子,生发小蝶仙魄时那关切的神色,可是藏不住。中了我辰昏咒之人,就是双亲死于面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这个,可不是个孩子能装出来的。”莫天禅说着,靠近豹冕道,“就像冕冕你,与我恩爱多年,即便你现在对我大发雷霆,我依旧看得出,你心里,总还是不想我出事的。”

豹冕猛然起身道,“我们就鲲儿这么一个独子,如今因你野心惨死,你还敢与我谈什么恩情?”

“冕冕你莫要急么,”莫天禅阴险一笑道,“我方才看过了,鲲儿的仙魄虽受了重创,却尚未消散。我可取出,让文儿收在曼珠沙华之中,日日发生,待尽数恢复了,融入上古四神之躯。这样,鲲儿便可重获新生,还能与我并肩作战,冕冕你也就不必这般伤心难过了。”

豹冕心中一紧,顺势道,“你确定此法能成?”

莫天禅得意一笑道,“我能复生了上古四神,如何不能设法复生了自己的骨肉?冕冕,你现在明白了吧,我的这些努力都不是白费的。”莫天禅握住豹冕的手道,“不管你是否认同我成就大业路径,我对你,对鲲儿和鸢儿,从未有过半点伤害啊。我当年应你之事,很快便可实现了。待我登上天帝宝座,你便是圣母天后。到时候,岳母神尊也得位居你我之下,我们总算可以一雪前耻。你莫要再听奸人谗言,与我心生间隙。”

豹冕噙着泪水道,“就算你有把握,怎知文儿是否真有此本事?他现在何处?”

莫天禅答道,“我已将他送回朱厌殿去了。我还需天帝同我去天庭走一趟,等回来便让文儿留存鲲儿仙魄。”

“天帝如今尚在世间?”豹冕一脸惊诧道,“你不是已将他。。。。。。”

莫天禅微微一笑道,“他还没有在灵霄宝殿上禅位于我呢,我如何会伤他?”

“那天帝他现在何处?”豹冕急问道。

“自然是在我勒霞之中,由上古四神看守着。”莫天禅得意道。

豹冕甩开莫天禅的手道,“你从未提过勒霞与地府通途之事,况且天帝的性子,如何会听你安排,禅让帝位于你?”

“他的确还未首肯,”莫天禅阴冷道,“不过,他也不能负隅顽抗太久。毕竟,他也不想看到三界之内,生灵涂炭。”

豹冕正色道,“既然你还念着当年与我誓约,念着你我为一家,断不可再伤及无辜,更不可伤了天帝!母亲当年为天帝复生玉华擒杀六神,也算有恩。不如让我前去,看是否能说他禅让。”

莫天禅柔媚一笑道,“倒是可以一试,毕竟,冕冕,你从来都是我的贵人。”

豹冕报以笑容道,“那我们这就前去吧,莫要耽搁了拯救鲲儿。正好也让我看看,你复生的上古四神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可不能让鲲儿误入歧途。”

莫天禅欣喜道,“冕冕你肯相助,我求之不得。你放心,鲲儿的朱厌之气融入上古四神,必是如虎添翼,以后三界之内,谁敢与我争锋!”说着满心欢喜地领着豹冕向混沌殿中去了。

豹冕一路看着混沌殿煞气森森,凶兽浮游,又随着莫天禅辰昏舞动,入了地道。一路惊叹道,“想不到这勒霞之中竟有这般神迹。”

莫天禅得意万分道,“我这一世的两位福将,一个便是母尊,助我修复轮盘,固了这混沌九州。一个便是冕冕你,让我修成辰昏心法,执仗挥斥方遒。说来有愧,直到今日才让你来此母尊祭奠之地。也好,你们这两员福将总算是聚首了。”

莫天禅用辰昏驱散了洞中雾气,隐入梼杌四凶之中,张开双翼道,“上古四神恭迎圣母天后!”

豹冕看着眼前这狰狞奇诡的凶兽竟然于莫天禅合二为一,心中不寒而栗道,“夫君还是先现出原身吧。”

困在混沌九州之中的天帝,正看着自己金石龙纹素带上颗颗星辰不断陨落,心晓御天雄师的天兵天将已纷纷战死,不禁流下泪来,哭道,“造孽啊!本尊无道,听信奸人谗言,如今害死我一众将士,本尊愧对元神列宗!”

莫天禅从黑暗中浮现出来,邪魅一笑道,“天帝既然如此体恤众仙家,何苦还在此苦苦挣扎,就应了本尊的要求吧。”莫天禅说着挑了挑眉道,“反正本尊已经将香炉调试完毕了。三界生灵命运,就在天帝你一念之间了。”

天帝横眉竖目道,“你这乱臣贼子!害死多少仙家,还敢在此张狂!”

莫天禅正要言语,被豹冕拦住,轻启玉趾道,“天帝是恼穷其太常,还是恨自己错害苍生?”

