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上了艨艟前,黄大就借故离开了一会儿,徐国绪也是故意的站在黄大离去的方向与王霖泊之间,只有王霖泊还是蒙在鼓里,其他人都知道黄大干什么去了,就因为黄泽楷就在港口里的人群中。
黄大回来也很快,并且他亲自挑选了艨艟和水手,然后王况等人就出海去了,艨艟上的水手,都是建安兵,都是建安人,黄大这么挑,没人有任何的疑义,本来么,挑人挑自己的同乡就是情理之中,而且这几个人,都是跟着黄将军打东瀛回来的,大小也都是个五长,跟黄将军亲近那是自然,要是黄大不挑这些人,反而还会有人奇怪了呢。
乡土情之浓在唐时可不是后世能比的,就算是满清元蒙甚至民国时期,都是被世人所重视,只要你有个同乡在某地,你要是碰到困难了,找上门去,不管原来认识不认识你,只要他的能力所及且又不是帮你干坏事,大抵都会相帮一二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就绝对是真的,而老乡老乡,背后一枪则绝对是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之后才会出现的。
也正是因为见黄大去见了黄泽楷,且后来挑的人又都是建安出身的兵,王况就没存过邀请王霖泊同往的意思。两个王家再是结盟,那也不是什么都要一起做,什么都要说的。至于图虎他们三个,在王况的眼里,和建安子弟并没区别,而事实也是如此,图家一族都是以自己是建安人自居的,对他们来说,建东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而建安则是他们陆地上的故乡。
几个建安水兵得了和小东家一起出海的差使,个个是高兴得差点找不着北,船槁才一撑开,他们几个就死命的踩起了桨轮,艨艟也是分有几种的,一种就是如今王况他们坐的,比较高级些,用的桨轮,适合于在楼船所进不去的深水小河道或者小海湾里航行巡逻所用,也是各楼船间传递信件所用,速度很快,乘员五十,可当护送官员用;一种则比这个小一些,也是桨轮带的,速度更快,但乘员就没那么多,只有十几人,主要是水战时和敌船近身所用,这一种是目前大唐的所有军用船只里速度最快的;还有几种则是没用桨轮,而是采用普通的划桨,虽然速度慢且乘员也不大多,但胜在能适应各种水况,比较灵活机动,不像桨轮驱动的艨艟一样,对水深有一定的要求。
不多时,艨艟便出了闽江口(本文中东治港并非后世的马*尾港,而是比其更靠近闽江口,严格说来应该在琅歧岛的东南面),顿时众人眼前一亮,整个水天一色,一望无际,徐国绪一双手死死的抓出船帮,用力得关节都发白了,两个小眼珠子瞪得溜圆,呼吸也急促了不少,王况虽然是穿过来后第一次出海,但在穿来之前可是天天可以从窗户外看到海的,倒也没什么,不过让他感慨的是,这时候的海清澈透明,水浅处一眼可见底,水深处则是那种碧蓝碧蓝的,不像是后世那种灰蒙蒙的带着浑浊的绿色。形容海为什么是用蓝色?这才是真正的海的颜色!甚至于后世被称为没污染的纯净的马尔代夫的海水跟这个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时间挑得正好,现在正是退潮时间,江口的风大,但出了江口风就小了许多,海水也很是平静。算潮水时间很好记,每天两次高*潮(好吧,连这个词也要和谐),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的午时及子时是高*潮,然后每往后一天,就往后推迟三刻钟(45分钟)。出了江口后,因事前就得知小东家一行人这次出是玩的,那几个建安兵就放慢了速度,原来是六个人踩,一个人掌舵,现在就干脆两人一左一右的踩,一人掌舵了,其他人则分散着坐在船边,警惕的看着四周。
“震撼吧?”王况拍了拍还在呆呆的看着大海出神的徐国绪,“现在知道自己有多渺小了么?知道为什么我想让你出海了么?”
