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的是王况刚刚说的误打误撞的碰到了一起,王况来东治港的目的就是改楼船,而看棒子要做什么却是个顺带的事,要是棒子不走东治港而是取道岭南或者说折返到松江前往建南和建东,王况也没那个闲心去盯他们。但王霖泊却是不知道王况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这帮棒子呀,加上棒子在建安被王况的突然到来而吓了一跳,到东治港后就再也没提什么他们是王况的族亲,是要来寻王况让王况认祖归宗之类的话,要不然王霖泊肯定会把这事跟王况说个清楚,看看王况要怎么个处理法。
正是因为王况没说,王霖泊也以为不过是一些外番来打探大唐水军的消息的人,这点事,自然是不能惊动了建安侯的,所以他也没说,两厢里都不清楚之下,水军这边一听说有一伙子人行为异常,而建安侯又来了东治港了,要是在平时,他们大多也是暗中的盯一盯的,但现在呢,担心有人会暗中使坏,就派了一队人前来查看一番。
这队兵士就是王霖泊送了王况登上艨艟之后,想起来有这么股子来路不明的家伙才派了出来的,基王况到二老屿的同时,王霖泊派的人也到了小渔村里。虽然派来的人只是来查看查看,毕竟这帮人到了东治港后也是安安份份的窝在渔村里面没有乱走动,也没有什么违法的事情做出来,因此兵士们也只能借了查看路引这个由头来探一探路,并不能拿这帮人怎么样。
可这帮的棒子本来也是惊弓之鸟,加上他们从北往南,纵穿了几乎整个大唐,除了在边境地区衙门及各关卡查得比较严一点外,到了内地,就几乎没什么人来过问他们了,现在到了东治港,突然来一队兵士说是要查路引,虽然也没有针对他们,而是整个村里借宿的人都查过了,但他们也怕了起来。
但这样还没有足够的动力让他们跑路,因为再有三天,前往建南和建东的楼船就要出发了,黄泽楷他们早就打听到了这帮人已经买好了前去建南的船引(引即是证明,票据的意思,而唐时的票,却是单,批的意思,比如说一票货,一票人马等等),所以见兵士们走后,这帮棒子虽然不安,但还是呆在渔村里面,就也没有怎么在意。
但谁知,王况的到来,尤其是有个尕娃跟着却是个变数,有渔民从码头回去的时候就寻了一个叫关大的开玩笑说是尕娃带了他的上官来了,可能是要抢亲云云,结果关大不干了,抄起家伙就想冲到码头上来,因为惊动了那批棒子,因为那批棒子就是借住在关大家里的。
这下棒子真的怕了,刚刚陆上去了一批人,说是查路引的倒也罢了,可前脚刚走,后脚从海路上又来艨艟巡逻?要查路引那也应该是常态化的巡逻艨艟来查吧?既然你有艨艟,那你还派一队人专门来查是什么意思?要是艨艟没来,用艨艟的巡逻临时有事还说得过去。
所以,关大这一闹起来,那伙棒子乘乱就跑了,不过他们倒也留下了借宿舍的钱在房里,因此村民们只是起疑,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刚刚水军大营可是派人来查过了的,都是来路很正的人,既然官军都说没问题,而且棒子们离开前又留下了银钱,并没有白吃白住的意思,也就都不以为意。
但身在暗处的苗九却是看出了棒子们的离去恐怕和水军官兵们来查路引及小东家的到来有联系的,因此就让黄泽楷前来报信,而他们两个则又一路的缀了下去。
“这关大是何人?”王况隐隐的记得自己等人还没靠岸的时候,就有渔民跟尕娃开玩笑说要去跟关大说尕娃来抢亲了,当时王况以为他们说的关大应该是尕娃所看上的小娘子的家人,也就不以为意,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却不是,这关大说不定还是尕娃的有力竞争者呢。
都说上帝既然关上了你一道门,那么必然会为你开一扇窗,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凡是五官中有某一个有缺陷的,那么一般的在另一方面都会比常人优秀得多,而大抵上都是眼睛不好用的,耳朵就很好用,一般顺带着心思也比较敏感一些,因为他们一直都在用心的去体会周遭的一切来弥补本身的缺陷。
果老爹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先前抢白了王况两次,但后来在旁边没说话,却也听了出来,那个被自己抢白了两次但没生气的小郎子的地位恐怕比黄将军还要高不少去,不然也不会以他小小的年纪就能指挥得动黄将军,他眼瞎耳朵可不聋,心知就连王将军怕也是指挥不动黄将军的,那么小郎子能指挥得动,说不得地位比王将军还要高许多,不是个小王就是小公爷之流,甚至还有可能是圣人的几个儿子之一呢,却是没有想到会是王况来了,概因王况从长安到建安再到东治港所花时间很短,就是消息传来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之后的事,现在东治港里不明就里的人都以为王况还在长安忙着搞新稻种新牛羊种这样的民生大计呢。