天帝一愣,看着豹冕身后横扫而出的豹尾,轻微颤动,投来讶异地目光道,“你,你不是西王母之女么?”

豹冕作揖道,“不错,豹冕参见天帝。”说完移步到天帝面前道,“我早已嫁到勒霞,如今我是穷其太常妇。”

天帝愤恨道,“想不到你身为西王母之女,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是这般糊涂,竟为虎作伥!”

豹冕平静道,“天帝当年错信帝俊,引发同辉之乱,日月双神惨剧,却依然一统天下至今。如今异禀之制也是让天下人人自危,引发四域动乱。这些,天帝又如何能尽数说是穷其太常之过?若说为虎作伥,你我有有何区别呢?”

天帝听了这话,只觉得如坐针毡,“本尊自是后悔莫及。早知今日,无论当年西王母如何规劝,都不该在同辉之乱后继续守着这帝位,酿出更大祸端来。”

豹冕又道,“母亲说过,我们虽号称上仙,凡人的七情六欲一样不少,凡人的痴嗔贪怨也是一样难逃。天帝心念爱妻。逆天行盘,也是为了复生爱妻。你贵为天地三界之主,尚不能保住自己妻儿,又如何能保住天下苍生呢?相比之下,穷其太常待我如初,对一对儿女提携有嘉。如今还让这上古四凶对我俯首称臣,借此复生战死的小儿。我只是个女人家,不懂什么社稷功业。我只知道,若玉华神尊能得此等庇护,如今也该是相夫教子,与天帝其乐融融吧。”

天帝潸然泪下道,“你说的不错,妻儿尚不能保,又如何能保天下苍生周全?愧对天地先祖者,尚可余生不枉青云之志,悔而改之。然愧对玉华与小儿的,任本尊如何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再也无法追回。”

豹冕上前情真意切道,“天帝也不必过于内疚。待到穷其太常接管天下,所有过往都将为沧海一粟,滚滚尘埃。”豹冕说着指了指洞顶道,“天帝如今在这混沌之气中,不见日月,不见纲常。天帝莫要忘了,待这混沌之气散开时,日月依旧交替轮回,守卫苍天。这天道伦常,从不因你我生存消亡而改变。又何需固守执念,在意一时得失呢?”

天帝抬起头来,看这豹冕笃定的神情,又看了看豹冕身后铮铮豹尾缓缓放下,决然道,“罢了,事已至此,本尊唯有委曲求全。”

莫天禅张狂一笑道,“天帝尽管宽心。本尊自小便深得父尊母尊教导,要心怀天下,秉持天道,修天地功业。如今天下叫苦不迭的是天帝您推行的制度,本尊定会将天下人救于水火!”

天帝怒斥道,“你这卑鄙小人!本尊推行异禀之制,本心是为了天下太平,万民福祉。是你包藏祸心,利用其兴风作浪,竟然还行盘唤出上古四凶!”

莫天禅得意一笑道,“天帝此言差矣。异禀之制,说到底,还是你一己私欲,对日月双神心怀怨念。这笔帐,可不能算到本尊头上。至于那轮盘,说穿了,是天帝你假公济私,意图重生妻儿。天道常言,众生平等。你玉清的妻儿可以复生,我勒霞先祖如何就不能复生了!天帝别忘了,若不是我勒霞先祖颛顼制定出‘绝地通天’之礼,令三界皆行祝卜,天地人共尊王权,何来你至高无上之地位!你将这帝位禅让与本尊,不过是把本就是我勒霞的,还于本尊罢了!”

天帝跌坐在地,满面愧疚,双唇嗫喏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莫天禅喜上眉梢道,“夫人果然是我的贵人。且回殿休息,等我凯旋而归!”说着袅袅靠近天帝道,“且让本尊替你整理了修容,随我去天庭之上吧。”

天帝与莫天禅穿过梭镜回到凌霄殿中,只见太阳星君与天兵正与勒霞戍仙剑拔弩张。众仙官簇拥在凌霄殿中,质问天帝下落。

莫天禅大喝一声,“何人敢在凌霄殿中,天帝面前造次!”

众人回过身来,见天帝立在莫天禅身边,连忙俯伏金阶,齐声道,“惊扰圣驾,罪该万死!”

太阳星君连忙上前道,“天帝你这是去了何处?可有被平难星君为难?”说着警惕地盯着莫天禅。

莫天禅强忍怒火,笑道,“星君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本尊如何敢为难天帝?不过是带着天帝查验了作乱的地府通途,找到了一举拿下乱臣贼子,永克地府之法。所以耽搁了些时候。”

太阳星君指着殿内殿外的勒霞戍仙道,“那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勒霞戍仙,你如何解释?”

