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李世民如此信赖王况,其中王况不贪恋权位和不染指海外利益是个原因;王况几乎是以一己之力而使得大唐用了几年就完成了本来至少要三四十年才能完成的积累也是个原因;但更重要的一点是,王况只要出手,就几乎可以少费兵卒,甚至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一些地方收归到大唐的疆域版图里来。
比如说东瀛,只伤了两个兵士,还是自己人误伤的,就拿下了那么大的一片地方,地方倒也罢了,关键是那里有个巨大的银矿,现在又发现有金子,可以说,打东瀛是根本没花朝廷一文钱,本来就是要沿海巡逻的,无非就是跑远一点罢了,给养还是琉求提供的,中间还顺带着收编了好几帮海贼,大大的扩充了水军兵士的实力,不光如此,就连琉求也归附了。
建南,建东也是如此,建南设州已经提上了议程,建东虽然没设州,但其以一县之力所占地盘,比中原任何一个州都大,要不是人口严重不足的话,早就设州了;还有那个王况提议过的要设立的建西州,因为地理勘察还没完成,所以现在只是在舆图上标出所在而已,但李世民相信,建西设州只是迟早的事,可能就是在王况剿了建西以南的海贼,并且完成了他要让建州水军开到唐林港去搞什么演练的真实目的之后。
建州水军开去唐林港的目的,李世民一下就瞧了出来,这是要给林邑一个下马威呢,这样也好,这些年林邑颇有些不安份,常常向朝廷抱怨说伏罗唐林两州应该划拨给他们,这也太贪心了,一个藩属国竟然敢开口向宗主国提领土要求?而且每年的上贡也是一年比一年少,这样的孙子,不敲打敲打怎么成?只是李世民还没看出来,王况将水军开到唐林港,却是瞄准了真腊去的。
一直以来,大唐在南边都驻军不多,就为的是避免引起南边的属国比如说六诏和林邑的恐慌,现在北边西边都还没稳定下来,所以有必要安抚一下南边的情绪,毕竟不管如何,这些南边属国可是自前汉以来,都没跟中原王朝明着对上的,而且其国中又几乎都是华夏儿女居多,自然是要跟北边西边区别对待。但这样的后果就是,那些藩属国见唐军不多,就夜郎自大了起来,以为自己不是没有机会跟大唐对着干的,一个个上蹿下跳的要求这要求那。
所以,不管王况怎么闹腾,怎么个不消停法,最终受益的最大者就只能是朝廷,想想下,几乎不用动什么军队,就可以将周围的敌人给收伏的伏伏贴贴的,如此合算的买卖,李世民怎么不支持?朝廷上下又有谁敢出言反对?谁要真敢反对,都不用王况出声,不用李世民出手,其他大佬早就跳了出来,用唾沫将其淹得连一点渣渣都不留了,姑且不论朝廷能有多大的利益得到,就光各家族几乎都能从中分一杯羹这一点,就值得他们将赌注全押在王况身上,再说了,王况到现在似乎还没输过?
来到大账,远远的就见王霖泊正埋头和将领们商量着兵力要怎么个分配法,要分到唐林港多少兵,分到吕宋港多少兵,到了唐林和吕宋后,是以水军为主呢,还是以当地驻军为主,这些都是要商量着来的,商量好了后再上报给王况,让王况去想办法安排去,谁让这演练法是他提的呢?谁让水军是归他建安侯管的呢?