现在见王况问起,本来因为抢白了王况两次的果老爹总算是抓到了个破解尴尬的机会,就清了清嗓子:“小郎君原谅老汉先前的无知之罪,老汉眼瞅不见,自然以常理来揣度小郎子的身份,如今看来小郎子说的话怕是比黄将军还管用的。”好嘛,刚刚还口口声声的说眼瞎心不瞎的,现在就用了眼瞎来当借口了。
王况自然不会在意他这些,就笑笑:“无妨,果老爹的心情某也是理解的,谁家的阿爹不希望自家儿女过得舒舒服服的呢?要换了某是果老爹的话,恐怕开起口来,尕娃都要吓得一逃几千里去了。”他这也是实话,如今的王况也是为人父了,两子一女,谁以后要娶他的女儿,恐怕难度不小,不是钱财的难度,这个王况并没看在眼里,王况看中的是为人心性,要与世无争,却又不能是懦弱怕事的;要做事有分寸,却又不能是墨守成规的。这两个条件说起来简单,但真正能做到的却也是没几个,就说马周吧,做事是有分寸,但在王况的眼中,还是有点墨守成规了。虽然马周品性也是好的,而且在朝野里也有个好名声,文采也不错。但要是他年轻个二十来岁,也不是王况心目中的细郎人选。
王况的话倒是让旁人一阵的轰笑,有人就捅捅尕娃:“尕娃子,你还真是遇到贵人了呀。”王况的话很是中他们的意,这些人里,大多都是已经成家了的,家中或是有女或是有子,因此对王况的话也是深以为然,直觉着这个小郎君的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尕娃子憨憨一笑,也不答话,心里却暗自道,哪是贵人,这是星君呢,说出来怕你们吓一跳。
见王况并不计较他之前的得罪之处,果老爹又往下说了:“这关大呀,说来也是个苦娃,某当时眼睛还是好的,和他阿爹相交莫逆,两家人一起出钱造了艘小渔船,一同出海捕鱼,哪曾想那一年,碰上了大风浪,船毁了,老汉和关老大也被海浪拍散了,等老汉醒来,已经是被冲到了兴化(今福建莆*田)一带去了,而关老大则不知去向,等老汉回转来后,央了同村的老少帮着去寻,只寻回来半截的身子,可怜呐,那时候建州水军还没有,关大也只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孤儿寡母的,甚是可怜,老汉因关老大是跟着一起而出事的,就揽过了他们母子的生计,平日里也将关大当成自家儿郎看顾,他们母子也因为乡亲们平日多有帮衬,这才捱了过来,过第三年,老汉就有了玫玲这个女儿,关大视他为亲妹一样的爱护着的。”
“老汉毁了一条船,却是心有不甘,几年后,老汉又攒了些钱,寻思着若是女儿出嫁了,某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养老却也只能靠细郎,但也不能白吃白住细郎的呀,小两口要养活两家长辈,那得多艰难,于是便咬咬牙,等关大娶了亲后,又买了条船出海去了,却不料,唉!”果老爹说到这里已经是神色黯然,声音沙哑,再也说不下去了。见他如此,旁边的渔民就七嘴八舌的帮着补充起来。
果老爹买到第二条船的时候,前两年倒也是顺风顺水的,眼看着就要把船本赚回来了,不料在一次出海的时候,碰到了海贼,船被抢去不说,人也被留在贼窝里一呆就是几年,这中间经历的苦难自是不用去提,因果老爹是坚决不肯和海贼们一起去抢渔民的。后来直到有一次,趁着海贼去琉求抢掠的空当,果老爹寻了个顺风日子,应是手扶着一截的木头趁夜逃离了贼窝,这一去就又是三年,等他回到渔村里,已经是物是人非,老伴以为他也遭了意外,第二年就郁郁而终了,而果老爹自己因为一路上也不知道是被海水泡久了还是怎么地,回到村里后眼睛就每况愈下,第二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因此这些年来,果老爹基本上都是靠着已经成了家的关大养着,而村里人时不时的也接济一些,果老爹觉得无以为报,就在这码头上让关大帮着垒了个茶亭,白日里就在茶亭里为乡亲们烧烧茶水什么的。
后来是黄大在每次巡逻的时候,将这附近海域的海贼尽数的剿灭了,果老爹就将黄大视为了恩人来看,在他看来,是黄大帮他报了仇,要不是那帮海贼,他也不会落到如此的境地,但他并不知道,那些海贼里,除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头目被削了脑袋外,其他的人都已经被建州水军收编了,难怪黄大面对果老爹也有点惭愧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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