莫天禅冷笑道,“本尊早就未雨绸缪,将勒霞戍仙调至天庭,协防地府和一众犯上作乱仙家来袭。只是没想到,太阳星君你铩羽而归的速度比他们还快啊。”

“你!”太阳星君吹胡子瞪眼道,“本宿今夜几近战死沙场。而平难星君之子,堂堂御天军大元帅却是退避主战场,转为寻找西域战备库。名为断敌后路,实则何等用心,怕是只有平难星君最清楚了。”

莫天禅面露凶光道,“小儿只身涉险,为平难星君你断后。不想你一直为小儿夺去你四海战神头衔怀恨在心,竟见死不救,将小儿独自留在敌军之中,战死沙场!这个仇,本尊还未与你算呢。如今小儿为天道捐躯,尸骨未寒,却被星君你无端污蔑,该当何罪!”

文曲星在一旁瞥了莫天禅一眼,肃穆道,“平难星君之言,众仙家已是听过。且容本宿问过天帝,方才星君所言,可是属实?”

天帝面作平静道,“的确如平难星君所言。本尊方才是与平难星君研究克敌之法去了。”

此言一出,众仙家一片哗然,面面相觑。太阳星君跳脚道,“这。。。。。。本宿真是糊涂了,方才在西域之中,明明西王母神尊与众仙皆言祸乱出自平难星君之手,如何回到天庭,又全然推翻了。”

莫天禅声色俱厉道,“你不信天帝所言,却要信乱臣贼子信口胡诹?你倒是摆出些证据来。”

“这。。。。。。”太阳星君急道,“一时之间,哪来的证据?”

文曲星连忙道,“天帝可是有为难之处?如今太阳星君已归,天帝尽可畅所欲言,众仙家定竭尽全力为您分忧。”

莫天禅立刻道,“文曲星这是什么意思?天帝所言,你们还有什么要质疑的么?”说着一只手按住天帝的袖子道,“天帝此番前来,可是有大事要宣布的。你们还不快快听旨。”

天帝停了片刻,缓缓道,“本尊自妻儿离世后,已是不恋世事,早有退意。若非感念三界社稷千古,早就如西王母神尊一般隐世远游了。自南疆祸乱以来,三界屡屡遭难,本尊却无力回天,如今又让奸人行盘成功,闯下大祸,兵败西域。到了这般境地,本尊已无意再为帝位,今日便禅让于平难星君。”

“什么?”众仙大惊失色,齐齐下跪道,“还望天帝三思!”

天帝平静道,“众仙家平身吧。本尊心意已决,不必多言。如今天庭礼制刑罚皆由平难星君操持,东南两境又由勒霞打理,井井有条。天庭上下,再无比平难星君更合适继位之人了。”说着将袖中玉如意取出,交于莫天禅道,“这天赐如意今日便交于你手,望勤勉仁爱,守三界平安!”

莫天禅一脸妖媚地接过,躬身道,“本尊定不负天帝重托,传万世基业!”

天帝不再言语,默默立在一侧。莫天禅则端出一副庄重强调,回身对文曲星道,“既然天帝已经禅位,尽快行了登基大典才好。此等大事,就交给文曲星你来操办吧。”

文曲星深深吸了口气,行礼道,“如今大局未定,不知这大典要如何操办?”

莫天禅笑道,“如今内患未除,登基一切从简。不过文曲仙尊也大可不必过虑。既然玄冥大帝之子乃是你爱徒,又与小女相好。正可借此契机联姻修好,平息了地府之怒。至于西域,此番虽未拿下,却也是元气大伤。大礼完毕后,本尊亲自挂帅,一统四域,还天下太平。”

太阳星君皱眉道,“我御天雄师也是死伤惨重,也需要休养生息。怕是不能立即再战。”

莫天禅邪魅一笑道,“星君宽心。登基大典定在三日之后。你且用这段时间将可战精锐挑选了,本尊自会安排了与勒霞戍仙配合前去应战。”

“三日!”太阳星君惊道,“这也未免太快了。今日一战,仙力完全恢复怕就需要三日。”

“不可给敌人喘息之机。”莫天禅狠毒道,“我御天军尚需三日,他西域将士需要更久恢复。我们就是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太阳星君还欲再言,莫天禅已是拉住天帝转身道,“好了。今日大家都疲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天帝已是想好了隐居之所,本尊还要亲自送他离开。你们先退下吧。”

众仙一片敢怒不敢言,只得拱手道,“恭送天帝,恭送星君!”

莫天禅一路将天帝押回混沌九州,惺惺作态道,“委屈天帝在此再呆上三日。待本尊登基之后,自然会为你寻个清净之处,颐养天年。”

天帝冷冷道,“你也不必佛口蛇心了。待你登基之后,自然不会给本尊留下活路。本尊死不足惜,只愿你对天道纲常还有些敬畏之心,莫要做出危害三界之事来。”

莫天禅展露出阴冷的笑容,“天帝放心,本尊是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不过是将你仙魄融入这混沌九州中,与我那冷血的父尊,他心爱的贱妇母子一同,日夜臣服在我母尊脚下,看着你们视为逆子、奴仆的穷其太常,成为三界之主,重现勒霞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