“依某看哪,干脆全派到吕宋去算了,兵力合在一处,也好统一调度,再说了,咱们那么多兵去,那建南军就不好指挥咱们。”说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将领,王况对他没什么印象,但黄大却认得他,低声对李世民和王况道:“此人姓媪,乃前隋降将,因在隋朝水军呆过,因此王将军就将他从大湖(大湖即太湖)水军中要了过来,曾在长安时与应国公次子武元爽有过冲突,因此对应国公一家殊无好感。”
“因何起了冲突?”李世民问,本朝的开国元老或者其部下都会有欺负地位不高的前隋降臣的倾向,李世民对这个是比较关注的,他允许部下有派系斗争,而且也鼓励有派系的斗争,但却不容忍无端的以权压人欺负前隋降臣。
“这个某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人说,似乎是武元爽看上了他霜居的族妹,想要纳其为妾,其不从,则以力逼压,最后还是鄂国公出面干预,这才作罢,不过两家的仇怨也就此结下。”黄大没说的是,这个将领正是他和尉迟保琳救了下来的,要不是尉迟保琳参合到其中去,尉迟敬德才不会去管那么多,虽然尉迟敬德也是降将,但天下间降将多的是,他怎么管得过来,不管是在前隋还是在现在,都不是自己的部下,他才没那个闲心,有那闲心,还不如管教好自己的三个儿子。
“胡闹,不过那武元爽似乎被二郎你整得够呛罢?至今人都还关在大理寺内没放出来,二郎你不打算放过他?”李世民突然想起来,武元爽年初将王况给得罪惨了,被羽林军给抓到了大牢里去,现在还没放出来呢,他也曾想网开一面,但是让他难办的是,以他的细郎长孙冲为首的一帮少壮官员对武元爽却是好一顿穷追猛打,谁要敢上书为武元爽求情,他们就会把求情的人也一并列入到打击对象里去,说他们包庇一个私招官兵办私事的勋贵子弟,难道他们家里也是经常差遣官兵为他们办那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的么?这话一放出来,搞惨了几个官员之后,就再也没人敢为武元爽求情了。
谁都知道,这事的关键还要看建安侯的态度,建安侯说不追究了,那么武元爽就能很快的放出来,若要是建安侯不依不饶,那么武元爽就合该倒霉。不过大家也知道,建安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他要真对一个人穷追猛打,就不会将武元爽丢在大牢里一丢就是几个月不闻不问的,心中猜测这是建安侯想让武元爽吃点苦头,长长记性,最后还是会放过他的。有了这个推测,随着时间日久,大家就几乎都将这个事情淡忘了,就连应国公府中的人,也是只字不提。应国公的骨头早就化成灰了,如今武家又是以武媚娘为尊,武媚娘本来就对他两个兄长没什么好脸色,就更不会为武元爽求情。
李世民其实一直记挂着这事,现在一听黄大提起武元爽,就势的装做刚想起来。
“还关在牢里?”王况还真的就忘了武元爽这只小跳蚤了,这几个月来一事赶一事的,让王况的脑袋几乎每天都没得停过,一个小跳蚤而已,他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去记?本来么,按王况和长孙冲的约定,将武元爽关个几天也就是了,没想到长孙冲却是个认死理的人,才华不怎么样,但却是一股子书呆子气,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看来武元爽这些日子,苦头确实没少吃了,大理寺的大牢可不比地方大牢,进去了,除非你位高显赫,否则牢头们对你是爱理不理的,进大理寺大牢的,哪个不是勋贵子弟家中有点背景的?凭什么就要对你特殊照顾?
“你呀!”李世民气不打一处来,合着我这一问还是白问了?早知道如此,直接将人放出来不就得了,得,这会又让王二郎记住了武二郎了。
“媪中侯这话好没道理,怎么就只去唐林一两艘楼船?建安侯既然说要分兵两路,那自然有他的道理在的,咱们没建安侯站得高,自然没他看得远,依某看哪,建安侯的意思应该是各分一半去,至于为什么分兵一半,你也莫要问某来,某也不知,反正某就觉得,听建安侯的准没错。”这回说话的就是王况认得的了,是个建安子弟,跟从建安调到水军的时候就是个火长,后来跟着黄大去了一趟东瀛,一下就连升了好几级,现在已经是个从七品下的归德中侯了。
……
众人正吵吵嚷嚷的,突然一个建安出身的校尉抬起头来,看到了走进大账的王况和李世民等人,就叫道:“大家也别吵了,小东家来了,听听他老人家怎么说。”对于李世民,他就漠视了,能跟小东家一起进水军大营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奸细之类的,大概又是小东家从哪找来的匠师之流吧。