“震撼!绝对震撼!”徐国绪回过神来,一手紧紧的握着拳头,一手指着天边:“二郎你给说说,天那边,是不是就是尽头了?”此时是万里晴空无云,加上没有空气污染,远处的景色是一览无余,在徐国绪的眼里,目所能及处,那就是尽头了。
“哪里可能?”黄大毕竟是去过东瀛的,他接过话茬,又对几个建安兵道:“你们几个加把劲,往东北划,划到可以看到二老屿(灰雀杜撰的无名小岛,大家就当这个小岛一千多年前存在,一千多年后沉没了就是)就行了,不用这么盯着,建州水军地面上,谁敢乱来?再说了,不是已经好几年都没海贼了么。”
几个水兵应了一声,又加紧的踩踏起来,大约又踩了小半时辰,这时候黄大拉了徐国绪,指着远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看到那个小黑点了么?那便是二老屿所在,也是你的船队目前所在,咱们在船厂上看到的那艘是第六艘,之前已经造好五艘了,都在那二老屿附近试水。你现在看看,先前你是看不到那小黑点的,现在划了这么长时间,看到了小黑点,小黑点便是二老屿的山尖尖,下面的部分,都被海给挡着呢,再往前,那就可以看到一个比建安城小不了多少的小岛了。”
“怎么会如此呢?难道说,这海面也不是平的么?”徐国绪不是老学究,他成天打交道比较多的还是匠器监里的匠官工匠,因此对格物还是知道一点的。
这里没外人,王况也就没有顾忌了,他接口道:“这便是我要你出海的原因之一了,就是要你亲自去验证一下,咱们脚下踩的地,其实是圆的,只不过非常大,大到了在一定距离内的地面,都被我们看做是平的了。国绪你若是向着东边沿一个方向航行下去,首先你会碰到一些岛屿和一块大大的陆地,等绕过了那块不亚于我大唐疆域的陆地后,又是汪洋一片,然后还是会碰到一块比大唐疆域更大的陆地,再绕过去,你可能就会到了大食安息及天竺,然后就是二兄所在的伏罗唐林,然后从琼崖取道回到东治港。当然了,如果你取道向西或者向南向北,只要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还是会回到这里,不过呢,想要向南向北走,那你得能熬得住滴水瞬间成冰的严寒和那能将几人合抱粗的树吹断的大风才行。”
咕咚!徐国绪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船上,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在有海风吹着的情况下,还是满额头的汗水,他颤抖着嘴唇,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不,不带这么吓,吓人的,二郎,你莫唬我,”王况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了,他们脚下的大地,就是一个大球,这个大球四周都是天!
想想一下,多可怕,这就如同你让一个人突然间脚下没地踩了,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样的可怕,这样的经历王况也曾经有过,那也是他小时候第一次想象起地球所处的环境时的感觉。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除了黄大还稍微比较镇定点外,包括图虎,包括那些建安兵,都已经是面色惨白,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吓人了,如果说出这话的不是小东家,不是他们心中认定了是下凡来帮天下百姓的灶王星君,他们绝对会马上将说这话的人五花大绑的绑了回去请郎中好生瞧瞧,这臆病太严重了呀。
可说这话的是小东家,小东家是什么人?是星君下凡尘,人家那是从天上来的,人家那是从天上将这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的,要不是人家在天上看到地上的百姓受苦受难,他会下来么?站得高,看得就远,那么站在天上呢?自然就能将这天地看得一清二楚,所以,震撼归震撼,吓着归吓着,但还是信了王况的话的。
如何能不信?地要是平的,就不存在站得高看得远之说了,这一点尤其是出海的兵士理解得更为透彻,在甲板上他们看不大远,可要上了桅斗里去,那就能提前发现了远方的岛屿了,如果说在陆地上站得高看得远是因为站得高了就可以不给其他山啊楼啊树啊什么的跟挡住了视线,可海上一片平坦,哪来的障碍物?
同样的,每次他们发现岛屿或者其他的船只,都是先看到最高点,然后等近了之后,才能看到全貌,这一点用远近却也说不通,不管是岛屿的最高点也好,还是其他船只高高的桅杆也罢,都不是离他们最近的,离他们近的应该是岛屿的岸边和其他船只的船头,可都不是最先看到的,最先看到的必定是最高处,这用因为目力所及有限,先看到近的再看到远的就解释不通了。
但用了脚下的土地包括海面都是在一个球上,那就解释得通了,而且,小东家也说得很明白,此行,就是要让徐总管亲自去验证一下,脚下的土地是球。如果小东家没把握敢这么说么?似乎到现在为止,小东家还没做过没把握的事情吧?
黄大也只是相对其他人来说情况好一些而已,一是因为他本身就意志比他人坚定,二是他比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小东家真的是从“天上”来的,但饶是如此,他也被王况这一席话给震惊得连连咽了几口唾沫,嘴巴干得像是有一大把的干面粉塞在喉里,难受。
“你们现在自然是不肯信的,但是过了几年后,等你们绕了这么一圈回来,就知道我所说非虚了。”王况见到众人的反应,虽然是意料之中,但也是有些落寞。
“信!我信!小东家说的话,我信的。”其中一个水兵反应过来最早,抢先说道,说完,他又哀求道:“小东家,既然这地是圆的,那么我可以不可以也跟着出海去?”这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发现啊,自己要是能参与其中,不是更好么?
王况正要开口,突然脚下一震,整个船便左右的摇晃了起来,随即,有兵士便指着海面,叫道:“水下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