王霖泊听到这话,也抬起了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王况身边的李世民,脸色登时大变,推开众人上前就要行礼,却被王况一句话给打消了:“来来来,王将军,某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秦二郎君,家中产业颇丰,这次是来船厂瞧瞧,若是楼船造得好,秦二郎君说不定还会资助一二。”
王霖泊这才生生的将本来已经要弯下去的腰给挺了起来:“某见过秦二郎君。”心中却是狂喜不已,皇帝能到哪个军中去探查,那就说明他对那一军是很记挂的,现在皇帝来到了建州水军,那说明他的水军已经是在朝廷中的地位不低。自己的前程,光明着呢。
其他将领见王况郑重其事的介绍李世民,就也上前来跟李世民打了个招呼,整个水军大营里,除了黄大外,就只有王霖泊是见过皇帝的,其他的将领还没够格,所以他们并不认得皇帝,跟他打招呼,不过是看在王况的面子上而已,打完了招呼,就都围住了王况,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对演练的理解,倒是把个李世民给挤到了一边去。
几个千牛卫见状,就待上前给这些不知好歹,竟然敢将圣人给推到一边的憨货,却被李世民用眼神给制止了,只得又悻悻的退了下去,而旁边的王霖泊则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帮夯货,如此不识好歹,这要是一把全拿下了,那么他王霖泊也就只好做个光杆司令了:
“都退下!有客人在,你们这推推搡搡的成何体统?建安侯是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讲究什么上下之分,难道你们自己就没个自觉么?”
那些将领被王霖泊的一声训斥给喝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军帅今儿是怎么了?不是他自己说的么,有意见就拿出来讨论,有什么想法就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谈么,不是他自己说的对建安侯就要亲热些的么?不要用对其他相公国公那样的毕恭毕敬的,否则就显得生分了么?不过主帅的话却也不能不听,王霖泊是亲和,但不代表着他们在军营里就可以为所欲为,真要拿军法出来,几十军棍都是轻的,要是脚下慢一步,说不准自己的人头就要喀嚓落地了。
“建安侯恕罪,小将驭下不严,您要怎么罚尽管发话,小将决不皱一下眉头。”王霖泊见众将这下都乖了,就连忙对王况陪起罪来,但王况和黄大及几个千牛卫都知道,这其实是向皇帝请罪呢,这样乱哄哄的场面,在其他军营可是不会碰到的,所以王霖泊这才慌了。
王况就看了李世民一眼,李世民微微的点了点头。
王况这才对王霖泊道:“无妨,这也是一种将将之法,有人将将以严,有人将将以慈,各有各的长处,也不能说谁对谁不对,再说了,这里的将领中,不少都是从建安出来的,他们打小就和况嘻嘻哈哈惯了,多年没见,一时显得亲热些,也是人之常情,况如今回到建安,还有不少老人家直呼况的小名呢,在他们眼里,况永远是个孩子。”
“就是,就是,某还知道建安侯的小名叫狗子呢,是不是,狗子哥?”最先说话的那个归德中侯一听王况这话,就马上接了一句,把个李世民在旁边听了,直拿袖袍遮住了嘴,偷偷的笑,实在是王况这个小名太过乡土化了,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那么一两个人是叫狗子的,又或者是叫铁蛋啊,二蛋啊,崽娃啊之类的。
“就你小子能说,你不说会死啊?”王况啧了他一句,脸有些红,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能当众的把他的小名给叫了出来,尤其是当着李世民的面。
“嘿嘿,某就知道的,狗子哥不会真生气,是不?……”那家伙还要说,被王霖泊抬起脚,往后一个猛踹,踹了一个正着,这才捂着被踹疼了的膝盖不吭一声了,那个先前被他反驳的媪中侯也乘机落井下石,抬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的往他肩膀一拍,嘿嘿笑道:“怎么样?叫你多嘴,该!”不过拍完了之后,又低声问道:“那个,建安侯的小名真个是这个?”
这下王霖泊再也忍耐不住,回过身,喝道:“媪利亮,钱存中!你们两个,给某去绕校场跑一百圈,没跑完不许吃饭,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给某去监督他们跑,如果他们偷懒,尽管用军棍往他们身上招呼。”随手指点了三个亲兵,让他们去监督。
“依某看就算了,大军都要开拔了,王将军让他们跑一百圈,跑到天黑也跑不完啊。”李世民插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